《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31、雷霆

　　警报声重复着刻板固定的音符，在黑夜中欢腾雀跃。
　　刑事庭的监狱建在天空城的郊外，这里荒无人烟，只有疯狂生长的杂草，生锈的铁丝网圈禁着这片萧瑟的土地。
　　警卫部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团团围住，但没人敢开枪，更没人敢多靠近一步。
　　小戚暖抱着76号站在杂草深处，一大一小，目光如出一辙的呆滞木讷，正望着穹顶那片璀璨绚烂的星空，像一动不动的木偶。
　　气氛压抑凝固，反倒是警卫部的人先大汗淋漓。
　　“暖小姐，擅自偷盗他人的实验品是不礼貌的行为，请你把76号交出来。”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缓步走，警卫们自觉推避让路。
　　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谈笑间漠然从容，举手投足都宛如一个沉浸在书香气息中的温润学者。
　　小戚暖怀里的76号抖了抖。
　　他记得这个人的声音。
　　每次这人出现都意味着他的身体要被注入奇奇怪怪的药剂，疼痛到昏厥，然后清醒，再昏厥，再清醒……
　　“于博士，抓住了。”
　　一名身材健硕的警卫气喘如牛地走来，肩上还扛着昏迷的少年朔，“幸亏有您给的药剂枪，这小子真厉害，动作快得像个杀手，差点用金属刃把刺穿我的胸口。”
　　于世垒眯眼审视道：“很强的金系精神力者，不错的实验材料，不过我更喜欢这个。”
　　他指了指包围圈中央的人。
　　警卫拍了拍胸脯，目露凶光，“小意思，我帮您抓来！”
　　于世垒：“不，杰尔，你太粗鲁了，会弄坏的，你不知道她意味着什么。”
　　他边微笑地说着，边举起一柄微型药剂枪瞄准不远处的一大一小。
　　嗖的一声。
　　仰望星空的小戚暖反应有些迟钝，她微微侧身，让针管避开了76号，扎进了自己的胳膊。
　　“于世垒，你做什么？你忘记答应过主宰者大人什么了吗？”
　　少年沈厌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冲上前，愤怒地喊道。
　　之前在监牢里他被朔打伤了，心里将朔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这个疯子！
　　不，眼前这个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于世垒回眸优雅一笑，顺带从口袋里拿出秒表，颇有风度道：“沈少爷说笑了，是暖小姐抱着我的实验品不肯撒手，我逼不得已才打算把她请到实验室去做客，主宰者大人想必也不好说什么。”
　　大约一分钟后，他放下秒表，失望地摇头，但盯着戚暖的眼睛却透露出狂热。
　　“你的抗药性又增强了。孩子，你的身体太神奇了，每当我一次觉得它脆弱到快崩溃的时候，你总能为我带来惊喜！看来我需要加大剂量。”
　　他挥了挥手，高兴得不能自己。
　　几十名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手举药剂枪，从四面八方缓慢地靠近戚暖。
　　扳机扣动的声音轻微而不可察觉。
　　一刹那，无数针管朝小戚暖射去。
　　空气因为精神力波动轻颤了一下，所有针管在距离小戚暖不足十米的地方凭空消失。
　　带着夜视镜的警务部人员看得很清楚，那些针管在眨眼间被烧成了碳灰，随风飘散，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也是他们对一个小姑娘大汗淋漓的原因。
　　她是个怪物！
　　咕噜一声，又咕噜一声，直到第三声、第四声……
　　小戚暖看向怀里76号的肚子，愣神了良久，然后将小孩子放到草地上，从衣裙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掉糖纸，塞进小孩儿的嘴里，又动作机械地将人抱了起来，继续双目无神地发呆。
　　76号含着甜甜的糖，僵直的眼睛亮了一瞬。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于博士，谁给你的权限对暖动枪？”
　　冷酷的声线像程序化的系统，可里面的滔天怒意让人有一种血液冰冷的错觉。
　　当然，聪明如于世垒，他不会认为那是错觉。
　　他笑容僵硬地看向身后疾步而来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同时，所有的警卫纷纷放下武器行军礼，严肃庄重。
　　男人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深黑色的军装，清俊典雅的面容，犹如中世纪油画中走出的贵族公爵，唇线永远勾勒出浅笑的弧度，高贵而温柔缱绻。
　　但没有人会觉得他平易近人，因为他是这个时代的主宰。
　　于世垒的姿态放得很低，“主宰者大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暖小姐会再度精神力失控伤到自己，毕竟她前不久刚毁掉一条街。”
　　“是吗？”
　　程厉的语气很轻，目光却很寒。
　　与此同时，意识被囚禁在76号身体里的时凉很惊讶。
　　他旁观着一切，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现实中第一次看见七十六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七十六长得很像主宰者，那眉眼，那五官，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而76号记忆中的主宰者与时凉的印象中有略微不同。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这时候的主宰者大人还没有岁月雕琢的那份沉稳，面容青涩，眼中尚有一丝温柔。
　　只是，他似乎把全部的温柔都用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暖，过来。”
　　程厉招了招手，声音轻柔。
　　而小戚暖目视前方，无动于衷。
　　男人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大晚上跑出来，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找了你多久？”
　　小戚暖依旧无动于衷。
　　程厉皱眉望着她怀里的小孩儿，“那是76号？”
　　于世垒：“是。”
　　程厉：“醒过来了？”
　　于世垒：“是，不过依旧没有精神力波动，医生检查说他患有严重的自闭症。”
　　程厉眼中流露出一抹厌恶，“那就销毁，我不希望我的基因片段出现在一个残次品身上。”
　　于世垒点头，神情似乎十分为难，微笑道：“原本计划明天销毁，不过暖小姐……”
　　程厉会意。
　　他望着小戚暖，快步上前，却感受到一股精神力在不稳定地扩散，抵触一切人的靠近。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耐着性子道：“暖，过来，把那个孩子放下。”
　　小戚暖沉默不语，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将76号抱得更紧。
　　程厉拧眉，脸上有隐隐的怒意，“暖，为什么要救他？”
　　又是良久的沉默。
　　一股庞大的精神力威压骤然扩放，众人惊慌地看向主宰者。
　　男人生气了，“暖，回答我！我说过，不许不理我，不许不和我说话！！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明明上一刻还和煦温善，下一刻怒火却仿佛要将人焚烧殆尽。
　　76号敏锐地感觉到抱着他的小姐姐颤抖了一下。
　　——害怕，恐惧。
　　像他畏惧于世垒一样，小姐姐在畏惧眼前这个男人。
　　76号空洞的眼珠一转，看向程厉。
　　“像弟弟。”
　　小戚暖缓缓开口。
　　程厉脸色稍缓，松了口气，命令道：“暖，听话，把76号交出来。他不是你弟弟，我一直在派人找你弟弟，等找到了就会送到你身边。现在，立刻，把你怀里的那孩子还给于博士。”
　　他上前几步，换来了小戚暖不断后退。
　　她努力将76号往自己怀里藏，“你们要杀他。”
　　“暖，那是于博士的实验品，一个没用的废品而已！把他交出来，我不许你这样抱着他。”
　　“不。”
　　“暖！”
　　程厉眸色深沉，他最不能容忍戚暖忤逆他。
　　“我最近太宠你了，让你忘记了不听话的代价。沈厌。”
　　“大人，不行的，小暖的身体扛不住。”
　　沈厌慌张后退，连连摆手。
　　程厉阴恻恻地看向他，“我说过，你的作用只是惩罚工具，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沈厌深深低下头，“是。”
　　于世垒静静看着，露出一抹看戏的笑容。
　　沈厌颤颤巍巍地抬手，一条水龙朝小戚暖席卷而去，冲开了空气中一层层阻碍的精神力，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包裹在巨大的水球中。
　　程厉眯眼：“继续，直到她求饶。”
　　沈厌：“大人，您知道小暖的性格……”
　　程厉：“加大水压。”
　　沈厌：“……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窒息让两个孩子憋得满脸通红，甚至呛了好几口水。
　　在死亡即将扭断咽喉时，沈厌赶紧收了精神力，水球砰的一声散开。
　　小戚暖倒在地上，嘴角不断呕出水来。
　　76号趴在她胸口，也小口地吐着水，嘴里的棒棒糖早不见了。
　　啪的一声，程厉扇了沈厌一耳光，力气打到将后者的小身板扇飞出去，脸瞬间肿得老高。
　　程厉：“她还没求饶。”
　　沈厌趴在地上捂住脸，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
　　他知道小暖不会求饶的，从未不会。
　　但再继续，她会死。
　　咕噜咕噜，76号的肚子又开始抗议。
　　躺在地上的小戚暖动了动手指，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棒棒糖，重复着剥开糖纸、喂到嘴里的动作。
　　76号眼睛再度亮了一瞬。
　　“……嘶……四……”
　　他的声带从出生就没用过，再加上嘴里含着糖果，更加含糊不清。
　　小戚暖听不懂，她还在干呕。
　　直到把胸腔中倒灌的水都呕出来，开始呕血……
　　76号眼前充斥着鲜红色，咿呀道：“会……斯……死……死吗？”
　　这次戚暖听明白了。
　　“也许吧。”
　　她气若游丝地回答，五脏六腑很痛，刚才拼命地调动精神力抵抗水龙，但没用。
　　沈厌一直接受惨无人道的高强度训练，精神力比她强，而且天生相克，毫无还手之力。
　　76号默默低下头，有力吮吸着棒棒糖，眼睛因为愤怒变成深紫色……
　　与此同时。
　　时凉感觉到现实中的76号脑域在复苏，精神力在沸腾翻滚，并且意图将潜入他大脑的时凉和001驱赶出去。
　　他的意识渐渐从76号的记忆中抽离，最后一眼是漫天的紫电雷霆，铺天盖地而来，惊心动魄，犹如末日降临。
　　接着，温热的手指戳在他脸上，一下，两下，三下……
　　躺在休眠仓里的时凉缓缓睁开眼。
　　那个顶好看的人儿正俯身瞧他，目光清灵专注，声音凉得像山涧的清泉，不过悦耳极了。
　　“我还以为你吃了毒苹果，变成了睡美人。”
　　时凉怔了怔，很神奇。
　　上一秒他看到的戚暖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再一睁眼，小姑娘长大了，五官瑰丽惊艳，望着他的眼睛璀璨动人。
　　时凉差点溺在那双眼眸里，真美，美得摄人心魄。
　　他有点不想追究76号记忆里的戚暖是怎么回事了。
　　再危险又如何，他喜欢得紧。
　　审判官大人恢复了不着调的流氓样儿，伸出手抚摸上戚暖的脸，笑道：“那么亲爱的，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