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102、黑塔

　　刺啦——
　　审判十八年，12月26日，下午15点37分。
　　【报告，一号防线已失守！！敌军即将越境……请二号防线……噗……】
　　明明清晨还是大晴天，到了下午转瞬阴云密布，暗灰色的厚重云层压得极低，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总指挥处的接线员焦急地吼道：
　　【一号防线！一号防线！最新军令，一号防线全军将士立即向后方撤退。】
　　【喂！一号线！一号线！！收到请回复！！请即刻撤退！！！】
　　【对讲机给我。我是罗峰北，李玉国服从命令，即刻——刺啦——撤退！李玉国！听到没有？给我撤！李秃顶……】
　　过了良久，对讲机另一头才响起微弱的喘息声。
　　李玉国血肉模糊地躺在烟沙滚滚的战壕里，两条腿和一只胳膊没了，就连半张脸也被虫族啃掉了，露出白森森的颧骨。
　　他挣扎地爬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拼尽最后一口气才爬到那个死去的副官身边，用仅剩的一只手拿起对讲机，呲着牙笑道：
　　【嘿嘿……罗峰北，原来你也会喊别人外号啊！】
　　【……】
　　对讲机另一头差点被他气得暴跳如雷。
　　【李！玉！国！马上给老子撤！！】
　　【撤个屁。】
　　【你特么又抗命？！！】
　　【艹，我多冤……咳咳咳咳咳……】
　　一阵仿佛心脏脾肺肾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声后，李秃顶收敛了所有的嬉笑，张了张嘴，用嘶哑的吼声宣泄着心中所有的痛苦：
　　【报告总军长！第6集团军、第17集团军、第23集团军全体阵亡。敌军数量庞大，武力值超出预计，请二号防线即刻发动重火力攻击。】
　　【重复！一号线已无人生还，请二号防线即刻发动重火力攻击。】
　　【重复！一号线已无人生还，请二号防线即刻发动重火力攻击。】
　　【……嘀……嘀……嘀……】
　　回应他的是总指挥处久久的沉默。
　　罗峰北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总指挥处全体军官齐齐摘下帽子，神色悲痛地低下头颅。
　　而另一边的战壕中，李玉国说完话后一把扔开对讲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起/爆/器。
　　他血已经要流干了，断肢的疼痛似乎消失了，整个人诡异地暖和了起来。
　　大瓣的雪花飘落在脸上，飘落在血尸横叠的战壕里，李玉国迷迷糊糊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说：唔，下雪了。
　　下雪了好，咱一号线全员干干净净地走。
　　他冻僵的手指按下起/爆/器，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
　　“小子们别怕，老哥哥来陪你们了！”
　　轰——嗡——
　　一号防线下埋藏的几十吨炸/药瞬间爆炸，在震天响的轰鸣中整片战场大地四裂，巨大的蘑菇云升空，橘红色的焰浪向四方奔涌，带着势要吞噬一切的高温扑向源源不断的虫族大军……
　　撤退不及的虫族军队在焚烧一切的炎浪中顷刻间化为乌有，一同蒸腾消逝的还有从云端飘落的洁白雪花，以及——
　　一号线全体将士的尸骨。
　　在这个黑暗的年代，他们清清白白而来，身披荣光而去。
　　……
　　七区天坑之上，天空城。
　　相较地面，这里的风雪大得出奇，狂风暴雪几乎迷得人睁不开眼。
　　“小暖，一号线已经被攻破，全军阵亡。二号线正在和虫族军队殊死搏斗，战况对我们很不利。”
　　沈厌与戚暖会合后，第一时间汇报了地面的战况。
　　他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冰雪，脸色极其难看。
　　太快了！
　　按照作战计划，一号防线至少应该能顶两天，如今开战还不到八个小时，一号防线竟然动用了最后的手段，以同归于尽的代价拖延敌军的脚步。
　　“厌，我们的战场不在地面。”
　　审判官说话时，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望向远处屹立于风雪中的黑塔，“专注于这里。”
　　她像一个极富耐心、坚不动摇的猎手，一旦锁定了猎物，不会被任何外物影响心神，直到咬断猎物的脖子……
　　奇袭天空城的精锐部队共12000人，分为480个小队，由四面八方潜入天空城，任务目标只有一个——黑塔。
　　黑塔是当年叛乱后长夜下令修建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收发电波信号、监控天空城各个角落和整个九大区，而修建的起因就是叛乱时初代曾伙同黎明再三干扰，甚至一度切断了长夜对机甲部队的控制……
　　这对号称人工智能巅峰的系统来说，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所以，戚暖死后的一年间，数千座通体漆黑的塔楼在天空城中拔地而起，遍布市区各处，最矮的几十米高，最高的达到上百米。
　　黑塔顶部设有信号收发室，负责接收来自天空城、九大区各地的消息，同时第一时间将系统的指令传达的各地。
　　【暖暖……】
　　黎明虚弱的声音响起。
　　戚暖手腕上的智脑屏幕忽然亮起，一只三维虚拟的大胖鱼灵动地从里面游出，耷拉着尾巴落在戚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你受伤了？”戚暖皱眉问道。
　　【没事，刚从长夜那里逃出来。暖暖，根据我这段时间窃取到的消息，A区西部、F区南部、L区东部、K区西北角这四个地方，共计137座黑塔中，其中有一座黑塔发射的信号是长夜用来操纵虫母的。我们只要控制了这座黑塔，就能取代长夜掌控所有虫族。】
　　戚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黎明的话被实时传递到每一个分队的小队长耳中。
　　由于奇袭部队一降落到天空城，就遭受到了机甲部队的疯狂扑杀，所以清理黑塔的行动进度缓慢，更加无法锁定核心黑塔是哪一座。
　　黎明提供的情报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戚暖下令道：【各小队向A区、F区、L区、K区靠近，清除目标范围内所有黑塔。】
　　【收到。】
　　【收到。】
　　【收到。】
　　随着一声声回复，各小队与机甲部队展开游击战的同时，行动一致地朝目标靠近。
　　大胖鱼的豆豆眼中写满了惊讶，虚弱道：
　　【暖暖，不是应该一一确认吗？全部清除的话……】
　　“没时间一一确认了。”
　　她在半膝高的雪地里顶风疾行，带队朝着距离最近的A区奔袭而去，“核心黑塔绝对不是普通武装轰炸能毁掉的，长夜会给它匹配上足以应对任何袭击的防御力量。各队队长发现异常会立刻向我汇报。”
　　【确……确实……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暖暖，对不起，我可能撑不住了。逃出来的时候，长夜挖掉我一块中枢数据。我需要进入休眠，修补“身体”。】
　　戚暖眼眸一暗，轻声道：“痛不痛？”
　　大胖鱼“嘿嘿”地笑了笑，“不痛。”
　　它虽然没有心，但此刻却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这世界上只有戚暖会把它当做人来看，会问它疼不疼。
　　嗯，它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系统！
　　美滋滋~美滋滋~
　　毕竟长夜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是不会在别人问它疼不疼的时候说疼的，它只会用鄙夷嘲讽的目光回答——“高贵的人工智能没有痛觉”。
　　黎明撒娇道：【没事哒，小伤而已……我睡一会儿，很快就能醒来帮暖暖……】
　　大胖鱼的虚拟影像越来越模糊，似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安心睡吧，我带了苟苟，”审判官摸了摸大胖鱼的头，看向队伍末尾被人扛在肩头吐得要死要活的病鬼，酷霸无情道：“接下来的事情他来负责。”
　　队尾要晕未晕的苟大程序员：“……”
　　他颤颤巍巍举起条胳膊，比了个“OK”的手势。
　　大胖鱼费力地点了点头，下一秒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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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吐到麻木的病鬼看着又一座黑塔在烈火中轰然倒塌……
　　审判官清瘦的背影岿然不动地立在火海前，像一座冻于霜雪深处的丰碑，又像是最震摄人心的杀戮机器。
　　他不禁感叹，他们这一队跟着审判官，是伤亡最轻的一支小队。
　　二十五个人，至今连一个划破皮的没有。
　　这是什么概念。
　　奇袭部队进入天空城后，以游击战的形式曲折前进，一边破坏无处不在的系统监控，一边和围追堵截而来的机甲部队交战，还要一边伺机清理林立在城市各地的黑塔。
　　沈厌带队和戚暖会合时，队员死伤过半。
　　沈厌曾经说过，审判官一个人抵得过一个军。
　　不，也许比那更可怕，病鬼心说。
　　毕竟，审判官行动至今没有一点疲态，除了脸色枯白得有些不正常。
　　不过病鬼认为，审判官绝对是冻的，毕竟这大冷天的……
　　咦，也不对呀！
　　上飞行器前，他见过戚暖，那时候她还面色红润，而且审判官是火系精神力者，再冷的天都冻不着她吧。
　　病鬼聪明的大脑敏锐地分析出了一丝不对劲。
　　“大程序员，发什么愣？走喽，下一座黑塔在十公里外。”
　　之前负责扛着他跑的那个年轻队员二话不说，抡起他就朝下一个地点撒腿狂奔。
　　“审判官大人就是牛，完全没有兄弟们出手的余地。”
　　病鬼在颠簸中，脑袋倒悬着看向奔袭在最前头的审判官。
　　心说，她在争分夺秒，根本没时间给你们发挥的空间。
　　奇袭部队在天空城的每一刻，都是用地面将士的命填的。
　　病鬼探究地戚暖看了一路，但审判官那副皮囊太冰冷坚硬了，他实在不能从中窥探出什么异常。
　　“到了。”
　　沈厌沉声道了一句。
　　众人停下奔袭的脚步，仰头望去，一公里外百米高的黑塔渐渐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露出真容。
　　这座黑塔的规模和高度在他们所破坏的黑塔中绝对能排前三。
　　“这是A区最后一座黑塔。”
　　沈厌话音刚落。
　　一股火系精神力如滔天浪涛般涌向黑塔，四周空气微微震动，漫天大雪好似一瞬间终止般尽数融化蒸发。
　　“怎……怎么会？！！”
　　病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冲云霄奔腾而去的热浪中，面前这座黑塔屹立不倒、纹丝未伤，坚固冰冷得宛如寒石碉堡，要知道之前审判官出手哪座黑塔不是一息间燃成废墟。
　　别人也许反应不过来，但沈厌眼神瞬间变了，眉心狠狠一跳，猛地看向戚暖。
　　——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