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不见月》小高小高快乐长高

35、第三十五章 重逢却别离

　　十一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许启之在看到她掉落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在空中稳稳抱住了她，落在华镜台上，蹲下身来，让她坐着半躺在自己怀里。
　　十一大口大口的吐出许多鲜血，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手脚终于恢复了知觉。
　　自己就在许启之的怀里，这是她，想念了许多年的怀抱，奢求了许多年的重逢，这个怀抱冷冰冰的，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温热。
　　曾经的许启之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无论是什么时候，身体永远是温热的，永远冰冷的十一，从前最喜欢窝在他的怀里。
　　十一脸色苍白，双唇也没有一点血色，费力的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害怕一眨眼，他就会再次消失不见，再也见不到。
　　“对不起。”
　　琊影有错，自己何尝又没有错呢？是自己的心头血启动了禁术，这天谴才会降到巫山之上，自己同样也是害死他们的罪人。
　　许启之的下意识的想渡自身仙气给她缓解疼痛，一抬手才发现自己这浑身的魔气，正准备收回手，却被她拽住衣袖，不顾自己受了重伤和这满身的鲜血，小心翼翼的给他道歉。
　　许启之看着满腹委屈的她，从进入巫山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早就没有了恨意，只剩下眷恋与思念。她一个人在这巫山里，孤苦奋战，查清了真相，当众弑杀了凶手，为他们报仇。
　　弑杀神尊这样的过错，她都替他们承受了。十一动手得这样急促，许启之难道还看不出来她只是为了不让他们动手，不让他们受到弑神的反噬。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许启之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十一，紧紧的，恨不得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起，没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不起，没能早一些面对你，对不起，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十一在这个怀抱里，看着自己日夜思念的这个人，明明是要笑的，还未扬起嘴角，却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伤心得像个孩子。
　　得知了真相的魔教之人眼看着罪魁祸首被十一当众斩杀，都振臂欢呼，出了自己心中百年来的那口恶气。
　　看到十一掉下来，李钰他们立马就要冲过去，但是许启之先一步冲了过去，他们也不好打扰，直到听到十一大哭，这才纷纷上前。
　　“巫山！”
　　“巫山！”
　　“巫山姐姐！”
　　“你没事吧！”
　　“没事吧！”
　　十一抬起头了，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这群人。
　　李钰、苏叶、贺重年、胡意、还有好几个老面孔，以及被贺重年拦着不让靠她太近的小狐狸。
　　时光倒流，回到从前的山中，那些快乐的岁月。
　　十一躺在许启之的怀里，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发自内心的笑了，她的眼泪，却更加汹涌。
　　“巫山，如你方才所说，这山神做的如此隐蔽，你是如何怀疑到他身上，如何查出来的？”李钰佩服的问她。
　　十一又将婆婆的猜测、关键的那枚玉玦、何莹的奇怪之处，自己她从怀疑到证实的整个过程都告诉他们。
　　“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们永远不能得知自己身死的真相。”贺重年发自肺腑的感谢她，拱起手来，身后的魔教之人也和他一起拱手，齐齐向十一行礼。
　　另一边的柳承修，抱着琊影的身躯，用仙术牵引着他的头颅，试图接在躯体上，保持尸体的完整，可是他灌输了大量的仙气，依旧不能做到。
　　“师兄！没有办法的，柳管家的神元已经消散，这只是一具躯壳。”吴晓看不下去，跃上了华镜台，抓住了柳承修的双手，阻止他毫无意义的浪费自己仙气。
　　柳承修颓废的瘫坐在地上，收回了仙气，看着眼前的尸首，是父亲是师父，也是罪魁祸首。
　　其实在空中替琊影擦拭脸部泥泞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大概是遭受了术法的反噬，琊影的神元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十一今天没有杀他，他原本也活不长久了。
　　只是柳承修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一切事实，呆坐了许久后，才站起来，看着一边被魔教之人围在中间的十一，看着她眉飞色舞的和他们说着如何发现真相的过程，看着她终于舒展开来的眉头，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柳承修扬手，将自己掉在远处的佩剑吸过来，拿在手中，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柳承修就在心里默念回想起一段和十一相处的场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凄凉落泪的模样，她终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不是真的要嫁给自己，今生，是自己来晚了，回忆到十一说要和自己成亲的时候，柳承修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李钰他们，挡在许启之和十一前面，纷纷拔剑出鞘，对着柳承修。
　　柳承修看着看在她靠在那个男子怀里，看着自己的眼神冰冷又带着恨。
　　柳承修一手持着剑柄，另一只手夹着剑身，这剑上，还残留着他父亲的血迹。
　　“诸位！”柳承修对着魔教众人说到：“数百年前害死诸位的凶手如今已被就地诛杀，神元被灭，永世不得超生，希望能够告慰数千巫山派弟子之亡灵！但此事终究因我而起，他虽已身死，父债子偿，今日以我佩剑为祭，碎剑代首，望诸位平息怒火！”
　　柳承修用力，折断了自己的佩剑，断成两截的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巫山派弟子无人阻拦，反而对柳承修这样坦荡又担当的胸怀感到赞叹，这才是，他们敬仰的巫山派掌门！
　　李钰他们几个，相视一眼，都收起了自己的武器。眼前这个巫山派代掌门，没有恶意，也没有要为父报仇的意思，而是承认了父亲的错误，也决定承担所有后果。
　　可是他们这群魔物，何去何从，真相已明，大仇得报，他们没有了目的，没有了寄托。
　　“诸位也曾是巫山派的天骄，事到如今，如果诸位之中有人愿意忘记仇恨，放下执念，脱离这魔道，我柳承修愿意做各位黄泉碧落路上、忘川奈何桥上的引路人，今生引诸位入轮回，来世渡诸位重回巫山派！”柳承修此言一出，魔教弟子议论纷纷。
　　“当然诸位也可以选择继续修魔，仙魔虽不同道，但我今日在此可以保证，日后在巫山之中的所有修仙人绝不会为难诸位，也绝不会打扰你们魔修！”
　　这是柳承修，能够想出来的，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办法。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修仙之路，放弃巫山派掌门之位，从此游走于时间每一个角落，去寻找他们的转世，引他们重回巫山派修仙，也算是，为父亲和自己赎罪。
　　十一听了这番话，挣扎着站了起来，许启之扶着她走上前。
　　“你如何保证，能够认出他们的来世？”十一质问他。
　　“我会尝试用法器，在他们灵魂里烙下印记，让他们带着这印记入轮回，法器与我会有些许感应，方便找到他们。但我并不能确保，能够找到在场的所有人，也不能确保这六道轮回里，诸位下一世一定会投身人道，而且下一世的你们不愿意修仙，我也没有办法强求。但是，生生世世，六道轮回，只要有一世能投胎为人，我定进自己最大努力去寻找诸位！请诸位，自行决定。”柳承修退到一旁，让他们自己决定好。
　　“吴晓。”柳承修走到吴晓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师兄你尽管吩咐。”
　　“今日这巫山派的掌门之位，我不会继任，等他们入了轮回，我便要离开巫山了，这巫山派，就要拜托你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师兄你修炼不易，当真要自断前程？”吴晓叹气，也为柳承修的前途感到可惜。
　　“因果报应，我父亲种下的因，自然应该由我来还这个果，没有什么可惜。”
　　柳承修已经做了决定，转身来到华镜台边上，对着众多巫山派弟子宣布：“山神琊影因自身执念酿成大祸，今日已被就地正法，我即日起辞去代掌门一职，由内门弟子吴晓担任！今日之事，望巫山派众弟子引以为戒！”
　　魔教弟子们，对柳承修的提议已经认真予以考虑，所有人都选择了不再计较，表示愿意轮回。
　　“师兄，我与胡意也都已经决定，要去轮回道中走一遭。”贺重年笑着告诉许启之，又转向十一，“巫山，那日在巫山脚下，是我特意撒谎气你，对不起！”
　　“我和苏叶也决定不做这魔物了！”李钰一手搭上贺重年的肩膀一手紧紧搂着苏叶。
　　十一抬起，看向了许启之。
　　许启之看着一旁的小狐狸，还没有想好，小狐狸与他们不同，是一个有血肉的魔物，并非死后灵魂堕落为魔，如若他们都去了，小狐狸又该怎么办才好？
　　“启之，你也去吧。”十一看透了他的担忧，笑着鼓励他，“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倘若师兄下一世投胎成动物呢？什么鸡鸭鹅，猪狗猫的，巫山你可怎么办？又或者师兄下一世不愿意修仙，娶了别的女子儿女成群，你怎么办？”不等许启之开口，李钰忍不住打趣她。
　　“呸呸呸！”十一笑着举起手要打李钰，“你才鸡鸭鹅，你等下投胎成一个奇丑无比的人，苏叶肯定看不上你！”
　　“苏叶喜欢的是我的内在，才不是我这副好看的皮囊！”李钰扮着鬼脸反驳她。
　　众人被他两这吵吵闹闹逗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许启之，你下辈子一定一定要修仙！不准娶别的女子，一心修仙！听到没有！”闹归闹，十一还是真的有些担心会被李钰说中。
　　“好，我一定回来巫山找你。”许启之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亲吻。
　　“等你回来，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你！”十一红着脸，开心的许诺。
　　“诸位可都决定好了？”柳承修走过来问到。
　　“我们都愿意，轮回转世。”许启之看着他，坚毅勇敢，代替所有魔教弟子回答。
　　“但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许启之将小狐狸叫上前来，趴在柳承修身前，“这只魔兽，原本是巫山中的灵兽小狐狸，它性格温和从未伤人，我想拜托你，代为照看它。”
　　“好。”柳承修答应得干脆，取下手腕上的珠串，握在手中，这是他出生之时，琊影赠予的，原本就是一件上好的法器。这些年来他日夜佩戴从不离身，经巫山仙气滋养，是最合适的方法。
　　柳承修将珠串握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抛开空中，用仙气将这许多碎片飞向了魔教之人，这些碎片直接射入他们的灵魂之中，虽然与他们自身魔气不能融合，但也没有十分痛苦。
　　“来世我便会依靠这碎片的痕迹，寻找诸位！事不宜迟，随我下山去吧！”柳承修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对着十一。
　　十一原本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抱怨、被欺骗的不甘、父亲被杀的愤怒，柳承修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可是柳承修最终对着她，没有任何情绪，只说了一句：
　　“巫山仙气屏障已经消散了许久，不宜继续打开。十一姑娘，等我们下山后，劳烦你将屏障恢复！”
　　柳承修转身时，一并带走了琊影的尸首，他决定将琊影与母亲葬在一起，葬在那个他一直保护完整的院子里，日后在凡间，他可以偶尔住在那里，陪着他的父母。
　　柳承修往山下飞去，魔教之人紧跟其后。
　　“巫山，我们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苏叶恢复了一些神智，紧紧拉着她的手，认真嘱咐。
　　“巫山姐姐，多谢你！”胡意也走上前来不舍的和她告别。
　　“走了！不要太想我！”李钰潇洒的冲她挥手，庆幸这是一具泥巴做的身体，不然自己就要不争气的哭出来，又要被大家嘲笑。
　　十一是想要笑着告别的，却忍不住哭了起来，不停的擦着眼泪，跟他们几个说再见。
　　许启之抬手，指尖冰冷替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怜惜的看着她，一点一点，要把她的样子记住。时隔几百年，匆匆一眼，又要分别。
　　“师兄！”李钰他们还在空中等他。
　　许启之什么话也没有说，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十一哭着，用力回抱住他。
　　笼罩在巫山上的层层乌云渐渐散开了，金黄的阳光照进巫山，如同洗礼一样照耀进巫山的每一个角落，许启之与巫山站在华镜台旁的梨花树影子里，树枝似乎受到十一心情的感染，轻轻颤抖着，华镜台上下起了满天梨花雨，梨花胜雪，美妙绝伦。
　　在李钰他们的催促下，许启之不舍的放开十一，转身离去了。
　　十一舍不得，哭着去追，在地面跑了数十米，直到再也看不见空中他们的身影。
　　“其实，能遇到你们，我真的很开心！在巫山修仙也好，做魔也好，我李钰没有虚枉此生！”李钰一边飞着一边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
　　“我也是！”贺重年和胡意异口同声。
　　“那我们约好，来世也要一起回巫山，一起修仙，还做好兄弟！”许启之也笑了。
　　“今日能与诸位共赴黄泉，我心甘情愿！”许启之大喊一声，众魔教弟子都开心的笑了。
　　他们几个人勾肩搭背，相视而笑，放佛又回到最初认识的时候，都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少年郎，那些在巫山自在逍遥，快意人生的修行日子，是他们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