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不见月》小高小高快乐长高

34、第三十四章 空欢喜

　　章添习走进来的时候，许启之在这山洞里，看着师尊当年给自己做的泥巴躯壳，师尊施了术法，让这躯壳看起来有了“人样”，和当年的自己确实一摸一样。
　　“师尊不必劝我，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许启之动也不动，背对着章添习。
　　“劝你什么？又难接受什么？”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什么，只是要我大大方方祝她幸福，如今的我做不到。”
　　“祝福？她的幸福，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罢了！”章添习摇了摇头，没有骂他，走过来将帖子扔到他手上。
　　许启之没有明白师尊的意思，低头看到了帖子上的内容，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问：“这是……？”
　　“她为你们，查清了当年真相，扬言要替你们报仇，既然如此，当年那场雷劫大概是有人刻意为之。今日她告诉我，那日会将巫山仙气散尽，让你们能够回到巫山。”章添习停顿了一会儿，苦口婆心的劝道：
　　“许启之，回去吧，去听听真相究竟是什么，是何人害了你们，去给自己一个放下的机会，轮回转世去吧！”
　　章添习说罢，走出山洞，回天界去了。剩下的事情，他已经不能再插手，无论他们得知了怎样的真相，选择继续为魔还是转世投胎，这一世，他与他们的师徒之情，已经缘尽于此。
　　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他已经不想再踏足了。
　　许启之从山洞中走出来时，黑袍之下有了“□□”，他的灵魂进入了这具冰冷的泥巴里，不再抗拒，接受了现实。或许是因为就要见到她，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但至少，他有个“人样”。
　　师尊说的对，他们原本就是因为一场无缘无故的雷劫丧生，因为不甘心和怨恨才成了今天的样子，他怎么能够因为自己害怕面对十一而踟蹰不前。
　　现在想来，她为什么改名十一，许启之都知道了缘由，是那十一道天雷的数字，永生永世刻在了她心里，自己居然，不相信她。
　　“师兄！”李钰看着有了躯体的许启之，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李钰，召集所有魔教弟子，共同商议此事！”
　　“好！”李钰拉着苏叶飞快去教中各处召集大家。
　　巫山，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所有魔教弟子聚集在一起，李钰告诉了大家来龙去脉，许启之坐在大殿上，等待着大家的决定。
　　“去！当然要去！我们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今日！”人群中有弟子激动大喊。
　　“可这万一是陷阱呢！”又有另外的弟子提出质疑。
　　“若巫山仙气突然恢复，那我们灵魂都将被侵蚀殆尽！还说什么报仇？”又有弟子接话。
　　人群里争论不休，最后都看向许启之。
　　“我们要去！”李钰站了出来，“我们是魔，这改变不了！但我们至少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死，是谁害了我们，是怎么害了我们！有些人可能觉得，呆在这里，只是灵魂还在就不算真的死，可是呆在这里，永远是魔，永远不能解脱！”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议论，数百人的大殿里，鸦雀无声。
　　许启之站了起来，大声说到：“所有弟子听令！下月初十，随本座一同前往巫山派！”
　　“是！”众弟子齐声高乎。
　　终于到了这一天，他们，都准备好了。
　　许启之他们来到离巫山不远的山崖上，等待着巫山屏障打开，仙气散去的那一刻。
　　按照十一的意思，柳承修与她在华镜台上拜过天地后，再来举行承继掌门的仪式。
　　柳承修第一次换上了红色的衣裳，吴晓说这样显得喜气洋洋，才会有个新郎官的样子。他跃上华镜台，底下的弟子忍不住大声喝彩，柳承修有些局促和紧张，不安的在华镜台上来回渡步。
　　“新娘子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见原本应该由余柯扶着的十一，却是一个人独自走过来的。
　　她穿着凡间新娘的服制，罗裙上绣着一对对的鸳鸯，头上盖着大红色的流苏盖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柳承修站在华镜台上，痴傻的看着她，竟然忘了上前去迎接。
　　“师兄！傻愣着干嘛！快去接新娘子啊！”吴晓大喊一声，人群中发出了哄笑，柳承修这才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扶住她，走到华镜台中心。
　　柳承修与她并肩站着，心里十分欢喜和激动，忍不住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十一，我真的很高兴，我一定不会负你，生生世世，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身边的十一没有说话。
　　“上拜天地，敬谢恩典！”吴晓大喊一声。
　　柳承修低头朝拜，身边的人却没有跟着一起。
　　“十一？”柳承修疑惑的问。
　　没有回复，柳承修觉得有些奇怪，从方才她走路便觉得有些不自然，也一直没有说话，柳承修以为她是紧张，但现在这一动不动的样子，确实不对劲。
　　柳承修伸手，掀开了大红盖头。
　　人群中发出了震惊的声音，这个穿着婚服的“女子”竟然不是十一，而是外门的柳管家！因为这罗裙和盖头隐住了他的身形，虽然高了一些但都以为是婚鞋的原因，无人在意。
　　“师……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柳承修疑惑不解，“十一去了哪里？”
　　难道她临时后悔，不愿意嫁给自己吗？
　　琊影被点了穴位，说不出话来解释，只有眼珠疯狂转动，试图暗示柳承修。
　　“柳承修，这是我给你的惊喜！”十一从人群中飞上了华镜台，她今日没有穿那身红衣，而是换了巫山派外门弟子的弟子，藏在人群里，没有被认出来。
　　这个时候余柯也赶了过来，跑到吴晓身边，大声喘息：“十一，十一将我打晕了！”
　　“十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承修问她。
　　十一不说话，走到华镜台中心，用手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入了华镜台的阵眼，她喃喃的念着口诀，施展了一个术法，大喊一声：“破！”
　　巫山的仙气屏障渐渐消失不见，其十一再用御风诀召来一阵狂风，将巫山空中残留的仙气通通吹散，她抬头对着远处山崖大喊：“回来吧！”
　　回来吧，她的朋友们，回来吧，她的心上人。
　　巫山派弟子议论纷纷，没过多久，一群魔教之人乘风而来，进入了巫山派，一部分落在华镜台上，一部分落在华镜台旁。
　　“魔教！他们都是魔教之人！”有巫山派弟子惊讶的喊着，纷纷拔出来佩剑。
　　刀剑相向，气拔怒张。
　　“住手！”许启之和柳承修几乎是同时开口。
　　时隔多年，十一和许启之再一次站在了华镜台上，凝视着彼此。
　　这一眼，穿透了数千年的时光，这一刻，眼里都只有彼此。
　　我的爱人啊，多希望我们不曾分开，没有你，长夜无尽，岁月难挨，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了色彩。
　　十一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巫山！”苏叶和李钰开心的和她打招呼，苏叶甚至想要冲过去找她，被李钰拉住。
　　小狐狸看到她，疯狂的摇着尾巴要跑过去，却被许启之拦住。
　　十一的双脚不由自主，向他们走去。
　　“十一？”柳承修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看到她这样，心中害怕失去。
　　十一回过神来，挣脱了柳承修的手，将琊影的身体吸过来，控制在空中，面对着柳承修，退后了几步。
　　“今日在这里，我要告诉世人，数百年前巫山派雷劫的真相！”十一在声音上附了仙术，声音悠扬，传到了巫山的每一个角落。
　　“十一，你先放开师父，好不好？他与此事没有关系。”柳承修看师父没有挣扎，已经知道是被她使用傀儡术控制了。
　　“没有关系？”十一冷笑一声，转动手指，将悬在半空中的琊影给底下华镜台的弟子看清楚，“你可看好了！巫山派外门管家，他的真实身份，是天界派下来的山神琊影，也是你们掌门柳承修的生父，更是害死几千巫山派弟子的凶手！”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不可胡说！”柳承修上前走到她身边，“师父是不是山神我不知道，但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
　　十一从怀里，掏出那两枚玉玦，扔给柳承修，又将所有事情一一细说给所有人听。
　　“是他！利用凡人女子取了我的心头血，再用禁术强行扭转你的命格，是他做下这等违背天道法则的事情，才招致天谴雷劫，血洗巫山！”十一举起自己的手臂，将伤痕展示给众人看，虽然早已知道真相，但当众说出来，还是痛心不已。
　　真相如此令人惊心，魔教之人更加痛苦愤怒，仅仅只是山神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却将修炼多年，有着大好前程的他们送入了地狱，而大部分在天雷之下魂飞魄散的巫山派弟子，已经无从得知真相。
　　这些仅剩魂魄残留世间，曾经的巫山派弟子，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恨不得立马就将琊影碎尸万段，以泄心中之愤。
　　“师父？”柳承修不敢面对这事实，颤抖着看向琊影，想要听到他的否认，“十一所说，可是真的？”
　　十一解开了傀儡术和琊影的穴位，只用捆仙索绑着他。
　　“是与不是，只看承儿你信与不信。”琊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这样重大的事情，这样残酷的事实，没有人敢上前劝阻，没有人敢质疑。
　　自己的师父，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自己是神尊与凡人所生，众多巫山派弟子竟因自己而死，琊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
　　柳承修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愿意相信，可这玉玦，母亲确实说过原本是一对，却没有告知另一半的下落。柳承修想起来师父将母亲葬在院子里，总是一个人坐在墓旁喃喃自语，有时喝醉了还会趴在母亲的墓上痛哭，他一直不解。他十八岁以前，体内气息时常在体内游走不受控制，十分难受，每每师父替自己压制时都告诉他：“承儿，你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师父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师父一定会救你！”
　　柳承修站在原地，痛苦不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心中也开始怀疑，怀疑十一所说，都是真的。可若真的是真的，他要怎么面对曾经的巫山派弟子和现在的弟子？怎么面对师父（父亲）？怎么面对十一？又怎么……面对自己？
　　“柳承修，你若不相信，用术法查看过他的记忆便知！也可当着所有人的面，证实我方才所说的一切！”十一步步紧逼，不给柳承修逃避的机会。
　　“你的命，是这数千个巫山派弟子的命换来的，不然你以为你如何能够活到现在？”十一继续说着。
　　“十一！你不要再逼师兄了！”吴晓终于忍不住发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柳承修，等待着柳承修的回答，魔教之人的情绪已经非常激动，都在等着他的反应。
　　用术法吗？原来十一就是这样得知真相的。
　　可是师父看起来如此憔悴，一下衰老了许多，术法必然会对他造成痛苦和伤害，再用一次他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对着抚养照顾自己长大的的师父，对着眼前这个应该是他父亲的老者，柳承修怎么下得去。
　　柳承修飞身来到琊影身前，替他整理好凌乱的头发，掏出手绢将他脸上的泥泞擦掉，又用仙术将他的衣服整理干净。
　　“承儿，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也不要自责，我和你母亲，只是想让你活着。”琊影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襁褓婴儿已经健康长大成人，若是妻子能够看到，一定会十分骄傲，即使因此身死，琊影也不后悔。
　　琊影当然清楚柳承修的性格，知道真相之后的他，一定会为此感到难过自责，会把自己当作一切的起因。
　　“承儿，你要记得，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和你母亲，没能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没能让你像普通孩子一样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是为父对不起你。”琊影想起了发妻，想起来柳承修年幼时的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
　　柳承修鼻头一酸，跟着落下泪来，师父真的是他父亲，一直在他身边，为了自己，承受了如此多。
　　琊影认认真真看过柳承修的脸庞，柳承修多么像他的母亲啊！琊影要将他们永远记在心里。
　　琊影渐渐平复心情，知道柳承修不会肯用术法探查自己的记忆，也知道十一今日揭穿了真相，柳承修若不做点什么，堵不住悠悠重口，平息不了魔教的怒火，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不认，终究是要有个交代的，他又如何忍心让柳承修为难。
　　琊影抬起一脚将柳承修踢向华镜台，在空中激动的大喊：“巫山！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柳承修什么也不知道！要杀要剐，你都冲我来！就算你杀了我，这群魔教人也没有办法变成仙人……”
　　琊影当着众人亲口承认，十一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飞身而起，与被踢向华镜台的柳承修擦肩而过，十一一手拔出柳承修腰间的佩剑，一手拿出一株植物捏碎将汁液抹在剑身上，飞快的念着口诀，飞到琊影身前，一剑封喉。
　　柳承修落在华镜台上看着父亲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头颅重重落在地上，血流不止，染红了华镜台。
　　“父亲！”柳承修终于喊出这一句父亲，瞬间泪流，飞过去接住了落下的琊影身体。
　　十一在琊影的记忆里，看到了玉简之上记录的弑神之法，她刚才抹在剑上的噬魂草结合特殊的仙术，可以消灭他人的神元，且没有办法修复。
　　普通的方法不能杀死一个神尊，只有摧毁他的神元才能令他身死！
　　但弑杀一个神尊，可是通天的罪过，即使琊影的寿命已经不长，十一还是在这个瞬间受到了反噬，整个躯体仿佛都要撕裂开来，心脏仿佛同时数把利刃狠狠的刺穿，十一瞬间动弹不得，手脚也不听使唤，整个身体朝着华镜台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