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沉沦》许灵约

2、chapter2

　　蔺词抬眼，瞳仁凛冽没有一丝温度。

　　他语调冷淡，吩咐前排司机：“不去学校了，去我家里。”

　　“是，蔺先生。”

　　旁边的亦今不情愿地撇嘴，撒着娇：“小叔叔，我不要去……

　　蔺词神情冷凝：“这段时间，晚上都住我那里去。”

　　“为什么？”亦今白皙清纯的面庞上染了怒意，是叔叔也不喊了，好态度也没有了，直呼其名，“蔺词？”

　　“嗯。”

　　“你在控制我谈恋爱？”

　　“我是在保护你的安全。”

　　“凭什么？”

　　他面无表情，话语却强硬得不容置喙：“凭我是你的长辈，我就有资格管你，如果我管不了你，我会请亦伯伯来管教。”

　　“你也就比我大七岁，并且你也不是我正儿八经的长辈。”

　　“那又怎么样？”

　　亦今被气到，将脸扭到另一边去，一句话也不想和蔺词说了。

　　夜里路上车少，司机开得也快，很快到了蔺词居住的高档公寓。

　　进了门，亦今将手里的包甩向沙发，不服气地大声说道，“我都满二十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包没落沙发上，掉落在地，蔺词面无表情，小心翼翼将亦今扔地上的小皮包捡起来放好，这才走向沙发，将拐杖放到一旁。

　　他坐下来，双手交握身前，深邃眸眼里覆上阴晦颜色，天花板上的吊灯，在他身上洒下孤寂的光影。

　　“你和你那男朋友，发展到哪一步了？”

　　沙发软垫陷下去一截，亦今在他旁边坐下，努努嘴：“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告诉你。”

　　“小今！”

　　亦今大剌剌往后靠，身体沉在沙发背里，姿势懒散肆意，见发火没用，又故技重施朝蔺词撒娇：“小叔叔……”

　　“嗯。”

　　她一副娇嗔的模样，伸出莹润的手指，拉了拉蔺词的衣袖，眨了下她那双无辜的杏核眼：“我早就成年了，可以恋爱了。”

　　蔺词无情无绪，目视前方，声音清冷磁性：“我没有反对你恋爱，我只是关心你。”

　　“小叔叔，庄扬他对我很好。”

　　“对你很好，大晚上，和你去开房，不怀好意。”

　　亦今不接他的话：“你不懂，他没有不怀好意，他人也很好的很正直的。”

　　“你还太小，不明白男人都是会伪装，好与不好是能装出来的。”

　　“哦，这样吗？”亦今语气娇扬，“小叔叔也是男人，会伪装吗？”

　　蔺词怔愣，点了头：“嗯，我也是会伪装的。”

　　她凑过来，眼睫颤动，眉目精致，眸眼似会蛊惑人心，吐出的热气与蔺词的鼻息交缠：“小叔叔说只是关心我，是真的还是装的？”

　　蔺词抬眼，没由来的，心生热意，面对亦今的靠近，平日工作上手段狠厉的蔺词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喉结滚动，气息有些不稳，轻轻说：“装的……”

　　下一秒，他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声音恢复平时的冷漠疏离：“我最好不要管你，任由你去胡闹，惹亦伯伯劳心伤神？”

　　亦今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如果只是因为我爷爷，那大可不必操心，我就谈个恋爱而已，我爷爷可能还没小叔叔你古板呢。”

　　她站起身，身姿纤细窈窕，对着蔺词笑眯眯：“我们对于我恋爱的讨论到此结束，我去洗澡啦。”

　　她姿势懒洋洋，慢吞吞往房间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语嫣然：“小叔叔，我觉得，你也可以找个女朋友，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一直孤身一人的话，心理很容易变态的，你阻止我恋爱，就隐隐有这个趋势了。”

　　她调笑的口吻、漫不经心却无比生分话语让蔺词喉咙生涩。

　　他眸眼半阖，指尖动了动，呼吸沉重了几分，余光稍微往后，却不敢往上，只能放低，落到她细白漂亮的脚踝上。

　　*

　　蔺词关上房门，将手杖放到床边，坐下来。

　　房间只开了一盏夜灯，昏黄的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映在墙上，四周安安静静，只能听到他轻缓的呼吸声。

　　隔了好久，蔺词才像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宽阔的背脊弯下去，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双手往下，捏住裤腿边缘慢慢往上卷，从脚开始往上到大腿，不是人的肉骨，只是一截金属的机械，冰冷麻木。

　　他取下赖以行动的假肢，将之放到一旁，再站起身，拄起床边的手杖，身高背阔，可右腿裤腿滑落下来，空荡荡的。

　　蔺词的腿，是地震中没的。多年前的那场天灾里，他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这条腿。

　　蔺词是老来子，他父亲四十七岁才有的他。亦老爷子与他的父亲又是战友，知道这回事后便将故友的独苗带到了他的家中抚养。

　　亦老爷子亲昵地摸摸蔺词的头，告诉他：“伯伯有个小孙女，比你小不了多少，我带你去见见她。”

　　蔺词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亦今时，自己十四岁，亦今才七岁，正在上马术课，他与亦老爷子在马场边耐心等待。

　　而亦今手拿缰绳，头戴马帽，昂首挺胸，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小白马向他过来，漂亮又高贵，像城堡里的公主，而他来自农村，山林田野里长大，又黑又瘦，只放过牛，没见过马，更不知道骑马原来还是一门课程。

　　亦今下了马，兴奋地扑向亦老爷子，亦老爷子抱着他最爱的小孙女，指着身边的蔺词对她说：“小今啊，这是蔺词，以后就是你的小叔叔。”

　　小亦今脸颊白里透粉，笑容更是甜如蜜糖，她伸出莹白的小手，想要牵蔺词的手，可他常年帮着家里干农活，手上厚茧粗糙，怕吓到她，也怕扎疼了她，只能慌乱地将手往身后藏。

　　亦今第一眼就很喜欢蔺词，不管不顾，非要牵这个黑瘦的俊秀少年的手，直到得逞，她笑眼弯弯，甜甜地喊他：“小叔叔。”

　　小叔叔小叔叔……他在亦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亦今也一喊就是这么多年。

　　这些年，亦家的熏陶与培养下，蔺词身上早已看不出曾经的影子，他性子沉稳，不苟言笑，矜贵高雅，英俊清冷，比起沅州这些上流人家的孩子更加贵公子。

　　除了那条残缺的腿。

　　蔺词失神许久，门外传来敲击声。

　　“小叔叔。”

　　蔺词走了几步，打开门，门外站着亦今，她才洗完澡，额边鬓角水珠濡湿，身上穿了一件吊带睡裙，黑发雪肤，锁骨迷人，蔺词居高临下看着，有些挪不开眼。

　　可很快，他就将视线移到一旁，语气云淡风轻：“什么事？”

　　亦今伸手扬了扬：“手机被我摔坏了，想借小叔叔的打个电话。”

　　“好。”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蔺词转身想替她拿手机，但亦今撂下一句“我自己拿。”说完快步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

　　隔了会，蔺词走出房门，走到厨房里热了一杯牛奶，亦今习惯睡前喝一杯。

　　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端着牛奶，走到亦今的房门外，指节曲起，伸手正准备敲门，可里头传出的调笑声让他的手久久停在半空中。

　　“谁让你想我的呀，我才不想你呢……我喜不喜欢你？当然不喜欢啦……好啦好啦，是骗你的……”

　　亦今拿着他的手机，正在与她的男友煲电话粥，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甜蜜。

　　蔺词眸底漾出落寞，没敲门，默默地退了回来。

　　他将牛奶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没开灯，任由自己被埋没在无边的暗潮里。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亦今二十岁生日宴结束的晚上，在昏暗无人的转角楼梯，蔺词准备回房间，少女柔弱无骨的双手从后环上他的腰身，她靠在他的背脊上：“小叔叔，我喜欢你。”

　　她的手抱得很紧，痴痴轻喃：“小叔叔，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现在我长大了，我不想你做我的小叔叔，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