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75、魔境再犯大荒无界 两难选择成殊途3

　　秦镇的哨音，招来的可不止是灰飞烟灭的魔境四使。还在大荒无界南段的七位大魔听闻哨音，率领部下汇于不姜山北麓，一时间黑雾漫山，一齐发出刺耳的嗡鸣尖啸。那不姜山中本是牢不可破的天之结界，因太平人境经久不绝的血腥之气浸染，不逢时地生出动摇势头，此刻被魔气推波助澜而去。

　　守卫不姜山的仙官和群魔起初还势均力敌，然而群魔越聚集越多。说来可笑，群魔一心只有“任务”，机会千载难逢，为此不惜一切。而那些个仙官则各有各的盘算，虽然大方向是务必要除魔的，可不是人人都能吃那碗饭，是以，有人站在后面“明哲保身”，也有斤斤计较要杀几个魔头才算是功德圆满……
　　“上行下效”，仙官如此，散仙们和修士们就更不必说，反倒是那些个灵妖灵兽和“鬼仙”冲在前头——因为头脑简单；因为本性使然；因为光明下的一点火种才能成为一生的烈焰。

　　庚辰的龙珠终于又平静了下来，他勉强找回神力，在越来越近的人血气息中，在越来越弱的嗅觉之下，撑着浑身剧痛赶到了不姜山北麓。此时，建木的金光倾泻，渐渐向不姜山而来。
　　众仙见到希望，对赶来的庚辰更是不屑——那“神龙君”实在丢人，嚣张上天的德行，照猫画虎出先元上神应龙的模样，谁想连低劣的冒牌货色都不如，啥也没做就一头栽倒地上，脸皮还不是一般二般的厚，竟然还敢再到人多的地方来现眼，真是可悲其“不易”又可叹其“勇气”。怪说不得和那青枫走得近，看来是个想要狐假虎威，借着青枫的“树荫”乘凉的玩意儿。物以类聚，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谁知众仙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自建木而来源源不断的金光断了！金光止步不前，仿佛笃定要“袖手旁观”。莫非仙君在天界出了事？越是这样想着，那些仙们官们越是无法集中精力，眼看便要招架不住，落了下风。

　　庚辰忍着龙珠带来的剧痛余波，踉踉跄跄跪在山麓之下，一掌拍地，震地而起，一条金色巨龙气动九垓，天地四极俱应，五彩翼下云气皆从，立时朝济夕卷、星宿拱伏，天地昏蒙如一个元会将灭，又如一个元会即将出生——庚辰用尽全力，神光壁自然归从。巨龙身形越来越大，直至匍匐而卧覆住整座不姜山。
　　霎时间，风雨雷电、金木水火万般齐发，群魔如被潮水冲散的鱼虾，溃不成军。不姜山金光灿灿，天之结界被牢牢加固，上清下沉，仙倒魔散，天地清明就在那巨龙一声又一声的咆哮中，逐渐有了眉目轮廓。

　　众仙家震骇之余，却无一人试图通禀天界。一来想要功业，二来害怕怪责——仙君不在，大荒无界乱成一锅，此乃除魔心不坚不纯的铁证。那便将功补过，倒地的仙人们立刻拿出看家本领，各显神通。
　　就在群魔退避逃难之时，庚辰直觉不妙。再看那些个魔怪撤退时颇有“讲究”，似乎是一种战术——魔族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或许说，它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硬闯不姜山！然而他的龙吟无人能晓，也不知哪个打得热血上头的无名小辈，冲着不姜山上的巨龙就是不耐烦的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老实趴着，吵什么吵，怕事就赶紧滚，别误了我们除魔！”

　　庚辰从未觉得如此窝囊受气过，一声不甘的龙吟急转直下，如老将迟暮的叹息，孤独悲凉，又尽是无处宣泄的愤怒，他恨不得甩手走人，可他不能。他终于可以在这天地之间自由穿行了，但这天地已经抹去了他存在的理由和意义。他无处去！
　　而且，他也必须留在这里，兑现承诺。

　　“摆阵，降魔！”天罡大圣孟冠看出群魔意图，一声怒喝，天律仙人率先响应：“我辛濯缨，即便今日亡，也绝不向魔族低头！”
　　九武道仙官随之跟上，站在阵眼之中，各自手持法宝：孟冠手持长刀、辛濯缨一甩拂尘，冷枪、长弓、铁戟、四把不同属性的除魔剑鱼贯而出，连灵核、通信念、结仙法——阵眼成。其余仙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逐渐收了心，鼎力将法阵扩大到极限，各色仙光灵气穿插而过，排山倒海锐不可当的法阵在大荒无界蔓延开来，委实壮观。

　　群魔逐渐收拢成一股粗壮的黑色风柱，飞沙走石地卷土而来，在法阵攻击之下奋力上行，欲要冲破仙网封印。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同样的风柱，自南边而来的风柱眨眼间就穿过庚辰的龙身，越过不姜山而来！

　　不好！庚辰不怕这穿筋钻骨之痛，然而能让他无法抵御的只能是……人魔！众仙在太平人境收了上万人魔，都被他的燚火阵收入了他左耳下的耳坠之中，那是五彩翼淬炼而得的金刚珠，是镇魔的利器。
　　金龙身形中，庚辰化出人形，一捏耳垂，空空荡荡！

　　庚辰心跳几乎停止：“是何时……是何时丢的？！是我先前化龙坠地时吗？是被那秦镇得了我的法力开解了吗？是……”
　　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会如此大意？可那金刚珠没有他羽翼所结的五行之精怎么能打开？还是说，一个元会眨眼而过，他已经不再是什么无双战神了，是个只会捅娄子的失败者，是一事无成还念着往日荣光的傻子！

　　庚辰木然地站在不姜山巅，金龙的光华逐渐暗淡下去，如他那颗澎湃的红心，怎么跳怎么沉得坠人。他还活着，这一刻却尝到了“生不如死”的绝望。他的眼睛里不见了对新世界的好奇，像是有什么久远的惨痛经历在他脑中一遍遍地鞭笞他的灵魂。

　　太平人境的黑色风柱越靠越近，让众仙始料未及。若是魔境之辈他们尚且可以决一死战，然而人魔因为多少还存有人性，虽然情急之下将那上万人魔一网打净，但至于是否诛杀是谁也没有想过的问题。仙家不可涉人事，现下俨然已经成了仙家拿人魔毫无办法了！别看它们单拎出来不成气候，可千里之堤往往始溃于蚁穴！

　　庚辰跪地不起，他的手一脱力，竟是将自己的耳垂扯了开，而后又狼狈仓惶地攥干了每一滴血。他的血再流洒出去，只会叫魔族所得所用！他……竟在一场战斗中帮了魔族两次！

　　“为什么！”庚辰抱头沙哑悲号，为自己的无用，为亲眼见证了自己从神位跌落，而那个他并不在意的神位背后，是他的荣誉，是先元诸神灵的陨灭，更是他追逐灵鹿的骄傲！

　　没了，全没了！！！

　　他活过来的心愿落空了，他便让自己在梦里不醒来，如今连这个梦也是再做不得了！他无数次对自己说，没关系，他还有青枫，青枫能达成所愿就好，也不枉快活天地一遭，不枉……先元诸神的遗愿，在此间还有存在过的痕迹。然而，青枫的愿望他也无法实现……除魔、清明、正道、秩序……不管对错不管缘由，他连个边儿都够不到！事实的耳光再响亮不过，时过经年，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他如此渴望活成个人，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如在阴暗的洞穴里长眠浑噩，做一个没有任何愿景的行尸走肉，原本他早就该死了！！！

　　孟冠手持长刀跃至两道黑色风柱之间，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仙君不在，身为仙君护法，大荒无界的清明当由他死守！辛濯缨也加入了其中，那惯是谁也瞧不上的三白眼头一次用对了地方，他清高地一掀眼皮，面对黑色风柱，向孟冠心脉处的灵核就是重重一掌，冷声道：“休要以为你是仙君护法，就能‘踩’在我头上，论除魔的数量和经验，你，不如我！”
　　一道灵力带着辛濯缨的“经验”，灌入了孟冠的识海。天律仙人见过的魔，成了一部并不全但却详尽的“魔徒鉴”，一览无余地给了天罡大圣 。

　　孟冠眼尾一敛，像是不可思议。那天律仙人惯是谁也瞧不上，这“魔徒鉴”一给，便是要听从于他的意思了。

　　其余武道仙官们纷纷跃至半空，阵眼再聚，筑起一道金色的铜墙铁壁——竟是要以肉身元神相阻挡！山下的仙门们仿佛受到了感染，尽数输出自己或强或弱的灵力仙法，前赴后继地向阵眼倾注。
　　就连最老的碌才也匆匆赶来，他驾起仙云，不忘理衣襟、正冠冕，他挡在九仙官之前，面向大荒无界狰狞的黑色风柱道：“老身乃神官后人，不才享了个‘准’神位，虽无什么作为修得那高坐，但若你们杀了我，便可得到光明净化——以神官高庙香火，助你们洗脱满身罪孽！天地文明不可断，生灵不可绝……”
　　那白发白须的老头抬手摘下紫金冠，脱下仙官袍，整齐叠放后放入一朵仙云之中，仙云沉入大荒无界的土地里，他才一撩里衣衣袍，对着魔族重重跪下，不顾魔族哄笑，磕头，声音轻而坚韧道：“且待太平人境休养生息，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为你们自己寻个回头处！”

　　那两道黑风柱像是听见了旷世奇闻，竟被碌才的话惊得四处乱窜，仿佛要奔走相告这令人欢愉的笑话。在大荒无界的黑色风柱突然开始加速旋转，眼看就要突破法阵，回音聒噪道：“我本为人，缘何堕魔？”话音落，那黑风柱中心传来太平人境熙熙攘攘的抱怨：

　　“这帮神仙吃个狗屁供奉！求爷爷告奶奶地拜着，还不是让战火烧到了家门口！”

　　“神官够不着，仙境那帮饭桶各顶各的自命不凡，怎么不见着这时下山助我们逃过一劫？居高山，占宝地，呸！要我说，此间就不该有这帮废物，他们才是祸害！”

　　“魔在哪里？我就从没见过魔！最险恶的就是那些当权者，拿我们当刍狗！西南王那狼心贼子，早就该灭九族！”

　　“对，吕正德那老不死的，自己吃得油头满面，肥油蒙了心进了脑子里，活该无后！就该把他祖坟扒了，鞭尸暴尸，挫骨扬灰！”

　　“殷显短视昏庸，重用奸臣，若他能舍弃高位，以他一人的苦换来百姓之安，我们何必遭受这人祸？”

　　“那瑶光女神死哪儿去了？赤脚郎中都比她靠谱，这种神要来有什么用，她那头鹿倒是不错，兴许宰了泡酒，还能医我儿断腿！”

　　“仙家无德！依我看，趁时局不定，我们打过不姜山，倒了仙君，我们来主宰九州，到时候人人有酒吃，有衣穿，有女人，都是仙！谁在这土里刨食？最后都进了那高墙大殿，岂不快哉！”

　　“做梦吧，那些仙家各个会法术，哪里打得过去？”

　　“蠢啊！去昆仑抢宝贝啊！那些个妖儿貌美的拿来暖床，肉多的拿来饱腹，能变宝贝出来的就关起来让它们天天吐珍珠，下金蛋！听隔壁屠夫抓到的妖儿说，昆仑里一步下去就是宝贝，随便扒拉些吃了，我们还不都寿与天齐？”

　　“可说呢。到时候坐那仙君的位置，享受九州之尊，人人都是主子，听说那桐吾君又美又烈，若我们……快活死才是圆满，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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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抓到的这些人魔不过是沧海一粟，”大荒无界的黑风柱道，“连九州的主神都被人族说得如此不堪，啧啧，我们都听不下去啦！”此起彼伏的笑声似幽都黑水寒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砸得碌才摇摇晃晃，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些声音里有些的确是事实，他们为仙尤其是为仙官，并没有十全十美，否则便都成了神了，可……那些人，怎么可以连九州主神都一并羞辱？成何体统？一年又一年 ，是谁挡下或是挽救了那天灾，又是谁一个个在他笔下的卷册里话下了终结，只为幽都之魔不敢蚕食鲸吞人境？还能不能分个好歹了！
　　碌才的膝盖生了锈似的嘎吱动了动，而后狠狠再度跪下，道：“时局所致，有怨言是该的，但并非人人都会践行，怨气说出口就好了，就好了……”也不知他说这话是在不知斤两地撬动魔心，还是在自我安慰。

　　“起来！”凌空一声怒吼，响彻天地。“魔族杂碎的话岂能当真？人性本善，不至于此！”一道银光呼啸而过，黑风柱被抽了个措手不及。
　　鞭梢一勾碌才，将那老司天提了起来，再捆住了他的膝盖，像是怕那没了力气的老骨头再塌方了去。那阴骘的声音划过天际，直落不姜山颠，并时青银光如流星穿破苍穹，凌厉的鞭子晶莹剔透，银光璀璨，细碎响声在呼啸朔风中清亮无比。

　　庚辰只觉得身子一暖，一道阴影落下，将他拽了起来。沧渊捏住他的耳垂，那痛苦的伤口逐渐愈合。沧渊并不自然的温柔又钝又硬：“庚辰，你永远是我的无双战神！”说罢，他把化魂鞭塞入庚辰手中，同时手掌击中对方心脉，又道：“把你的法力过我灵核，哪怕你只余一成，这些人魔……给你舔鞋都不配！”

　　“一个，都不留！”沧渊振臂高呼，手中再现那三尺长剑，寒光迫人，杀意一起而天地动，横扫千军，誓要定乾坤！

　　那本就高大非常的男子像是变了个人，不是众仙所见那成日闷不做声、还有些直脑筋的“首席弟子”，此刻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形容，皆远不及此。

　　“为心中所念、所愿而战，为九州秩序、天地清明而战！”沧渊的声音在山涧回响，万鸟齐飞鸣，像是要将这坚定的呼喊传遍九州大地。他硬“要”走了庚辰的法力，将人猛地提起跃至两道黑风柱中心，剑芒横掼，青光从剑尖冲向庚辰的心脉，那化魂鞭上十三颗红色玛瑙珠子竟是同时迸发出红光，“化魂——义来！”怒吼声中，庚辰手里的化魂鞭神力滔天而出！

　　众仙瞠目结舌——这是天帝赏赐的神武，谁不是羡慕无比？莫说用上一用，就是近处能瞧上一眼，怕是这辈子不能封神也了无遗憾了。这是什么样的信任，才能让青枫将自己的神武交给一个“屁都不会”的“神龙君”，并让那龙可以随心操纵？

　　庚辰从癔症中清醒，握着化魂鞭的手颤抖不止。“我的选择……这是我的选择！”他满心沸腾，又溺水了似的窒息。那“选择”是他情非得已而为之，却是在这一刻，才惭愧又激动地体会到何为“运筹帷幄”的高瞻远瞩，以及，这个“选择”实乃他命中大幸！

　　一青一银，一刚一猛，祭魂剑和化魂鞭在沧渊和庚辰手中被运用得空前绝后，二人以背相对，向着大荒无界人太平人境勇往无前、所向披靡，杀得昏天黑地，一招一式当真是冲着“一个不留”而去。
　　众仙合力，在阵眼九武官的率领下，那些寻常魔祟很快被法阵制服，法宝过招，法阵中被困的魔祟被各个诛杀而后快。碌才干瘪的嘴皮抖着，在刀光剑影中，冲着沧渊远小而英武的身影，端正地稽首，随后奋笔疾书，在属于此间当年的那厚重书卷中，调出“大荒无界”部和“太平人境”部同时写下：“三星一线贯日，长庚启明、参宿二星同现，人境八国之乱，魔境趁虚而入，青枫统仙境大战魔族，孔武难挡……”
　　仿佛这一刻，“青枫”名字前的诸多虚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庚辰将人魔之势打得落花流水，心下一横，将化魂鞭向沧渊一掷，化身应龙真身，长吟一声，震开浓云稠雾，金鳞吸纳天光，五彩翼一振，如朝晖普照直入太平境——他依旧相信，只要光明抵达人境，任何乌云迷雾都只是一时的。过去信，所以诸神甘愿牺牲，现在信，因为那句“永远”。

　　七个大魔即便联手，也根本做不了沧渊的对手，大魔凝成一体往雁不归逃去，沧渊紧追不舍。然而，历史的轨迹也许会偏移，但它走过的路，再回头看多少次、再重来多少回，最终还是会为了印证那句“命由天定”而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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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驴驴子本章表现不错，我为你再欢呼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