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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疑山谜海见太子 夜半孤山暧昧语 ...

  •   既然殷瑛想要找回殷灿,沧渊就觉得去会会那幻境里的“殷灿”。他要问那鬼魂何以逃脱幽冥地狱,也要问清“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若殷灿能当面、亲口把事实告诉殷瑛,让她能放彻底放下,也许她心里那个“闭环”就断了。

      在做这些之前,沧渊先将殷瑛的事事无巨细地禀明给皓华仙君,总之,师父会比自己处理的更妥当。更难得的是 ,他破天荒地为殷瑛、他的“好师妹”求情了。他向来尊崇法度,从雾言到殷瑛他一次次自己先坏了“规矩”,觉得“网开一面”也未尝不可。

      从神殿出来,路过空无居,鬼使神差的,他推门走了进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回屋“休息”,许是屋里还有个受伤的小东西总叫人难以释怀——他是半魔之子,所以才会时时血海翻波,所以才会失控地对那雪团子下手,尽管杀母之仇可以延展出一箩筐的理由,将他的所作所为变得冠冕堂皇,但……他突然就有一种心比天高又力不从心的疲倦。

      突如其来的是是非非像一个巨大的熔炉,他就快在那些忽明忽暗的炭火里融化了。他不怕麻烦、无惧艰险,只是事情像团乱麻滚成了雪球,秘密又让他无法与旁人倾诉。
      唯有此处,像家一样能让人喘口气。
      “空无居”的匾额看着让人格外清心凝神,就像是仙君知道他这重生之人心里有太多的意难平,心绪难安,大抵取名为此,是为了告诫他“了事皆如梦,万般皆空无”。

      空无居当真是简陋至极,四下空旷一目了然,就连他走之前结印的“囚笼”都是空荡荡的!

      “哈哈哈哈……”沧渊笑得一脸哭相。那白韵清的原身就算“一贫如洗”又如何?没人能奈何他,说杀人便杀,说救人就救,全凭心情。这不,说跑就跑了,他就不该一时心软,不将那囚笼封印得密不透风!

      是啊,殷灿的鬼魂为什么可以来大荒无界?因为白韵清在!净魂诀捕捉到的幻境所见,“殷灿”藏身于一座孤山附近,而孤山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山石柱丛中,这无疑是一种幻术所造结界,殷瑛之所以可见殷灿,看样子是得到了某种许可……
      事情到头来,还是都绕回了白韵清身上!

      大荒无界幅员辽阔,沧渊上一世“没心”亲自走过每一寸仙境福地,这一世又遇上了事赶事,也没那个机会,于是他踏着黑龙皮靴,疾步如飞,将这处仙山福地翻了个遍。即便可以日行千里,这也让他生生折腾到了更深露重时分。

      终于,他在距离逐光山不过几十里的地方,见得浓雾障目。

      大荒无界常年仙雾缭绕,但此处的雾气却比别处更为浓重,像是凝固的白棉,盖在了那一根根只露出个头的山石柱上。再向东望去,逐光山的轮廓依稀可见,像是浓墨泼洒的夜幕里,焦墨勾勒的点睛之笔,透露着沧桑的威严——东极沧海就在逐光山那头,山东麓潜至海下,在海中冒出一座巍峨庄严的度朔山,他的落琼殿就在那度朔山上,幽冥地狱就在度朔山下的无极深渊。
      恍若间,那滚滚波涛海浪带着万年的爱恨情仇、功过善恶,与他擦肩而过。

      逐光山,镇门石,是他险些灰飞烟灭,最终认清白韵清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地方!
      “白韵清,你可真是会选!”沧渊磨牙道。

      这里距离沧海深处的幽冥地狱如此之近,他早该想到的。白韵清要从幽冥地狱里弄出一个鬼魂来此,必然不会大张旗鼓,除非他想要彻底得罪皓华仙君。何况,再往东就是逐光山,是归墟鬼境,仙官也好,修士散仙也罢,都不会冒然来此,因为觉得晦气,更因为有逐光山镇守在此,天之结界牢不可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逃出地狱的鬼魂就在结界下,还有胆藏身仙境。

      但白韵清就敢,而且只要他想,他就能。

      这类幻术结界是挡不住沧渊的,他只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见到殷灿要怎么说,若是不巧碰到白韵清又该如何。可他静不下心。无论是逐光山的背叛,还是……白韵清此刻极有可能和殷灿又搅和在了一起。

      长久以来,他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拥有什么,也从没有想要坚守的东西,只觉得昆仑无限好,“恩公爹爹”最最好。直到听白韵清的话要好好听从皓华仙君的教导,然后便一心想要成就些什么,最终他找到了他想要坚守的信仰——九州清明、天地秩序。
      其实他明白,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做给白韵清看,哪怕上一世到了最后他和白韵清决裂,这一世带着仇恨而来,他的梦想从清明秩序多了一个捍卫恩师,而为他的梦开源拓路的,一直以来唯白韵清矣。
      为了能得他一句认可,亦或是让他悔不当初——都是为了这一个人啊。

      就仿佛是因这一层关系,白韵清也是他的“坚守”,无论爱恨,无论生死,他死在白韵清手上算是了了,那白韵清好赖也都得他来算。凭什么殷灿阴魂不散?他有白韵清的十五年,殷灿算什么?凭什么,他本就了解白韵清不多,白韵清却对他了如指掌,还背着他和别人有“秘密”?
      因为白韵清也“喜欢”殷灿吗?因为他和白韵清之间有一条半魔的血命,所以无论哪一世,他们注定要兵戎相见吗!

      无知无觉地,沧渊入了浓雾之中,也不知是他灵台汹涌让他起了一身的浮躁戾气,还是那些个山石柱懂得察言观色,待他回神时,和浓雾纠缠在一起的山石柱已经退让开来,“让”出一条路,通往一条黑洞洞的小河,河对岸是一座孤山,草木清香扑鼻——是大荒无界的陌生气,是昆仑境的自在散漫。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身影如同离弦银箭,拖拽着一条缥缈银河似的光影飞檐走壁,一闪身便跃至孤山半腰。像是察觉了什么,那雪团子忽然停身回头望了过来,沧渊蓦然觉得心口那颗结魂珠开始发热,就要喷涌出悠长绿光——他会暴露!
      他现在对白韵清的感情更为复杂,总之第一反应是不想被那人发现他的行踪。正在这时,他眉心一热,沧渊立马以指腹一抹那还未显形的金莲,在结魂珠逐渐安分的时候 ,他隐去身形,不禁嗤笑自己:“为什么要怕呢?”但他心里清楚,那是一种雾里看花的“做贼心虚”。

      幸好金莲印让他警醒。既然决定了要走什么路,山海皆平;既然决定了自己最终“归处”,路上就再莫耽搁。

      雪团子微微张口,一团梦幻白光将它的身影遮挡,随即便消失在了山腰。

      白韵清的道行深浅至今无人知晓,沧渊自打有记忆来,就知道这位被人誉为“宇宙至尊”,但凡他有点脑子,也不会贸然再近那孤山,叫那深不可测的男人把他抓个现行。于是他捏了道“纳音符”,从识海里信手拈来白韵清的声音附在上头,然后丢了出去。

      涓涓细流不惜情仇日夜东注,无明月诉情谊,无星子妆素容,山雾照影水汽相迎,静谧如同深梦的孤山,渐渐有人声传入沧渊耳朵。

      山洞里,豆火被银光遮盖,与洞外的黑夜如同天地两极,却是辉煌出孤独。

      白韵清徐徐踱步而入。

      “桐吾君,你怎么受伤了?”“殷灿”声音打颤,即便如此,他依旧恭敬不敢上前叨扰那位,模样虔诚如最忠诚的信徒,唯独难掩眼神中的惶恐。

      “你在此地不宜久留,”白韵清与他擦身而过,目不斜视道,“你已无缘仙道,大荒无界的仙气只会让你更加虚弱,我暂时无法离开这里,明日,有灵妖来带你回昆仑,你自己去八功泉将养一年,待我回去给你肉身。”说罢,他歪躺在石椅上,像是心不在焉,竟然没铺上十层八层的绫罗绸缎,就那么懒洋洋地托着腮。

      “不!”殷灿跪地,偷偷打量着那绝美无双的男人,可惜那人的脸庞隐匿于光影之中,青丝三千像垂落珠帘,将他的容颜挡得正正好——殷灿觉得,桐吾君像是根本不愿见他,也像是不想自己的容颜被他这等妄念之人肖想。他攥着手指,酝酿了一大口气,才道:“您有伤,我不走。至于我的魂魄会不会枯竭,待我见过瑛儿,解开她心结不再给您添麻烦,便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您……”

      “吵,”白韵清不耐烦地挥手,半晌后才淡去言语里的烦躁气,低声道:“……难为你了,多谢。”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白韵清何时还懂得跟人道谢?沧渊站在小河边,沐浴着无风的黑夜,觉得一身校服被露气染得又粘又沉。

      那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听见殷灿惊慌失措的疾呼,接着,有“人”从山上跑了下来,沧渊隐着身形和气息,见是殷灿提着水桶跑向河边,脖子上还挂着两块崭新的软缎,两手颤颤悠悠地打水,无形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河水里砸。
      人族太子何等尊贵,这般形容狼狈难过,仿佛是个办事不利受了责罚、就要流落街头的小奴才。

      沧渊“目送”殷灿跑回山上,“听”他哽咽急切道:“桐吾君,你的手腕、手腕……你别动!我给你擦,我给你包扎!”

      “嘁,”白韵清盖好衣袖,不以为然道:“死不了,轮不到你一只鬼来给我号丧。再一惊一乍的,就给我出去。”

      “桐吾君!”殷灿捧着软缎,双眼终于敢正视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黑色的瞳仁里映着亮光,忽闪忽闪的。那双眼睛不是在昆仑时候的清澈羞怯,也不是作为“孤魂野鬼”的忧心忡忡,隐约有了人族太子该有的帝王怒火,只是对面的光华太盛,他这一星半点儿的帝王气来的太迟。“我不管您是气我,还是气殷瑛惹了诸多麻烦,但您的手腕怎么会成这样?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您伤成这样!”

      比起衣衫后背的淡淡血渍,白韵清无意露出的一小截手腕显得尤为触目惊心——那不是一般的皮肉伤,肤如凝脂简直可用晶莹剔透来形容的手指往上,蛛网似的血线将那截小臂层层包裹,像是什么邪恶生灵入体,那血网子还在不停地变化,血线如同贪婪毒蛇正拼命追逐吞噬白韵清的血脉!

      “死不了。”他起身隔空招来一件干净白纱轻衣,仿佛一切只是一场眨眼即逝的朦胧梦,洞穴内的墙壁上映着衣衫交替的影子,殷灿喉间一震,哪怕两层白纱遮眼,他还是在来不及又舍不得收回的放肆目光中,看见了那隐隐后腰上已经不复血迹。比柳条还纤柔的线条,实则是一条所向披靡的厉鞭。惊梦醒,殷灿赶紧垂头,把那两块软缎攥得死紧,就好像那冰凉柔软的布料一时间变得又不止是块布料。

      “伤是我故意留的。”不知何时,白韵清又重新斜躺在石床上,“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也别再看,殷灿,殷瑛确实恼了我,但我们之间不论他人。你出去吧,我还有事。”

      “你的手……”

      “让我静静可好?你那妹妹和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雾言就够让我心烦了,还有个蠢货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我是真有事,着急呐!”白韵清的声音难得有起伏,不再是懒洋洋的缱绻多情,有些焦躁甚至还有些……委屈。

      委屈?他委屈什么!沧渊面前的河水突然翻起大浪,他体内的血液和气流又开始暴躁。为什么,雾言本不该存在?!

      “雾言?谁?”殷灿嘴角紧绷出几分嫉妒,随后便无力地垂下,仿佛他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该想的也别想。

      白韵清大概是真的烦得不行,厉声近乎呵斥道:“你管他是谁?早死了,死在我手上,灰飞烟灭了,去他该去的地方了。因为他让我不痛快,让我觉得麻烦,所以……我就杀了他。如何?你也要试试魂飞魄散吗?出去,别让我后悔把你从幽冥地狱弄出来!”

      殷灿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可怜巴巴的眼和缩瑟的身子活似一条被主人扔掉的听话犬儿,声音战兢兢地颤着固执的守护之心,道:“……我本就该死,也没打算从地狱里出来 。可您为什么要故意在身上留伤,为什么去了后背的伤痕又不去手腕上的?是不是……”

      “不是。”白韵清扫了一眼跪地的殷灿,不知想起了什么 ,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你站起来,转过身去。”那声音实在醉人,殷灿如蒙恩赐地笑了起来,忙不迭地起身背对他,正要说话,便闻身后的声音道:“禁言”。
      随即一道银白灵光便入了他的身,灵光中有一红线,细看那红线是由极小的红珠串联而成,殷灿只见那红线在自己随光穿透都留不下半个影子的身体里穿梭,最终带着一股温柔的暖热让他的心脏跳动了起来。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就好像他活了过来。

      白韵清坐在石床上,却是没有看那簌簌发抖的背影半分。他的目光落在石壁上,石壁上被灵光拉得十分高大的影子,一寸不落地嵌在他的眼中。

      沧渊突然觉得后颈一凉,他伸手探去捏住一粒小小水珠,再抬头,夜幕中仿佛有细雪飘过,几点白星着实叫人来不及细看那到底是云雾散落还是别的什么。就在这时,他听见白韵清的声音道:“替我包扎吧,手脚粗苯别弄疼了我。还有……唤我名即可。”
      又是慵懒缱绻的声音,醉了夜色。

      沧渊只觉得一股热血冲淡了脑浆,也不知自己在这里听这些“闺房逗趣”到底图了什么,是不是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把谁都当做一条狗,偏偏有的狗就那么巴巴地上道儿,只听殷灿如开了花似的一遍遍唤着“韵清”,白韵清则是懒懒地“嗯”了一声,接着便是殷灿老黄牛似的呼吸,仿佛又病痨鬼上身一般,吵得沧渊耳朵眼里被翻出了十里地去。

      所以,雾言的死也和白韵清有关?是啊,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归墟鬼境救一条鬼魂,并养在身边当小宠使唤,那拿捏一个修士的来去生死,自然也不在话下!搅弄得仙境不得安宁,以封印魔境要挟恩师皓华仙君,强行带走降世邪魔……把太平搅和浑了,还有心情在这儿调戏鬼魂,分不清轻重缓急,心里没有半分天下苍生,简直不要脸至极,罪该万死!
      故意受伤?是因为白韵清也在好奇他体内的白虎苍龙之气从何而来,想借此探查些什么吗?手腕的伤……黑蛇尾古剑……魔族圣剑果然能伤那“了不得”的无耻之徒!

      沧渊怒极,那种愤怒几乎让他想要把白韵清的骨灰攥在手中,每日一尘地拿出来,嘲笑挖苦,再生吞进腹中。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人的一辈子彻底屈服于自己手中!

      魔族圣剑,不毁不灭。好巧,殷瑛在渊河边扔了一把。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愉快。
    为避免误会而解释一下,殷灿老黄牛的呼吸不是那啥,是他体虚,真虚,偶像让他伺候包扎太过激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呼吸不畅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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