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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沧渊万里追踪终下决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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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是人间奇迹。那鬼面魔怪不见踪影后,天光大亮。
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的荒芜土地上,竟然生出无数鲜嫩青草;大地的疤痕上淌过静谧河流,鱼虾丰美;不知荒废了多久的农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郁郁葱葱的庄稼来。鲜花绿树,生机盎然;耕田的黄牛勤勤恳恳,几只懵懂白兔四处蹦跶,沼泽里的白鹭,掠过苇子丛悠然惬意地攀上了青天……
阡陌交通处处鸡鸣狗吠,好不热闹。就像是在欢庆一场送走瘟神的盛宴,那地下城里的人,“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几乎是载歌载舞地欢呼:“地下有甘泉,还有黄金宝石,百岁坑里又有昆仑璊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便一起加入了愣神的人群。
半晌,宝源人面南跪地,向着“昨夜”崩塌,“今日”又恢复如初的百越山南山,叩首齐呼:“祖宗保佑!”
像是想起在场的还有太平境主神,诸位又是调头朝素女瑶光叩首:“感谢瑶光女神保佑,感谢上天保佑!”
“不不不,谢天就行,不是我,不是我。”素女瑶光连连摆手,她自己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
“姐姐!”一道稚嫩声音响起,竟是那沈多宝跑出人群,欢天喜地地就冲进了树林,不多会儿,他拉着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女孩儿走了出来。小丫头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众人面前很是不自在,一直低着头攥着衣角,仿佛那突遭倒春寒的花骨朵儿,是进也不得,退也无处,硬撑也快挺不住。
人群哗然。沈多宝的姐姐显然不是沈家的种,瘦小的很,尖下巴鹅蛋脸,看着楚楚可怜。但她早就死了,虽然不是死于献祭。死而复生已经让人瞠目,而她的年岁还和死的时候一样——不是转世投胎,不是托魂附体,那这算是什么,诈尸吗!
沈多宝的娘却在这时磕头如捣蒜,扑上前去抓住慧娘子,道:“谢谢,谢谢你!”慧娘子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但她却一直在回避这份谢意。
然而沈多宝他娘太过激动,一股脑儿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原来,那慧娘子竟然还藏着一只昆仑璊玉枕!沈多宝他娘,多年来的夙愿,就只剩下个儿女周全了。
这下所有人疯了,把那“罪有应得”的慧娘子捧成了神,纷纷要求那玉枕一用。原本,他们已经不相信昆仑璊还能有作用了,这下倒好,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如何不相信,如何不去争求?!
灵鹿一点人头,冲主人耳语几句,素女瑶光立时脸色大变。“复活”的人,不止沈多宝的姐姐一个,还有许多,但都是大大小小的孩童,有些以人形存在于人群中,众人纷乱一时不察;有些,竟然是只有她们才看得到的魂魄!
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成人。
素女瑶光立刻道:“灵鹿,随我去寻皓华仙君!”她又顿时改口,“不不不,我去寻仙君即可,你去昆仑,去找桐吾君,快,快!少痴,你留在这里护着这些人,有异变立刻回大荒无界告知仙君。”
秀峨和殷瑛还无音信,但眼下,显然这些凡人的异变更为重要!若不是九州又要大乱,便是……
那雾言的死活,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沧渊没日没夜地奔跑。出了百越山,那血雪花就不见了。他最终停在了赤水河畔——向西,便是昆仑,向东北就将入大荒无界。正在他犹豫之时,眉心金莲法印再次灼烫。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如今没有雾言在旁,他空有一身灵力无法使用,遇魔和送死无异。除魔而死他倒是“死得其所”,只是,他为了白韵清而来,不能现在就去送死,更不能救不出雾言就死!无论雾言是否能将那半魔带入昆仑,他都不能去那里。沧渊心里一横,加快脚步,事到如今,只有将一切告知皓华仙君,才能够力挽狂澜化腐朽为神奇。
大荒无界,仙雾缭绕。建木神殿,仙官肃穆。
皓华仙君坐于高堂,手中的丹府扇轻叩掌心,闭目凝神,气定神闲道:“邪魔降世,看来,我那二位弟子没有将其降服,也罢,日子还长。”丹府扇一敲金案,他道:“开门,迎青枫。”
那沧渊堪堪跑到建木神殿外,一身狼狈风霜,迎面就见缓缓敞开的大门。遥望皓华仙君坐于高阶宝座之上,大德仙风之姿,总是给人以温润的端庄威仪之感。
他自知自己一身污秽,不敢擅自踏入殿内,却是让皓华仙君一抬手,便被“请”入了大殿正中。
“我已观人境两道惊天霹雳,这乃是极邪之魔降世的征兆。上一回,那霹雳还是在秦钟、秦镇二人自立为魔尊、魔圣时所降,三道。”皓华仙君摇了摇并拢的丹府扇,道:“此邪魔一人得了两道,不容小觑,青枫你莫要多想。”
“师父!”沧渊双膝跪地,仿佛缀了千斤重的石块,跪得果决又沉重,“青枫,不能不多想!雾言,我……他……他被那邪魔挟持,徒儿技艺不精,还请师父出马,救他一命!”
他极快地将宝源村的遭遇交代了一遍。
“雾言?”皓华仙君叩着丹府扇,须臾后道:“大荒无界修士众多,若逢难本君便施以援手,那修仙的意义何在?劫,是要个人自己去渡的。”他看了一眼沧渊,终是于心不忍,毕竟是那人养大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徇私,却不代表他不能……破戒。不是一次两次了,仙君心中苦笑。
“但听你所言,那雾言是为了太平人境的安危而遇难,是为大功德。”他起身,踱步向沧渊道:“青枫,你要明白,你跪的不是我,是天,是心中的仁义。而我,救的不是他,是普天之下的慈悲心。起来说话吧。”
沧渊默不作声,蓦然重重一磕头,再起身时,额角已经红肿一片。不知何时起,阻止白韵清作恶,已不再是他重生后的唯一心愿。他还想救雾言,看着雾言长命百岁,期盼他们能并肩作战很久很久。雾言像庚辰,是他并肩作战的最佳伙伴,虽然他没有庚辰的能力,但,无论如何已是他的一盏明灯。
就在这时,大殿忽然被一片刺眼“白光”笼罩,那白光里含着如丝青红,极为细密,如纵横交错的人体筋脉。白光来的猛烈至极,像是将整个建木神殿都变成了冰天雪地,惨白又强盛的光芒,让人有片刻失明。紧接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也随之而来,大地猛然一颤,如同惊涛骇浪里将倾之舟,哗啦啦地摇晃出劫后余生的粗喘。
整个九州都在晃动、闷响!
建木神殿内,一众仙官仙吏被晃得人仰马翻,而后千姿百态:忙爬起身来整理冠冕,念着“礼数不可废”的;列阵护卫,嚷着“尽忠护主”的;以仙力法器求天地智慧问吉凶的……
皓华仙君在地动瞬间,便以丹府扇一抬沧渊小臂,发现自己这徒儿竟纹丝不动地站着,他倒是多此一举了。于是淡然敛眉道:“桐吾君当真是偏爱啊。”说罢,他也不看“青枫”脸上是个什么表情,阖目捻指。指尖汇聚薄薄金光,缥缈纯圣,突然,他一展手中扇子,轻然一扇,稳住了大殿,道:“北方,雁不归,邪魔降世!”
九州在那丹府扇的和风中,宛如只是过了一个有起有伏的梦,瞬间恢复平静,就连万千生灵的那些惶恐也被一扫而空。然而皓华仙君温厚悠扬的语调却让沧渊胆战心惊。
那降世邪魔,正是掳走雾言的那个鬼面魔怪,仅是半魔的资质就可以呼风唤雨,能够召唤五行万物为己所用——如今降世便是离成魔更进一步,将来,定然是个能力远超魔尊魔圣的大魔怪,单论实力,是九州初始以来第一遭!不幸中的万幸,它似是被什么给阻挠了,落在雁不归,还未彻底成魔。
雁不归乃北部幽都魔境和大荒无界的结界仙山,若那降世邪魔落于山南,那还好说,众仙家修士就是车轮也能够那魔头吃上一壶;若在北,那东西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回了老巢,成魔祸害九州是迟早的。
“启禀仙君,素女瑶光有要事要报。”温婉女声遥遥传音,急切不已。
皓华仙君应允,归于上座,命人看座设案。
素女瑶光竟不是一人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少痴和灵鹿,而灵鹿身上驮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秀峨。
秀峨翻身下鹿,跪地欲要禀明原委,却是口吐鲜血说不出一个字来。皓华仙君手指结印,固住秀峨心脉,将他识海里的景象投于大殿之上。原来,在阴关洞内,秀峨被吊起来后,那黑东西竟然在他眼前显出了“原形”——昆仑境的潇洒山水。
秀峨知道这是幻象,然而他的铜镜坠落,殷瑛又正满地乱窜地找“娘”,好巧不巧,铜镜将那金铃头纱给砸中。那金铃头纱其实是个法器,但和主人心意未通时,脆弱的很,殷瑛几次三番将它扔落在地,许是无意踩踏,却也实实在在伤了法器的“灵根”,便是被那铜镜一砸,碎成了金粉。
没了金铃辟邪,魔瘴幻象一眼难辨,迷人心智易如反掌。
秀峨在那“昆仑山水”里潇洒走着,许久没有这般自在了,他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摘了朵小花别在耳后,对着雪水山泉照了照。突然,那水中的倒影开始说话:“秀峨,回来吧,回昆仑。大荒无界清修太苦,人生及时行乐,何必困厄了自己?你心里在想什么,又在想谁,难熬吗?回来吧,你一直忘不掉昆仑,不是吗?”
“自己”对着自己说话,说的还都是心中的秘密,秀峨恍惚间意识到了,那怕是他的“心魔”在作祟。他甩了自己一耳光,对着泉水中的“自己”道:“苦不苦,也要看值不值!”
“可是他们睥睨你,辱骂你,驱逐你出清修之地,你在大荒无界什么都不是,还不如昆仑的一只小虫蝼蚁。”水中的倒影道:“有过自由,何必屈居于牢笼;得过爱护,何必去受那践踏之辱。在昆仑,你是尊贵的水玉玲珑树妖,枝干为水晶,叶为美玉,花为玛瑙,果为珍珠,可炼容颜永驻、清心明目的丹药——是昆仑的光耀,九州的圣妖,风光无限。
可你去修仙,修的却是一身凄凉寒酸,和旁人矛盾龃龉不断,也只能自己认了。你本是凤栖嘉木,却做得人间贱草。秀峨啊秀峨,你甘心就这样过活吗?你不恨那些作贱你的人吗?有怨莫要忍,有念无需等,回来吧,把那些欺辱过你的人毁灭,偿还你的不甘,带着那些人有眼无珠的忏悔,回来享龙跃凤鸣、成如日方升之耀吧!”
秀峨就是再坚持,也是受不住心中的委屈被人指名道姓地点出,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而那水中倒影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好像,天地之间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但他硬是自断了半成灵脉,散尽在大荒无界里历年来的修为,挣断束缚颈间的索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魔祟!休要蛊惑我!”
秀峨只闻锯木头似的森森怪笑,便从高处狠狠坠地,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愚钝,愚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你会后悔的,后悔的!”
他伤的极重,动弹不得,只得抱着冰寒的身子蜷缩在墙角,眼睁睁地看见那昆仑山水变作黑色破布,破布一抖,又化作了“殷姜氏”。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请看,魔术表演~
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