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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一百七十六小别胜喜 人月团圆2 ...

  •   “怎么,肉都夹到碗里了,还只看不吃?这不像我认识的桐吾君啊。那么清正,君子风度,只远观不亵玩的……”

      陆压拨弄着酒葫芦,那双迷离又不乏精光的老眼落在白韵清写满“不与酒鬼论短长”、“又老又丑又没形象,莫要败坏本君雅兴”的轻蔑面庞上,他浑不在意,笑得眉飞色舞,“白长离啊白长离,我该说你拿那小灾星当白莲呢,还是你这糊涂蛋想要做一朵旷世白莲呢?”

      “老头儿,请流畅地‘走’罢,莫惹人厌。”说罢似还不痛快,白韵清又道:“看你那张脸就写满了灾,少乌鸦嘴说别人。”

      陆压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对白韵清的话权当是赞扬,照单全收,直起身子边摇晃边话里有话道:“不要怪老哥哥我多事,你要吃这一口肉呢,也不是不行,但不能被肉吃了。不然……”

      “啪”地一声,茶杯拍在陆压面前。

      陆压:“什么意思?”

      “照照,老是真老,哥哥……”白韵清嗤笑道,“清透的茶都照不出一张脸在何处,未免太罪过了。”

      “哎哎,我说长离,你怕不是心虚了吧?”陆压那精亮的眼珠子一转,已不见了朦胧酒意,“你……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也对,我打你出生的时候就见过你,这都过去多久了?石头都能开花了,我们的万灵之宗还在守身如玉,啧,你说这么久不曾开过荤的人,一旦吃上了,会不会一口就上火上头?要是反被……”

      “哗啦……”镜湖云海上被砸出几个窟窿,一串昆仑觞正在云雾海潮中沉浮,白韵清一扬手道:“老头儿,那有酒,快去喝。”

      “哈。”陆压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后,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手中的菩提珠子一转,刚好将沧渊打开——沧渊第一次感到真实的力道,而他确实被掀退数步!

      沧渊:“……”
      怎么会?难道……

      继而他就见那老道按住了白韵清的肩膀,没羞没臊道:“老哥哥吃醋咯,我过去可是你的香饽饽,现在不仅讨人嫌了,好不容易来一回还被下逐客令。白长离啊,你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薄情的……万、灵、之、宗啊!”

      “你能不老提醒我吗?”白韵清终是凝眉不悦道,“我要做什么,谁能奈我何?用不着你在这敲钟。”

      陆压立时一个翻身,重坐回桌前,手中菩提珠捻得飞快,忽而开口沉声道:“所以,你要再养养他,是因为你猜到了谁在和你对弈?而你知道对手是谁,却还动红尘凡心,莫非,你就那么笃定自己可以稳赢?”

      养的那个是星儿,是过去的他,沧渊心道,那么他和白韵清在一起和陆压不断提点到的“万灵之宗”有什么关系?因为他的灵核是“万灵之宗”心头血所结吗?他们说的“对手”又是……

      “除了他还能有谁?但我不确定是他一人,还是那些神官都是他的‘帮凶’了。”白韵清悠哉地把玩茶杯,沧渊却是倍感窒息,所以……他用了两世三生才猜测到的“真相”,白韵清此时此刻就已经知道了?

      白韵清在怀疑天帝!

      “不过他在天上一天,我也拿他没办法,谁让那一根建木杵在那呢?但我有什么可惶恐的,老头儿,难道你没看出来他惹出那么多事,无非是想要九州混乱,想要九州生灵一起毁了那建木,他啊,自己不敢。可你发现了吗?他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多了,如今只是太平人境之乱,但殷显的朝堂上,忠正之臣占据了半壁江山,只要殷灿能顺利上位,人境迟早是会平复的,九州乱不了,魔族就无用武之地,他必然还会有其他动作,他啊……等不及了。”

      “不是尊我是宇宙至尊么?”白韵清莞尔一笑,似笑话一个幼稚小儿犯下错失,“那我就耗着,反正景星也会长久地活,我什么都有,而他什么都想要,你说,谁会狗急跳墙?”

      “那你抽走殷骜一魂……”

      “这就是目前我不清楚的。魔族和天帝之间到底是合作还是效忠,这就要看谁能找到殷骜那一魂了,”白韵清思忖片刻,“如果没猜错,天道枷的初衷就是为了夺取殷骜完整的魂魄,若不是殷骜并无灵核,他本该是了不起的‘人物’,即便如此,他的魂识也不可小觑,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皇之魂,能力远在魔境那二位之上,所以,这当中每一个人都在谋划什么,真是伤脑筋啊。再者说,先有魔族之乱,后有同心蛊、天道枷,其实都是冲我而来,却让……”

      他的眼神忽然落寞,笑容也顿涩了几分,“他想要试探我的能力,试不出来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魔族为何会应?他们能从他那得到什么?秦钟秦镇二人总不至于是让人皇之魂取而代之自己的位置,这其中的关窍我还想不到。若要撕下天帝的面具,怎么也要他亲自做些什么,不是吗?”

      沧渊一时间被这奔涌而来的讯息堵得发怔,他立于霁月斋的屏风之前,可云海翻波似挟来刺骨秋凉,他只觉四肢百骸全部腐朽。

      天道枷是三十二位最能耐的神官,当中还有四大帝君共同所设,曾经,有仙官也说他需要一副!

      ……他想明白了,这天道枷表面上是荣耀,是保护殷骜不被魔气侵蚀,是提点像殷骜这样有“大神通”或“大智慧”的生灵不要误入歧途。其实,是神官们不能接受人族有一个强大的帝王,若人人安居乐业,众生是信奉帝王还是信奉神明?没有香火功德,他们何以为继?

      然而哪一个名垂青史的英雄手中不会染血?天道枷让殷骜瞻前顾后,放慢了集权九州的步伐,这样,明面上,他一切的成就仿佛都能经得起岁月的检验,在避免最少的战争、血腥的前提下。实际上,殷骜所处时代是一个百废待兴,从混乱走向统一的阶段,没有“杀伐果断”,只会被人蚕食鲸吞,自然,殷骜若慢,有人就会快,这是一个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的时代,不是百家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最后和气一团,不可能,统一大业从不是在一个温和帝王手中产生的!

      所以,人族必然会因殷骜的停滞而混乱,何况殷骜一匹雄狮战狼,怎能被套上辔头当牲畜?他无法反抗“命运”,为此挣扎,寄希望于白韵清,却是因素女瑶光一句错误揣测,抓错了救命稻草,白韵清本是要救殷骜的,可惜殷骜却触了白韵清的逆鳞——他,景星。

      但是,天帝为何要毁灭那承接天地的根基?且是他自己不敢毁,一定要借由九州大乱来毁之?那么当年阿风经历的那一次九州大乱,是否就是天帝要毁灭天地连接的第一次动作?当时的理由是为了不让人族上天界为祸……

      是不是可以说,天帝二子斩断九州与天界无数连接,但谁也没想到白泽和九尾雪狐化身通天建木,将天地重新“缝合”,而重华、瞳华实则并非是为了护卫建木,深明大义而以身殉道?

      功德堂的典籍是错的——记录历史的是仙官碌才,是要定期呈报于天界——历史是主宰者书写的,牺牲者的功过是非,不过是他们笔下的一滴墨,这墨迹是一笔功德还是一团污迹,从来都不是亲历者所言。光阴慢慢,春可复来,可当年的亲历者早已归尘入土,不是不朽的神,也不是永恒更迭的自然,他们在被淘汰,被遗忘,被岁月长河一点点抹去痕迹。

      天帝所为,难道是因为他托生的那朵千瓣莲,最终没有得到灵珠的神力,所以心中有怨吗?难道这一元会的开端就是一场棋局,是天与地的真正之主的对弈?可白韵清不愿意啊,他是为了给景星一座干净的昆仑才应了那九州主神之位,从此受制于天律神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陆压继续问道,显然,有许多内情他也没有料到。

      白韵清只是抚了抚自己的颈侧,笑着摇头。陆压像是立刻猜到了什么,当即伸手要去掀他衣领,却被他擒住手腕一推,骂道:“老不羞的,我将是有家有室的人,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天道枷只是被隐去,根本没有消除!除非……天道枷与建木有关,否则白韵清怎么会有解不了的难题呢?星儿身上的同心蛊已然被他引到自己体内,至此,同心蛊在他二人之间只会单方面作用,如今白韵清还有了三分之一的天道枷,会如何?会如何!

      那样光洁的皮肤,最美的宝石瑰玉都不能及其一分,怎么就能烙上那么丑陋的东西?!白韵清却不说,不怨,还因为冲自己而去的同心蛊落在了星儿身上,黯然神伤……
      白韵清,你好傻,你为了我变得好傻。什么有家有室,我害得你一无所有!

      沧渊如今终于知道,哪怕有千兵万刃在前,哪怕有蛊毒咒枷在身,他曾深爱的人,一心满是的人都不曾畏惧,不曾逃避,迎风而上,披肝沥胆,却孤军奋战。让白韵清倒下的不是这些皮肉之痛,而是他“心上人”的误解与憎恨,囚禁与折辱……

      “魔族还会有动作,也好,他们动作越多,越是能暴露得多。”那浅梨涡绽放得动人心魄,叫沧渊锥心蚀骨,“除了魔族,他还会有别的动作。”白韵清化出昆仑觞,兀自喝了起来,似有微微怅然,“别的我都不怕,就怕……是我不好,没能早点猜到对手是谁,一时冲动,闯入大荒无界把景星接回来,这便是让人知晓我有在意的人了。”

      “罢了,知道就知道,反正迟早也是要让人知道的,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住那个小蠢东西,眼下的日子好也罢赖也罢,都不会再让他离开我的眼睛了,白日我看着他,夜里我封殿……呵,倒是让那梦蝶把我传成个有特殊癖好的禽兽了。”白韵清低笑一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随它们去吧,我不想再失去一次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未拥有过。”

      “你……就那么信他?”陆压不再捻菩提珠,仿佛憋着一口气等一个让他忐忑的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是不是早已在心中有数,但他表情就说明了一切——他希望白韵清深思,现在放弃景星,起码他就没有软肋,不会有朝一日被掣肘。

      “信。”他给陆压的茶杯里倒满了昆仑觞,自己用坛子磕了磕茶杯,边饮边道:“老哥哥你不是说我动了红尘凡心,停不下来啦。再说,除了他我还有什么呢?昆仑吗?这昆仑啊,我从来只认为自己有两座峰,其余的,都是那些小家伙们的,毕竟人家祖祖辈辈陪了我那么久。我也不能‘白嫖’不是?”

      陆压白眉微颤,喝光了酒又伸长了手去再讨一杯,他紧盯对方眉眼,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可有想过……皓华的立场?”

      白韵清:“怀疑过,他们是父子,但过不累家人。皓华这人呆板无趣,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他为人如何我还是信的。说实话,他也是无辜,我信他有分寸,他也不容易。何况我已经提醒过他了,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最是没办法控制,只要他不害我景星我就当他是在我这边的,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即便他中立,我亦然觉得自己胜过他老子。”白韵清又一大口昆仑觞入喉,略蹙眉道,“可这没意思你知道吗?所以我觉得当初贿赂他的那颗心头血珠很对,往后若有个什么,起码能助他再聚元魂,我并不希望我和那位的恩怨牵扯无辜。”他停顿少时,不耐烦道,“啧,你说我冤不冤?好端端地来了个恩怨情仇,还真是祸从天降。莫名其妙。”

      陆压的白眉越拧越深:“要不我回天……”

      “不必了。”白韵清拍了拍陆压的肩膀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还想让老哥哥你能多臭美几年,自己的事,犯不着让你坏了宇宙自然之道。听天由命咯……”

      星儿不知霁月斋种种,他最近沉迷于练字,白韵清在和陆压谈话后似乎想通了许多,对星儿也不再那么使性子了。

      天帝的发难不知是什么,也不知何时在何地出现,于是白韵清尽可能学得温柔,学会剖开自己那颗冰冷的、伪装了千年的心,一点点去习惯人间温度,去用这样的温度回馈一颗少年人炙热的心。

      他的小爱人写字总也写不好,却难得有求知欲,想着有人一心想要持家,莫要以后照猫画虎弄个账本出来都写不明白,于是杀到嘴边数次的“蠢东西”都被白韵清生生吞了回去,他生硬地揉了揉小爱人的头,从身后握住对方的手,教他写“景星”,是他自己想要写的,写许多遍,写无数遍,写到凡见这两个字心中就无限柔软甘甜。

      他信,他的景星能为他带来好运气。

      少年的体温很高,往他怀里钻,烫了他的心,软了他的血。渐渐地,他的姿势不再那么僵硬,也会纵容少年在自己怀里依靠,同时他也会把下巴放在那一头乌黑的发辫上,这时,他那孩子心性的小爱人就会左右磨蹭,蹭得他面颊刺痒,拿笔的手会突然一驻。
      那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的小傻瓜就会紧张,“腾”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紧盯他的双眼,着急地问:“韵清,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我见你打了个寒颤!”

      于是他会配合地嗯一声,少年就会推着他坐下,说决计没有让心上人站着受累的道理,还说,韵清啊,我站在你身后,握住你的手,你带着我运笔,我给你挡风。

      星儿说得几乎结巴,白韵清不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这么纯真可爱的爱人上何处寻呢?他惯着吧,那么多年了也不差再惯这一两回。

      一个月、两个月……“景星”两个字始终写如鬼画符,星儿不甚遗落了一张,被风卷下玉峰去,让那黄大仙给捡着了,回去就把自家的鸡挨个骂了一遍,说桐吾君一张万金的桂魄洒金纸岂是尔等鸡崽敢偷来抓爬的,于是拎上两只肥母鸡,跑来玉峰下求见桐吾君,说送礼给小公子补身子,顺带归还宝物。

      两个人窝在兰渚殿里“偷听”,终于是没忍住,也不知是谁先笑的,而后就笑作了一团,也分不清到底是笑字难看,还是梦蝶的闲话还没传到黄大仙那去,或是笑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公子爱吃鸡”之说。

      笑着笑着,星儿的眼睛就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见白韵清笑得像个孩子。过去,他是他“爹”,现在他以下犯上,把白韵清占为自己的心上人,然而无论他们之间是何种关系,彼此又是以什么身份相处,他一直深爱的那个人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笑容,像是一条条沾满蜜浆的鞭子,抽打着他的心脏,又甜又痛,想疯想哭。

      “怎的又哭了?”

      “……你笑得太好看了。”

      曾经的自己多么傻气,多么纯真,多么的一心一意与热烈,竟会因为对方一个开怀的笑容而激动落泪。沧渊蓦然发现,自己的眼泪不比星儿少,却是不同滋味——如果没有这段回溯的光阴,他可能再也不能体会因所爱之人的欢喜而加倍欢喜的悸动了,那种毫无保留的眷恋,他错过了,再也不会有了。

      他是个不完整的人,连灵魂都残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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