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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误会误差误杀2 ...

  •   迷境退去,大地震颤终止,山移土改,大荒无界原本的面貌逐渐展露。
      天地肃清却雾霭沉沉。

      沧渊站在星儿身后,一眼就认出,此处正是大若岩福地。偏僻的山,伶仃的树,荒凉的草木和人心。

      仙官列阵,天上骤然裂开一道金灿灿的豁口,神官的踪迹模糊成一片,仿佛一团烈日,要照亮九州每一个角落,要审判一切逾矩之徒。神仙们神武法器抖擞,剑拔弩张,但眨眼间便无可奈何。

      先他们一步,一道银光结界而下,银波锦绫力撑其中。

      星儿的眼睛还在寒珑的手掌之下,但他已经闻到了浅淡的幽兰香。他心中一悸,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肩膀一转,就被白韵清揽入怀中,白韵清一手抚摸懵懂的星儿后脑,一边同寒珑递了眼色,寒珑迅速隐身。

      寒珑离开的瞬间,白韵清赫然对上了一张摇摇欲坠的脸,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殷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地上的支离破碎的绣娘,他手中的匕首被溅上了血,他怕极了,不知道这匕首是不是做过什么。绣娘的脸支离破碎,绣绷支离破碎,他的意识也要支离破碎了。

      绣娘一路很照顾他的,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对绣娘做了什么?!

      “你……你怎么来了?”星儿伏在白韵清的肩头,鼻尖狠狠嗅着那衣领的香气,幸福得飘飘然。他全然不知身后的一切,只顾兀自欢喜着。那欢喜里有类似久别重逢,也有得偿所愿,更多的是,他的神祇浑身都是他熟悉的干净幽香,像极了他的劫后余生。

      白韵清注视着那把诛灵匕首,琥珀瞳晦涩地看了一眼殷灿,而后笑着垂头,勾首贴着星儿的耳朵说:“想见你,自然就来了。这无聊游戏,我们不玩了,跟我回家。”

      说罢,他吹了口气,星儿立刻定在了原地,五官六感全无。他一挥衣袖,横陈在两个少年之间的残肢烂肉不见了踪影,他踱步走到殷灿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诛灵匕首,两指一碾,匕首便成齑粉,化作乌有。
      他淡声道:“没事了。”笑容很淡,浅梨涡却很深,他抬手,指尖的银白灵光滑过殷灿眼前。

      灵光翻开了殷灿经历的每一关,白韵清心中暗自咀嚼,果然,他低估了殷骜的“狠”,竟是利用殷灿来作孽。是他疏忽,可他在大荒无界并不能施展法力,时间和空间都不能让他随心所欲地倒流回去。眼下的结界已经是在耗损他的灵核之力,并不能撑太久。

      原来,殷灿出发前并没有带药,只因素女瑶光的丹药会让殷灿保持魂识清醒,让他那颗灵核不受任何影响,从而代替他那颗羸弱心脏维持生命。

      而殷灿在王宫最后一次服药,服的是一颗加入传心咒的药丸,这东西无毒无害自然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但一旦心中起了强烈情绪,就会被施咒的人察觉,类似强制共情,常用来监控灵力暴躁之人或是病人。
      这在殷灿身上就更顺理成章了。

      说起来,此咒和考核的迷境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唯独不同的是二者的目的——执行者的目的。一个是测试,一个是利用。

      看殷灿经历便知,在测试中,他被人用旋场阵调换了空间,他是真的去到了王宫,而王宫里是另一场真假参半的幻境,这匕首根本不是殷姜氏给的,是殷骜给的。

      殷灿竟然连殷姜氏何时已故,他自己何时身染重疾也分不清,可见被怨念左右心智何其混沌。这也恰好被堕魔的殷骜利用。

      殷骜利用传心咒窥探了殷灿的第一次迷境境遇,得知其最大的心魔就是殷姜氏口中的自己,既然殷灿犹豫,那他就把真相告诉殷灿,让他知道他的父皇其实是一个怎样的人,让他彻底混乱。
      只有心智迷失,神志混乱的人,才是魔物最佳的猎物棋子。

      一个真实的人皇原本是很好的,很容易就收拢了殷灿那颗迷失的心,就在他让殷灿睡去,说他爱他唯一的儿子的时候,已是魔族走狗的殷骜,残酷地将自己体内的魔气渡给了殷灿,并给他下了一个延迟幻境的魔咒——在匕首感受到殷灿怒意最重的时候,他经历考核的迷境就会被殷骜利用,再续上一段他自己想要殷灿看到的镜像。

      所以,考核本该在星儿回到兰渚殿睡去结束,本该在殷灿在殷骜膝头熟睡结束,然而他们两个却同时因为这个延迟幻境的魔咒,双双掉入自以为的“梦境”。

      大若岩福地的幻境,其实是殷骜造的。他以自己为饵,确信星儿会因为对白韵清的占有欲变作对“殷骜”的恨,也确信,在给殷灿看到一个很好的父皇后再给他致命一击,如了殷姜氏所愿——殷灿也会恨“殷骜”。而此时的幻境里,由于考核迷境的余韵,星儿眼中的“殷骜”其实就是殷灿,而殷灿眼中的“殷骜”实则是星儿。

      殷骜原本是想让星儿和殷灿互相刺杀对方,而他确信,星儿那个怂包不敢,只会哭,殷灿因有了诛灵匕首,是必胜的。星儿会死,而星儿的死则会激怒桐吾君。这便是魔族要殷骜完成的任务。他们要看看这宇宙至尊的全力到底几何,最好盛怒之下,一举毁了大荒无界,从此白韵清是九州的众矢之的,而他们则可从中坐收渔利。

      可出了意外。

      一个是绣娘的出现,一个是星儿有了灵核,而灵核还是白韵清的心头血所凝。无人知道白韵清会在星儿有危难时心口生疼,那陈年旧疾会淋漓尽致地一挥而就。更无人可知星儿有灵核。九州之内,只有皓华仙君知道星儿是什么命,这条命原本是不可能有灵核的,放眼九州五部,就连素女瑶光都不知星儿究竟流着怎样的血,有着怎样的能力。更不消说魔族,一个魔族的棋子——殷骜。

      正因如此,星儿的灵核自然会保护他,他周身都是充沛的灵力,且心智坚定并不相信所看到的一幕,殷骜的幻境对星儿是无效的。而那个绣娘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她那离家寻求生计却杳无音信的夫君,她本以为世间苦难,他自己朝不保夕,或许活得艰难,或许早已……不在,所以才对他们母子爱莫能助。可其实,她记起来了,曾有走南闯北的乡邻说过,他们曾在轩南见过她夫君。

      她夫君在轩南,至于离开他们东南故土后来如何,东南封地的百姓人人自顾不暇,自然也无人替她打听。于是,她就当做没有听过这个消息,她竭力拉扯自己的孩儿,但小平安还是没了,她也活得寸步难行,她的灵力就是让她绣得比别人快,比别人漂亮,可在一块吃饭都成问题的土地上,她绣嫁衣,绣喜被有什么用呢?她此生唯一绣给自己的东西,就是小平安的襁褓。
      后来……一并入土了。

      她来大荒无界不是要求长生,求众生。她是来求一条生路,求一个断红尘,从此孑然一身,无欲无求。

      谁知命运弄人,她到底没有那个悟性修为。也许,是苍天早知她心无大愿,将来也为九州苍生谋不得什么可用的东西,便注定要淘汰她吧。

      迷境里,绣娘心里的猜疑和怨恨让她看见了自己的夫君,他摇身一变成为轩南一富户家的赘婿,生儿育女,且是在他离家后两年的事,那时她写过信要救命钱,可石沉大海,原来真相是她的夫君在轩南有了新家。
      那个总是苦着一脸愁容的男人,笑起来真好看。他对新儿女好关爱啊,会抱他们,会亲他们,和新妻子伉俪情深,甚至是讨好的,不似她,她一心一意为了这个男人欢心,日日伺候,夜夜窥探他为何忧愁,就连他远行谋生的盘缠都是她不眠不休数月,绣出了“凤引牡丹,竹报平安”的数尺长卷,才换来得两袋粟米,五张炊饼,一只瘦骨伶仃的老母鸡。

      还有什么比这个叫人更心不甘的呢?她付出了一切,又得到了什么?

      她被怨恨操控了,却还有一丝牵挂殷灿的身体,所以意识里对已逝爱子的眷恋带着她找到殷灿,可怨念让她来不及收拾起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而殷灿被那一缕魔气所操纵,混乱的魂识让这张脸更是变得雪上加霜。
      所以他看在“桐楼”看到的“殷姜氏”,其实是来寻他的绣娘——一个恨自己夫君,却不愿这种恨毁了她,她还想要拥抱这个世界给她留下的柔软红尘,温柔的羁绊。

      她其实一直在对殷灿说:“太子啊,不着急的,你慢些走,雾气很重,不容易看清路,你是大富大贵之人,是人族显赫,你的人生会万事顺遂,所以别急,太子,身子要紧。”

      然而魔气和心结让殷灿看到的是狰狞疯狂的“殷姜氏”,是他自以为的心魔。

      殷骜算漏的,也是他最没有想到的意外,便是星儿不恨他,星儿信白韵清所以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他最想不到的是,事已至此,殷灿也不恨他。殷灿恨自己的心结成魔,他情愿恨自己,也不恨他的生身父母。

      两个心里尽是善意和纯真的少年啊,明明那么简单无知,明明浑身弱点,偏就让那算无遗漏费尽心机的人皇,失策了。

      而那缕魔气察觉事情出现了偏差,不知是不是殷骜清明了片刻良心发现,所以令魔气钻入了绣娘体内,想要再试图引导绣娘去做那个杀了景星的凶手。这样,殷灿就不必双手染血了。

      但事情最终没有按照殷骜的预想发展,两个少年竟携手同向了一个受了魔气困扰、被幻境改写的面目全非,却心有良知的……人。

      阴差阳错,环环相接,寒珑的出现终结了所有。

      至此,无论殷骜是否被魔族利用,白韵清都恨透了这个人,但理智还让他念着天道枷与魔族和神官的秘密,否则,他真的会当即将殷骜碎尸万段。

      一个人可以身不由己,但千不该万不该伤害一颗真心、一份真情。他活了很久很久,见过那如薪火一般灼人的真心着实不多,远远无法和冷漠岁月匹敌,尤其在混沌初开的那些日子,他只收获到一个人,和唯一的爱护。从此,再不敢忘,从此,为了等待重逢而活。
      那么珍贵的东西,该是小心呵护生怕那脆弱火种熄灭,该是念着如何回馈才能释怀的啊,怎么能有人如此轻贱它呢?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殷骜竟利用殷灿的善意和对父亲的敬爱。

      最不该,这个疯子最不该伤害别人的珍宝!

      白韵清本觉得麻烦得要死,一来,他无法再在大荒无界使用法术神力,二来,因为对殷骜的恨,他连殷灿都不想管。可殷灿到底无辜,而他,更不能不管与殷灿同为“涉事者”,现在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美滋滋的蠢东西。

      有些事一旦撒了谎,就注定要一条道走到黑。
      他一开始就没有告诉星儿他上一世是谁,这一世从何而来,他现在有了什么,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与众不同,他只是自私地想要把这蠢家伙藏起来,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给他一个干净的昆仑。

      然而,那个蠢东西却动了心。

      或许,即便没有同心蛊,他迟早也要栽在这颗又执着又热烈的心上。他原本从未想过这些,可他被需要了,被一个人迫切地需要着、等待着、守候着。有个人看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笑,会因为他一句话难过地哭,会因他而变换喜怒哀乐,他……竟然如此重要。

      他冷了太久,等了太久,没有想过情爱,以为自己不会有。但事实上,他越来越无法将景星同自己割裂开来,如同此刻他没有办法放手,让景星去面对眼前的一切,过去的星儿太可怜无助,站起来、笑起来、活灵活现起来,大胆地说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燃烧着心中烈焰去做——活成少年人本该有的模样,景星用了整整十年。

      十年。孩提已经成了挺拔的少年!

      这十年里,他试过无数次放手,想让这蠢家伙独自成长。

      可是蠢东西会难过。
      而他自己真的尽力了。

      阿风是因为什么死的?
      白韵清再清楚不过,答案是,善良到蠢笨无救。

      阿风是那石斧上的一缕魂识,是本该属于他的至阴至晦之力。而此间再无白泽,他也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原身什么都不能做了。

      那个注定只有一世的短命鬼,他可以保护了。
      他要放在心里最深处好好护。

      终于啊,他也活成了阿风的样子,活成了那个蠢好人的样子。
      他在景星身上犯过一次又一次蠢,这条路,他回不了头,也不再打算回头了。

      眼见殷灿嘴角渗血,要死不活,结界也有了松动的迹象——那些个废物神官仙官自然不敢动他的结界,可他的灵力在大荒无界,在那一根建木驻扎的土壤里,到底还是力不从心。

      白韵清拉起殷灿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传入了对方未开窍的灵脉之中,心说麻烦误事,自己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可他还是记得瑶光那半吊子说过,殷灿没有灵力,灵核虽然强,心脉却是极弱的,所以他从腕间灵脉输入灵力,避开那随时都会豕分蛇断的心脉。

      殷灿正是需要一只手的时候,他万般想不到在自己即将“烟消云散”的时候,攥紧他、支撑他回眸拾起生命的,竟然是他曾怨过的人,那人还是万人敬仰的桐吾君!

      难怪父皇魂牵梦萦,那一低头的绝色,那注入身体的暖流,那立于万千神官仙家不善的目光前仍然面不改色的从容,那让诸多神武法器形同虚设的超凡能力……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人在瞬间生出仰慕。

      何况,他那么温柔。

      白韵清抬眸,权当殷灿是被吓傻了,自是看不出那眼神里的粼粼波光有多澎湃——是一个不肯囿于深渊里的囚徒,看见光明才会有的激动。

      他轻描淡写道:“你……只要想开点,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个短命的。”转念一想,这病秧子体弱,还是给人吃颗定心丸好,省得结界开的时候,被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废物吓得一命呜呼,于是又道:“今天一切都是意外,和你们两个没有关系。”

      谁敢找你们麻烦,我自是不会放过的。但这些话白韵清懒得说,他做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景星一人,而殷灿,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了,毕竟,殷灿来昆仑调养身体将因今日之事板上钉钉,往后有的是机会打照面,还有的他烦。

      若不是他无法施展法力摘取殷灿这段记忆,白韵清怕是连这几句客套安慰的话都懒得说。如何说?告诉殷灿,是你爹要利用你?那还不如一刀结果了殷灿来得痛快。

      当他转身解开星儿封印的同时,结界猝然消失,星儿满心满眼只有白韵清,自是无视了那些一触即发的神官、仙官,他因白韵清一句“想你了”而疯狂,两只眼睛亮得简直刺眼,一个转身便箭矢一般扎入白韵清怀中,抱着他的腰,有那么点儿委屈,有很多很多的思念,十足不要脸地娇气道:“我也想你了,好想你。”

      白韵清:“……”
      蠢货,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吗?!

      众神官、仙官:“!”
      桐吾君的这位养子到底有多大能耐,又有多狂傲?先前对他们的测试视若等闲,全程连个跟头都没绊一个,这边厢见到他们本尊竟然如此放肆,居然无视他们,公然开始撒娇,显得自己多么弱不禁风、幼小无助,在仙境受尽他们欺负似的。
      呸!阴险狡诈,不要脸!

      脸上好比虹练的仙官不敢贸然上前,阵法列得严丝合缝。三十二“万道”和“太极”神官大半忍不住而显形,一团隆重的金光仿佛把他们人形映得煞白。

      这时,白韵清视若无睹地对星儿道:“蠢东西,叫爹。”

      “……嗯——”九曲十八弯地娇声被星儿使得浑然天成,那意思就是不愿意却又不敢明说。

      “……”白韵清一拽星儿手腕,闭眼无奈地皱眉道:“正常些!跟我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好!”星儿抓起白韵清的衣袖,耳朵尖通红地点头,“好,我这就跟你回家,”他略一转身,倒退着走在白韵清身边,献宝似的拍了拍身后的酒坛,道:“看见了么?我给你带的礼物,我跟月亮说过一滴都不洒地给你背回去,说、到、做、到!”

      多么开心的少年啊,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光明和鲜花,仿佛再也没有比见到心中所念之人更值得欢喜的事情了。

      神官:“!!!”
      数十道金光齐展展地从空中劈下,仿佛给这对远行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拉下严实的囚笼,神官齐声道:“百家竞考,神官督考,仙官执事,竟出现命案,桐吾君,你带着人要往哪里走?”

      白韵清冷冷一笑,那金色的屏障蓦地晃动起来!

      皓华仙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与白韵清一“壁”之隔的对面。他先是对白韵清点头行了个平礼,而后冷然看向诸位神官,不喜不怒,却是威严赫赫道:“此事另有蹊跷,诸位先辈,莫忘了,这是在我九州之地,本君……才是这里的神!桐吾君乃本君挚友,岂能随意怠慢,天帝之令,诸位难道都吃进肚子里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谁能想到,惯是温和的仙君,竟会公然和神官对峙。可神官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讲,这位可是天帝的儿子,唯一剩下的儿子。
      一时间,气氛如坠冰点。仙官左右为难,一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头是自己未来的通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白美美从成为桐吾君开始就不再能够随心所欲了。从现在开始,蹚浑水,有弱点了。人有所求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不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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