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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贪念一月终 嗔念一月始 1 ...

  •   迷境几日,不知人间几许。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

      为防蛇虫鼠蚁,两棵巨柏之间有架起了一张“床”,像一副担架似的突兀在茂林之中。病秧子殷灿正缩在“担架”上,所以这怪模怪样的床离地不高。被强塞了药,殷灿即便不咳嗽也睡不着。
      往下看,夜幕穿透他笼罩大地,稀薄的炊烟笔直往上,大地只余一拢篝火偶尔传来哔啵声。一切像极了他所熟悉的世界——篝火之前的笑靥与热闹退去,便是冰凉的距离、陌生、防备,各过各的活、各走各的路,如浮萍聚散,本就没有打算长久相遇,故而一散两端再不相逢也无关紧要。

      他往上看,比夜幕更黑的是乌压压的树冠,远极的叶片黑影间垂落下一片白色衣角,衣角随风轻拽,牵起遥远的火光,竟生出淡淡温馨,仔细闻,空气里有细微酒香,金箔酒的味道,倒是让殷灿这个太子在这会儿觉出奢侈的味道来了。

      正当殷灿觉得冷得无法煎熬时,清脆的小调悠悠响起。

      星儿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开始吹奏,脑中是《同归吟》的婉转曲调,他因不熟音律,叶片的哨音又不似古琴那般深情低缓,短促的音符意外有种欢快的意味,像是迫不及待的归心似箭。

      一颗、两颗……星星点点的星辰次第亮起,浓云散后,一弯月牙儿露出芳容。小调戛然而止,少年稚嫩又低沉的嗓音响彻天地——

      “月亮!喂——月亮!请你照到昆仑去,告诉他我吃得饱,穿得暖,很快就会回去啦!”然后是“啪啪啪”响亮的拍打声,仿若安心定志般有力,他拍着胸脯高声道,“告诉他,好酒我买上了,这坛子比昆仑觞大,但再沉我都一滴不洒地给他背回去,很快的,很快我就回家啦!”

      天上督考的神官:“……”
      他们下了那么多迷境,可谁知那昆仑的小公子将所有险要都避开了!不是说顶不中用吗?那迷境法阵困了多少新人在里头,偏生这一组像天选似的,仿佛不是来竞考,而是一群人来游山玩水,这会子还有闲情逸致对月抒情?难道这小子心里就没点儿欲望,怎么就让人抓不到、困不住呢?!

      那些星儿在昆仑玩儿剩下的迷宫法阵,要比这些神官布下的难多了,他早就被那群小妖练出了“狗鼻子”,几乎下意识地就会避开,避不开的也会“避重就轻”,而他全然不知。早就融入了骨血的意识,像是旁人穷极一生求而不得的天赋。

      但这一遭是几大神官联手下的迷境,可说是专程为了星儿这个“祸首”。他们一路观察,这和谁都不咸不淡的少年,似乎对年轻女子很是上心,于是这一个迷境是关于……
      咳咳,他们这是为了考核,没有邪念。

      月华朦胧,弯月牙最是甜腻柔软。缓缓浪潮声由远及近,将幻咒迷音融于其中。那幻咒迷音只要入耳,再强的灵核修为也察觉不到自己身处何方,眼前的场景会进入各自识海深处。即听闻者当下便进入了自以为的“现实”,从而放下所有对“考核”的慎重和戒备。

      海水漫过山涧,雾气弥漫,月牙星辰闪烁,水面粼粼,浪潮温柔。大荒无界突然出现了这“海市蜃楼”样的奇观,却让星儿这一组人无一人察觉有异。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一长发如墨藻的少女半伏在礁石上,虚弱的求救声传到这十人耳朵里。

      离得近的暖帐里立刻亮灯,有人捏着一簇灵火走了出来,接着第二人、第三人……众人只见海岸边有一女子浸在水中,可怜无助,女子抬头的瞬间,人群里是接连不断的喟叹。
      实在美得不像话,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口半张半合,一双杏核眼里布满水光星辰,写满“帮我、救我、我弱小、我需要你……”

      瘦竹竿立刻上前,伸手扶起女子的时候才发现,那黑发下竟然是……竟然是……不着寸缕的脂玉细腻、玲珑起伏!
      女子瞬时腿上一软,跌倒在瘦竹竿怀中,纤纤玉指撩起一半长发,露出自己的香肩,可怜巴巴地道:“哥哥,小女子实在不得已,冒昧了……”

      那声音比海浪还软,带着潮热和喘息一阵阵往人骨头缝里钻,柔香最是能消磨英雄铁甲,何况是软成水的迷香,面对的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帝王将相。
      原来,那女子的肩膀受了魔族奇毒,需要一种神草才可解毒。但神草好寻,难办的是如何用这神草——乃是需要阴阳调和才可以!这女子的伤,需要一名男子的涎液将神草的药效激发出来,再敷上,且过程中不可接触旁的。也就是说,这瘦竹竿只能嚼碎了神草,然后以口舌给女子上药。

      魔族这种不要脸的毒,典籍里有广泛记载,瘦竹竿怀着一颗砰砰的心不疑有他,咬牙地接过女子手中神草。那女子百般感激后,道:“小女并非一人,族中同样有人受伤……”

      星儿和殷灿来到海边的时候,同样没有发现仙境突然出现的海景有何诡异,但无论这海是否诡异,眼前的画面都足以让两名少年目瞪口呆。
      海边有一楼阁,宽敞的露台直通海面,月色美好,琵琶缠绵,纱帘翻飞露出数具交缠在一起的胴体。殷灿当即耳红脸煞白,星儿却一紧身后的酒坛,抓着绳带的手指不自觉的缩紧了。

      星儿面色红的似要滴血,薄唇却被他紧咬到完全失去血色。这是他第一回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自觉地浑身燥热不堪,而那些人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像极了那对杜鹃花精“兄妹”,星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怀疑,那对“兄妹”莫非回回也是这样衣不蔽体,脸上是这种又痛苦又癫狂的表情?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全身血液仿佛都走到下盘,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心慌意乱,眼前天旋地转。

      那些男人的腿,粗的细的短的弯的,为什么都不像萝卜?好丑,黑毛从下到上,连接出炸开一朵焦黑的草丛,再爬到胸口……好丑。

      岸边还有两男一女,女的正是那中年绣娘,正打坐凝气,通体被灵光甲所隔绝。殷灿转身要走,星儿却浑身如火烧,嗓子也又干又痛,他一捅身边的男人,手握的“不离”在抖,他的声音也发出陌生的嘶哑,那男人一惊,还来不及修复那轻松就被星儿捅破的灵光甲,就听那贵公子问他:“他们在做什么?”

      “……双/修。”男人磕巴道,那靡靡之音里有一种干扰,让人无法抗拒地要投入其中,他若再不闭合灵光甲护体,怕是也要进去了。可偏生昆仑那位一把利剑压在他肩头,让他动不得!

      “什么是双/修?”星儿问,他呼吸愈发急促,眼尾染上一层水汽氤氲的薄红。

      “就就……”男人话没说完,殷灿一把拉过星儿,那男子终于在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闭合了灵光甲。

      “景星,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此处不对劲。”殷灿的灵核够强,自然能抵得过这种场面,何况,男男女女在一起交缠,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他的娘亲曾对他说,他父皇薄情寡义,色衰爱弛,她一人苦守琉璃宫,那人却在他处纵情欢乐。殷姜氏形容的很详细,咬牙切齿,甚至学起那些女子喘吟来,大有一人能敌三人的架势,不仅如此,她还模仿殷骜的声音,动作,情到深处的失神秽语。

      那时的殷瑛就在襁褓里,三四岁的殷灿就抱着那小妹妹,生生听着。怕极了的时候就搂紧殷瑛,殷瑛哭的时候他娘亲就会歇斯底里大叫,招来了宫人,殷姜氏便会嚎啕大哭,说自己身处冷宫,好生可怜,而后抱紧兄妹俩,说娘对不起你们,娘真的好爱你们。然后便歌谣轻哄,讲一个美好的梦境——一家四口,天伦之乐。

      后来,这样的描述变成了殷骜痴迷昆仑……

      殷灿很厌恶男女之事,听之便想呕吐,更莫说今日所见。

      他是不太相信娘亲所言的,可他娘亲太可怜,他也亲眼见过父皇看桐吾君的眼神,他不敢恨父皇,却悄悄怨着。如果父皇能多陪伴娘亲,能给她一些关爱,而非始终不入琉璃宫一步,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也会有一个和乐的家?

      他并不知道,那些年殷骜面对的是何种朝堂,和曾经的同袍推杯换盏到深夜,为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轩南封地那块人人垂涎三尺的沃土,是殷骜熬干了多少灯油才从其他诸侯手中抠出给姜今的。他不知道的太多了,因为他还小,因为殷骜觉得自己还有能力、有精力去为他的子孙后代打拼一片太平江山。

      四海升平。他在前为了这四个字流过血、喝吐了胆汁、和同袍决裂、与权臣勾心斗角……种种都是他冲在前面遮风挡雨,统一何其难,统一的帝国更是难上难。
      而他的后方……他只知道殷姜氏教殷瑛“女人,眼泪、示弱不行时,就要会手段”。而这种手段却用在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身上!
      他的情爱之心,彻底死了。

      他不知道,殷姜氏对他一双子女还做过更多恶毒的事。比如,太子已经四岁了,她却逼迫殷灿和殷瑛一同母乳,除了殷瑛有襁褓抱着,母子却是肉贴肉,而那时,殷姜氏产下殷瑛时就伤了根本,从未有过母乳。

      殷灿觉得自己就快喘不上气了,他紧紧闭眼,眉头皱成一团又簌簌抖成一地零落,却还是温和地对那个一直帮助他的“小哥哥”道:“双/修就是……”

      或互相提升修为,或疗伤,再或是为了彼此愉悦。星儿揣摩着,突然茅塞顿开,心想:“白韵清的修为是顶尖的,肯定不需要提升,那么那些往他身边凑的女子,不是为了找他疗伤,就是来要好处!”这般想,他觉得白韵清好可怜,这神做的好委屈,昆仑的东西要给别人,还要奉献自己出去。凭什么啊?!那是他的宝贝!

      若为了彼此愉悦呢?白韵清平日里总笑,但星儿知道那人会有不高兴的时候,尤其每年正月十五,那么……那么他和白韵清修一修,能不能让对方愉悦呢?!能让那人高兴,他就再高兴不过了!
      对,回去就找白韵清修一个!

      这时,那先前受伤的女子涉水而来,一身薄衣犹抱琵琶,殷灿浑身恶寒,星儿却迎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神官屏气凝神。

      女子还未开口,星儿便道:“姑娘,你修完了?”

      女子:“……?”

      星儿:“正好,我有一事问你。”他咳了一声,眼睛盯着那女子头顶,道:“你们这个修一次要多久?修完真的能让人身心愉悦吗?修这个有什么讲究没有?比如日子、时辰、地点……”

      女子:“?!”
      方才柔媚无骨的少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是神官造的幻影,意识来自神官先前的设定,她对意料之外的问题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本来造这一场幻境,这群迂腐的老神官就有许多不同意,眼下的走向更是让那几个主事的手足无措。他们一来没想到为了白韵清养子造的局,结果当事人为了几坛酒,慢上慢下地爬树,再一坛坛背在身上,磨蹭才来,好不容易“上钩”了却又不按照套路出牌。

      女子:“……长短不定,效果挺好,没什么条件,合眼缘就好。那个……小兄弟我看你就挺合眼缘,我、我、我受伤了你看你……”

      “哦。”星儿若有所思,方才那股燥热也荡然无存,他已经顿悟了自己要做什么,于是道:“抱歉,你不合我眼缘,就此别过。”
      说罢就要走。

      “哎!”女子一个踉跄,赶紧追上,道:“小公子莫走啊,你看良辰美景,我们不如也……”

      “更深露重,姑娘小心着凉。”

      “……”女子垂眸半晌,肩膀紧绷,倏而抬头对着走开数步的背影大喊,“公子留步,你看我,我不美吗?!”

      星儿回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女子,心想天底下谁比白韵清美?看过白韵清还会觉得谁美?于是道:“何处美?”而后摇摇头,叹息对方久居水中恐是没机会见世面,接着转身就走了。
      他越走越快,疾驰如飞,觉得自己几日来终于学到什么了,务必要刻苦钻营,回头赶紧去同白韵清说说,好具体修起来。

      神官:“!!!”
      不测了,爱咋咋地,那白韵清养出的崽子简直和他一个路子,随缘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纯情小流氓驴驴子茅塞顿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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