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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醉仙台忆往事预言命运 ...

  •   沧渊眼前恍惚,天旋地转,再到清明时,大雪已不复存在,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而此时,白韵清正一手支颐,歪头望向昆仑那模糊的巍巍轮廓,缓缓道来:“毓灵啊,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一件、两件……但你只应了我一件事。望你莫再糊涂,那少年修士因你煽动,再无缘修仙,下一个……换你么?”

      不知为何,沧渊总觉得白韵清声音闷闷,有说不尽的孤单悲凉。他的心更是凉透,就好像回到万年前,回到紧随白韵清脚步的时候,却被那人告知,“情分到此”他会很难过一样,可他不就盼着这个吗?有什么好难过的,重活一次难不成还要再走老路?!

      殷瑛的禁行禁言令不知何时已撤,嘴皮紫乌,哆哆嗦嗦道:“好好!你说到做到,我就不再为难那个扫……青枫!可是桐吾君,你可还记得我哥哥,他……他是那么爱慕于你,你怎么忍心?”

      “嘁,”白韵清嗤笑,“天下说‘爱慕’我的人,多如昆仑砾石,沧海水滴。我的心就那么点儿大,可要不起这么多。”他呷了一口昆仑觞,又道:“我又不是天神仙官,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活着,只盼能扫净门前雪,其余的,与我何干?”

      “那怎么一样?我哥哥,是……”殷瑛双目通红,血丝浸泪,看向白韵清的眼中尽是不甘,咬唇压抑道:“他是被青枫所杀!”

      “住口!”白韵清突然飞身至殷瑛面前,伸手掐住少女的下巴,森冷道:“人是我杀的,他们活该如此,应你的事我自会做到,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沧渊瞠目,心跳飞快。毓灵公主在说什么?人族太子……他杀死的?
      一派胡言!
      那病秧子是自己病死的。可那白韵清又在说什么?他说他杀了太子?他怎么可能会杀了那人!

      回想在白韵清身边,斗转星移十五载,仿佛仅是弹指一挥间。许许多多的事情无外乎吃喝玩乐,挥霍光阴。
      人在此山中,当局者迷。曾恋恋不忘的日子,如今旁观再看,当真是如水东逝,能记住的“事”简直九牛一毛。

      这其中,就有白韵清如何维护人族太子的那一幕——

      人族太子,名殷灿。因病在昆仑休养数年,随着年岁渐长,对白韵清生出别样心思。那赤裸裸的眷恋眼神,过去的青枫不忘,沧渊如今亦不忘,哪怕过了万年,那二人眉来眼去的一幕幕还恍如昨日。白韵清明知自己颜色姿容,对那太子殷灿还颇为“青睐”,可说是撩拨引诱,一个常年重病缠身缺疼少爱的凡人少年,哪里招架的住?

      那时候的他,多依赖白韵清啊。见有人来分一杯羹自然不乐意,大概是找了殷灿不痛快,而那个病秧子又惯是爱装弱求怜,白韵清当时是如何罚他、训他的,沧渊在这一刻,全都想起来了!

      昆仑境,兰渚殿,正门外。

      白韵清让他跪在殿前长阶下、嶙峋奇石之上,任由来往妖精看笑话。那人手执一枝桃花,将那仙桃花瓣慢条斯理地摘下,再悠哉哉地吹落。看得日落,又待到日升,线香添了几多,香灰满了铜炉,白韵清终是摘尽了最后一瓣。

      桃花乃是白韵清的心头好,向来亲手伺候得要紧,此时他手中的桃枝却光秃秃的,惨不忍睹。而那时的他却是因为白韵清的手指被那桃木刺破一条小口,心惊肉跳不止。他眼珠都不敢眨,哪怕跪了一夜,心里也只惦念着白韵清,一个劲地求白韵清轻些拿那些硬物,即便,他知道那人的伤眨眼就会无影踪,新生皮肤如美玉光洁,可他就是止不住心疼。
      然而白韵清忽而起身,默念心决,那桃枝骤起磅礴银辉,带着宇宙至尊的无上法力狠狠抽打在他背上。一下,就一下,那锥心蚀骨的疼痛,便隔着万年时光奔涌而来。

      沧渊只觉此时五内俱裂,筋骨皆断,一口白牙磨了又磨,而那时白韵清说过的话,仿佛犹在耳边,且越来越清楚。

      那仙姿绰约之人,是那般倨傲矜贵,端得一派不屑人间凡尘。任他磕头认错,疼的哇哇大哭,再三保证不再近殷灿的身,而那白韵清却对他无比冷漠道:“桃为仙木,能制百鬼,种之成林,亦自有致,非盆中小景或寻常俗趣。此花一世极致绚烂,然十年枯辄,我称其为‘短命花’。”

      桃枝再抽,虽收了力道,但皮开肉绽的凡人之躯岂能承受?白韵清视而不见,隔空取了一坛昆仑觞,芳香世间绝有的美酒,浇灌出的声音缱绻悦耳无比,然则字字凉薄之致。

      白韵清看都不看他一眼,道:“难道你也要做这‘短命花’吗?你且记住今日,记住全盛是危机,记住人生似幻化,记住没有什么你以为的‘永远’,万般终是归于空无。”

      白韵清啊白韵清,你可知当年你一语,成了自己一生判词?“全盛是危机”,你就是再所向披靡、再是宇宙至尊,山外有山,天道轮回可曾饶过你?最终,你不就落得个“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的下场?
      我尚且还有一魂一魄,哪怕因你而变得晦气,处处受人白眼,可那又如何?你转世投胎为杜风朗,那可是遭人唾弃辱骂还“怡然自得”!好风光,白韵清,你可知你的来世,好——风——光!

      可是,分明是病死的殷灿,怎么是会被人所杀?到底是如毓灵公主说,是他杀了殷灿,还是白韵清不打自招?

      谁在说谎?!

      仔细想来,他确实不曾见过殷灿何时死,如何死。关于殷灿,上一世因为白韵清动怒,那时的他怕了,忌讳的事情不去触碰,久而久之,便寻不出什么印象踪迹了。但关于白韵清,沧渊都记得,万年来他日日思、夜夜想的事情,又怎么会忘?那白韵清拿他当条哈巴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完就打死,他怎么能忘!

      沧渊对殷灿之死疑窦叠生,无奈力不从心。他一拳砸向身后的参天古柏,柏树遒劲枝干弯弯拧拧,又笔直通天,就像是再历一回上一世,那些笔直的信息兀自变得错综复杂。也如同他看到万年前后的不同世界,明明错综复杂、歪七扭八,却也能用“顺其自然”的直线来解读。

      一拳而下,柏叶簌簌下落,白韵清耳尖微动,道:“谁?”
      他拂袖一挥,殷瑛便不见了踪影,乃是“千里瞬移”将其原路打回。尽管他耳朵机敏,怎奈声音飘忽,人更是脚步如蛇。

      沧渊被那一声醉问惊得头皮发麻,欲要遁走,然而一袭白衣翩然,忽然立于他面前。被抓了现行走不得,沧渊凝神聚气,反倒是不慌了。

      他现在是青枫,无论白韵清的“真心”有几分真,起码过往十五载,那人仅对他发过一次怒,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好吃好喝地待着,好脸给着。也不知白韵清是什么趣味,就像是养了条狗,狗长大了,就只能为他叫唤了,他这个“玩意儿”对着旁人叫得越凶,对白韵清摇尾摇得越欢,耳朵背得越服帖,头越低越听话,白韵清才高兴!

      那白韵清高高在上,最喜欢被人捧着供着,最吃服软示弱讨好那一套。于是沧渊只得忍气吞声,以三十有四的人间阅历,“低眉顺眼”地演作刚满二十的青年,险些就要做不出青枫当年那一套,露出马脚。

      他乖乖捏着委屈道:“长……长离,你不在,我心里不踏实,得寻着你同我一道回去。”

      “回去?”白韵清冷笑,媚眼如丝,“回哪儿?”他反手一挥,狂风突起,到沧渊面前又猛掉过头。霎时间,醉仙台上古柏轰然倒地,惊飞鸟兽,附近的修士一一跪伏,以头抢地,拉拉杂杂出一片滚滚烟尘。那些废墟上,倏而拔地而起绵延桃林,粉花如霞,温柔四季。他浅笑淡道:“像吗?像我昆仑吗?”

      沧渊错愕,被雪水浸湿的衣靴本已骤干,现下又是一身冷汗濡湿——好生生的仙境就任由白韵清这般毁了?简直猖狂!可结魂珠无半点反应,他就是想要教训这无法无天的混账,都无从下手。
      服软,只能服软!

      见青枫不语,双肩轻颤,双膝下沉,像是吓着了。白韵清飘声道:“不伦不类的地方,有什么好?九州五部算得什么?世事难料,分个三六九有什么意思?生老病死,去旧迎新,顺应自然不好吗?各过各的,合则聚,不合则散,为何要崇拜或畏惧,跪建木,跪大荒无界,还要……跪我?”

      跪?他还会对白韵清这种人下跪吗?!然沧渊一细回想,便忆起过去的自己确实一见白韵清不高兴,就是那奴颜婢膝的模样。

      他心里为过去的自己解释:“废话,你一个不高兴就能毁了万物,夺人性命如踩死蝼蚁,谁敢不跪?”然而口中则乖顺道:“长离说的对,青枫谨记。若我修仙得道,便永世都不忘,即便不得,成了白头老翁,阳寿终了,也断不敢忘记长离今日所言。”

      上一世,他说过类似的话,白韵清似有不悦。这一世他倒要看看,身处癫狂的白韵清,再阴晴不定的时候,那阴天,能否起骤雨!

      沧渊简直要在心里生出尖牙,恨不能即刻咬碎那结魂珠。什么叫九州五部算不得什么?白韵清,就你那品行,若要世人知晓你真面目,谁还肯跪?不过屈服于你的淫威罢了!你若想杀我,最好是趁现在。我不是从前的青枫,你在“养虎为患”,错过今天……

      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你若再向魔境,我定当亲手了结你,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千刀万剐你!!!

      “白头?老翁?”白韵清怔忪,看着沧渊眨了眨眼睛,那眼睛水润润的,含着烟波涟漪。然而烟波急速退去,桃花林变回郁郁古柏,如时空倒回。他提起昆仑觞仰头猛灌,酒水灌得急,顺着他唇角下颌蜿蜒而下,沾湿了大片衣襟。玉白色的胸膛时隐时现,通体的清幽兰香愈来愈浓,像是一股热浪直灌沧渊眼耳口鼻,冲得他脑子阵阵晕眩。

      白韵清挥手,将酒坛子砸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哐啷”一声,沧渊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火入魔”,被白韵清的桀骜狷狂,他的洒脱媚态,蛊惑了心神。
      防不胜防,无人能防。他要手刃白韵清的决心,就在刚才,停止了须臾。

      “青枫啊,”白韵清拍了拍沧渊的脸,轻盈之躯宛如和煦春风,几乎能原地散了去,“你,好好修仙,得长生,又哪里来的白头呢?没有白头,做不得老翁……那便点将封神了去,是吗?是吧。”气息略顿,声若远云,他缓声又道:“青枫啊青枫,青竹丹枫任时节,漫梦凭夜蝶。要么听天,要么由命,你让我选哪个?我要是哪个都不选,谁能奈我何?我要你生,便生得长长久久,可……”

      白韵清低叹,末了的几个字藏在那声叹息里,无人听闻,怕是他自己也听不见了。白韵清摇摇晃晃地转身,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道:“回你的建木神殿吧,皓华明日归,从此他是你的师父,我,不过是你认得的长离。我且有酒,且有挥霍不尽的美梦,养你十五载,够了。走罢。”

      这便是白韵清对毓灵公主说的,他们之间“情分至此”?
      沧渊心中莫名一空。

      上一世,那白韵清也是这般,忽冷忽热的,但他这人一直就这样,做事全看心情,只是这一世,沧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走,他怎么能走?殷灿之死为何会牵扯到他,他还没有弄清楚。毓灵公主殷瑛可是个关键人物,或许就是和白韵清的这笔“交易”,才让白韵清得了什么甜头,最终走向祸乱世间的道路。

      他得留下来,弄清楚,立刻。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mua~有小可爱和我唠五毛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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