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9、四极崩塌 天劫似罚 ...

  •   事宗司每日还是有黑白难分的案子,沧渊像一台机器,昼夜不歇地为心中正道倾其所有,但每日子时三刻,他都会去罅隙地宫里,一开始和白韵清对坐等对方开口,后来耐心磨完了,随着内心的焦躁加剧,每次化魂鞭不多不少一鞭,皮开肉绽、旧疤上头叠新伤,看得他是痛快淋漓。

      白韵清还是咬死不松口,这倒是像他。这人最是目空一切,又最是在意脸面,如今让“儿子”欺负成这样,不说话大概是想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可笑啊,在这地宫里,面子这种东西能给谁看?

      眼见庚辰刑期将满,沧渊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的焦躁并非空穴来风 。皓华仙君又来过一次,要见白韵清,他给白韵清收拾好,也许心虚,他有些不敢直面仙君,也不敢跟随。但仙君最终没能进得罅隙地宫,只闻地宫里头一阵摔打,入口被封死了。而那之后,此间就像是不会再有天劫一样,一切宁静太平的诡异。

      但上一世,白韵清手中有四根银线牵扯住四极结界,而这一世,他化魂鞭也用了,身也搜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四根银线的下落,仿佛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噩梦,而此间,那个噩梦不存在了。若是这样,命运就像是突然给出潦草结局,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荒诞,白韵清……无辜。

      幸而,这么多年魔境存于九州北极,虽然被压制有安生的时候,但始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祸乱九州的机会——魔族,不会轻易放手,存世一天,就是九州威胁。结局不是被改变,是变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彩蛋,准备“出奇制胜”,沧渊坚信这一点。可就是因为他相信,九州之内似乎只有他一人惶惶不安、枕戈待旦。

      灵鹿做了主神,说实话,形同虚设。没了左相和右相的制衡,殷显就是最显赫的帝王,武断专横,百姓水深火热,人境没有成气候的魔徒,妖族又隐居昆仑,她倒成了百无一用的摆设,不在意名声,也不在意香火供奉,有人有所求,她不再像素女瑶光那样有求必应,而是保证这人能堪堪活下去,剩下的,就叫人回去自食其力。别人骂她不配为神,她就反唇相讥,“能力有限,爱莫能助,回去找你们人皇去,他才是太平境的‘主’”。

      灵鹿心里有气,气自己欲将心事付瑶琴,可弦断谁听?

      她在素女瑶光手中处处受限,起码能她们还能“相依为命”,然而素女瑶光没了,她就是九天上下那不入流的神,是顶替了女神神位的兽,是性子顽劣,不配这样不配那样,做什么都是不配、都是“兽性无脑”的错误。她也信誓旦旦地充满理想抱负,是素女瑶光的结局让她知道人心险恶,人情自私,是一次又一次仙官的态度让她知道,此间广阔是属于人的,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人境主神不必上天,而天界是怎么样的光景?不过是人间的极致罢了,在九州大地,她的用途就是救人与农桑。可救人救不完,救活的就像膏药似的对她无休止的攫取,她不是素女瑶光,没那么“傻”。农桑?人人都会钻营,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不看长远,只看眼前,竭泽而渔,囤货居奇,待价而沽,谁还有心种地啊?她一个人去种?那她不就是在干涉人事了?又是错的,什么都是错的。

      灵鹿要么在不姜山的茅庐里窝着,要么就跑去昆仑闲逛,她自暴自弃了。

      人境民不聊生,至少没有大乱,修士下山广布佛法清道,逐渐和王权一拍即合——百姓需要一个信仰寄托,而修士们也发现拿着皇粮比苦苦修仙要好多了——成仙不知哪八辈子的事,他们在人境,有家人有朋友,七情六欲悲欢离合甚是精彩,更精彩的是他们就是人境的活神仙,不再有人拜神求仙,倒是王室牵头给他们建了不少庙观,有人出钱让他们传播“道义”,有人出钱又出力让他们提拔面见王权,如此妙哉,赛神仙。

      下山历练的修士,甚至有部分仙官便这样一去不复返了,皓华仙君不喜不怒,只因碌才那句:“修士还是凡人啊,他们的事,我们不能管。”

      修士不能管,仙官不能随意废,天律的条框他不能出,九州迟早要出乱子。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加固四极结界,然而结界再高,高不过天。遥望雁不归北面,幽都黑水死沉,万籁俱寂,回看通天建木,重华、瞳华的牺牲怕是要折在他手中。
      他又何尝不孤独,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四处碰壁?

      他是真没想到,精明如白韵清,竟然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更没想到,自己也是一颗棋子。他只有守着九州,可这九州也不是他的。

      皓华仙君将大荒无界所剩仙官聚起起来,交给碌才让他带众人下山,去哪里都好,去做什么都行。碌才并没多问,只是郑重地向仙君长跪叩首,然后将功德堂里的典籍传记全部分发了下去,几十仙官一夜之间消失在四极结界,留下千古疑云。

      沧渊数着日子,还有一日,庚辰就从炼狱里出来了,他让鬼差去备上好的吃食、床被,还多此一举地把伤药也备好了,应龙哪里需要这东西?但他就是想对庚辰好一点,再好一点——他是自己在此间唯一的知己了。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知到大地一颤,像有巨龙从脚下飞驰而过,沧渊立刻打开地砖,向下看去那白韵清已经瘦得脱相,奄奄一息,还梗着脖子靠在石壁上,玄铁面具上有好些血点子,左手依然被钉在墙上——还好,人还在,法力全无。可这异动从何而来?他凝神开放识海,潜入九州四极,这一看不打紧,不知何时那四极结界里竟然已经灌注了银光,银线如密密匝匝的针脚,他每日看每日看,这银线是何时楔进去的他硬是没防住!

      沧渊冲向罅隙地宫,举起化魂鞭:“白韵清,你何时动了结界?怎么狗改不了吃屎,一定要祸害九州?大家有个安生日子不好吗?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一定要毁了!”

      白韵清不语,侧身不动,蜷在墙根像是一把枯骨。“撤了你的灵力法术,你若敢动结界,我让你偿命!”沧渊咆哮着,可那白韵清油盐不进,竟然还冷笑一声。

      “啪——啪——啪——!”化魂鞭用全力抽了下去,化魂鞭化不了白韵清的魂,却能让他疼,疼得他冷汗淋漓,疼得他口中闷哼,那对浅梨涡从玄铁面具下绽开,堪称妍丽夺目,一双狐狸眼赫然睁开,看向沧渊的琥珀瞳里全是“温柔”。

      含泪浅笑,像是无比同情眼前的这个高大男人,那温柔里无一不是在说“可怜”,沧渊感受到那并没有恶意却羞辱无比的眼神,怒火攻心,化魂鞭没了命地往下抽,抽得那狼狈玉人儿跪倒在他脚下,依然不解气。那人跪下了,却抬头盯着他,就像在说:“蠢货,你能奈我何?”

      他是真不知道,这人已经像一团脏污的烂泥了哪里还来的自信和狂妄?突然,白韵清高耸的蝴蝶骨一颤,口中吐出大股鲜血,右手狠抓地面,手指像骨折了一般,整个人缩紧颤栗不止,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呜呜声,他不再看沧渊,蓦然间轰然倒地,轻飘飘若一枚脆弱冰花。

      他倒地后周身聚起了微薄银光,沧渊再是靠近不得,那化魂鞭抽打下去立刻被弹开,他换了祭魂剑上,那是他最趁手的神武,而就在这时……
      就在这时大地隆隆作响,滴答滴答,罅隙地宫的石壁落下冰冷水滴,沧渊暗道不妙,那水是幽都黑水的气息,魔气深重!他狠踹一脚白韵清,被银光震得脚趾又疼又麻,竟是那黑龙靴也挡不住的痛。

      幽都黑水和沧海之间的结界又破了!

      沧渊劈开海水才终于确认,霎时间天空乌云密布,浓黑如墨的黑云自东向西笼罩整个九州,沧渊奋起直追,他不会被这调虎离山之计所迷惑,上一世的天劫便是这样,撕开地狱,让他疲于应对万鬼出逃的乱局,同一时间魔境二主“天降”大荒无界。魔境,至始至终的目的都是那一根通天建木,而那时,皓华仙君唯有选择以身殉道!
      天劫七天七夜,四海八荒皆是悲号,群魔乱舞,万鬼哭嚎,妖族跟着煽风点火,人族流离失所被夺舍、被夺命,九州上下猩红一片,处处腐臭,不见天日,不见明光,只有失控的灭世狂欢,就仿佛一场人为的元会陨落!

      沧海结界是仙君加固过的,撑七日应该不成问题。这茫茫沧海没有生灵只有鬼魂,如今他只得弃之而去,去为苍生拼抢一线生机!

      天空越来越黑,像关门闭户不点灯火的房间,正酝酿一出惊天动地的密谋。四极结界乃是天之结界,如今也纷纷摇晃起来,仿佛天帝也奈何不得人间乱,只得听从自然造化!忽然,一道惊雷闪电兜头落下,正劈向了雁不归——

      “哗啦!”

      雁不归如同娇贵的白瓷,眨眼就碎了,轰隆轰隆,闷响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魔音激烈回荡,亢奋着、欢呼着向仙境而来。与此同时,南面的人境洪水滔天——沧海越过逐光山,径直向南泼去,百姓痛哭,骂天骂地骂人皇,咒庙咒观咒神仙,骂完又求,咒完又悔吵吵嚷嚷,全是绝望!
      魔族倾巢出动,黑雾如蛟龙出海,遮云蔽日直掼大荒无界,盘踞空中天上地下无孔不入!!!

      沧渊赶到时,那黑雾正巧劈开,戴着玄铁面具的秦镇手持八面昂魔槊,好不威风地抖着墨蓝长袍,对建木神殿殿顶上负手而立的皓华仙君道:

      “皓华,别来无恙。”

      听听,语气是多么的志在必得洋洋得意,仿佛这一天早已在魔族的计划之中。

      皓华仙君不应,只是冷眼看了秦镇一眼,看他那威风凛凛地模样,看那面目可憎不伦不类的丑角如何享受千万魔祟的前簇后拥。实在……可笑。
      仙君的眸子里聚拢不屑,丹府扇突然一展,空白扇面金光流动,腕间一翻,祸患了人境的沧海之水立刻引吭向上,掉头将挑衅的魔祟冲了个七零八落。

      魔尊秦钟不在,沧渊立刻向前,站在皓华仙君身前,他以身护住仙君,守在这位曾言“只会选白韵清”的恩师身前。这是他的师父,就算报答知遇之恩他也必须护着,哪怕仙君受魔徒一点折辱也不行。

      “不坐守你归墟,来这里做什么?”皓华仙君道。

      沧渊一看,大荒无界仙灵所剩无几,只留皓华仙君一人守着着偌大的建木神殿和比天的建木,九龙神柱岿然不动,与那些个仙官一个德行,觉得天塌下来了还有人在前头顶着!

      “……护师父。”他从齿缝中挤出三字。他不确信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但他有不怕死的心。他叫他师父,是在念旧,是铁了心要偿那恩情。

      “哈哈哈……好一出师徒情深,皓华,你收了个好徒儿,可你这好徒儿是条翻脸不认人的狗,哦……”秦镇故作停顿,滴着水的面具突然飞到二人面前,面具后是一张黑洞洞的脸,焦臭无比,那玄铁面具无端变得老大,像一堵让人无处可避的丑陋墙壁,猛然推到二人面前,那黑窟窿似的“眼睛”一转,向着仙君,沙哑粗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悄悄的,很神秘又莫不带着嘲讽,道:“你也是,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面具贱兮兮地退回去,盖住了那张没有脸的脸,秦镇大笑不止。丹府扇转过四方,再一抖开,扇面金光泛红像是怒海卷浪,凌厉起落,登时,大荒无界洞天福地全被连根拔起,仙云闲雾被撕成大块裂片,起风刃,融金断玉地将仙山福地削成若干利剑,根根剑头金光灼灼,如滚烫的金水浇铸而成的射日之箭,金光飞驰,带着熔浆一般的热度,呼啸着席卷大荒无界,拉起仙泉无数,如带钩银链,穿过魔祟锁骨让其动弹不得,任由金色利剑消磨砍杀!

      气流太盛,皓华仙君向后退数步,如在碧波漫步,仙姿从容,不喜不怒,眼见那些利剑碰撞在一起,将当中的魔祟拍成齑粉,挫骨扬灰。

      没人想到仙君会毁掉大荒无界——唯独留下了醉仙台。

      秦镇被死心塌地四大魔使护着——已经不知换了几轮的魔使,从他身后咆哮奔出。黑蛟咬断仙泉,黑豹吞了无数魔祟,变得体型硕大,一跃下了半空,突眼獠牙一抖,飞腾而过不姜山,要给那人境雪上加霜!并时黑隼冲天向建木而去,黑蛇亲昵地在秦镇手腕一舔,抬起尾巴上的又一柄木剑直奔沧渊而来!

      秦镇看向皓华仙君,道:“这地方,你不要了?”

      沧渊发现自己催动不得九龙神柱,那柱子先前让他耍得风生水起,如今也不知那九条龙死了,还是他死了,黑蛇近在眼前,九龙无动于衷,就连他体内的苍龙白虎之力也用不得!他化出祭魂剑,“祭魂——杀!”直接开祭,什么仁义信德,对狂妄魔祟实在不必!仙君压根没有看他一眼,没有一个鼓励或是信任的眼神,哪怕责备他僭越跑来大荒无界也没有……
      他们都是“孤家寡人”,可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甘心做孤家寡人,也正是如此,仙君才是仙君,是九州之尊,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圣人。

      有那么点儿委屈,沧渊翻身避开黑蛇,祭魂剑直斩而下,黑蛇烟消云散,他直追黑豹,那豹子去了人境只会放出魔祟,从此人间炼狱。绝对不行!

      “是魔境之祸?”秦镇很是爱笑,一笑就停不下来,只是那声音锯木头一样刺耳,“知道么皓华,九州分五部就是个错误。因为啊……界限就是用来打破的,越是没有自由,才越渴望自由,于是剑走偏锋的人越来越多。且看看,当初我魔境根本就没有今天的本事……”
      话音未落,那些被锁住的魔祟齐声嘶吼,突然变出人脸模样,那都是魂,是人魂,是从归墟跑出去的人之鬼魂!

      “你那好徒儿建了一座枉死城,可知,都是在替我们养兵啊,若我不好好用用,是不是很对不起你?”秦镇横陈八面昂魔槊,九尺魔武如吃人怪兽,“我知我的威胁在你眼中只是蛇虫鼠蚁,可皓华你别忘了,杀我魔徒,我还有万鬼可以用,杀光万鬼,还有蠢笨的妖族可以让我使……肝脑涂地地让我使,然后是人,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你知……我们知,毕竟啊,唯一一个可以彻底绞杀我们的种族,绝了!拜——你——所——赐!”

      仙君那不喜不怒的脸色终于皲裂了,他想到了什么,也感受到了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天劫终于来了,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