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王又蠢死了》鱼缸儿

105、魔境进犯 殷骜挑衅

　　日月起落不怠，让人不知冬夏。除了大荒无界能有中庸的四季——太平人境总是四季如春，魔境天寒地冻，昆仑的每一天都不缺四季流转，唯独他的沧海之上总是平淡。
　　像是海纳百川，因博大而不争四季，又像是被世界遗忘了。

　　万里桃林是那样青翠，生机勃勃，度朔山上下两个世界，终年一成不变。

　　一切仿佛井然有序。又是数月，据说，大荒无界又“送”走一批修士，仙官们说的话少了、办的事多了。太平人境磕磕绊绊地太平着，没有迎来盛世，也暂不见乱象。灵鹿广布农耕之术，和素女瑶光一样，做了个“游医”，她来过逐光山，祭奠秀峨，沧渊没有和她碰面……
　　所有都是庚辰事后才说的。

　　庚辰因此美了好几天，叽叽喳喳地在沧渊耳边说小鹿儿这，小鹿儿那，沧渊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听过了，他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除了每日窝在事宗司，就是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足不出户，不知道的，当他是深闺女子。

　　也因此，庚辰更肆无忌惮，整个归墟，鬼王不在他就是那最大的，带着一群龙把沧海搅和的乌烟瘴气。“乌烟瘴气”是无岸说的，老主簿实在受不得那吵闹，说是他预告轮回的阴阳钟声，都让那群龙给盖住了。

　　沧渊却觉得这是归墟唯一的生趣和声音了——他封神后，大荒无界的钟声就再也不到归墟，主簿们不敢再住在落琼殿里，庚辰忙着在巡视归墟中寻乐子，十八层大殿常只有他一个人；秀峨死后，铜风铃不响了，轮回的钟声他听得麻木，犹如失聪。

　　九州遍寻不到白韵清，魔境规规矩矩，沧渊提前感受到了“鳏寡孤独”，唯有把那小屋子变得更紧闭一些，才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觉得自己还活着，或是说感到安全踏实。
　　唯一一扇小窗被他封住了，看不见屋檐，不见的小草人就像那真的不会再来的雾言。

　　庚辰的无法无天终于惹了祸。和百余条龙——能沾亲带故的都被他算成“龙”，一道现了原身，搞了个破比赛，大如银盘的避水明珠乃龙族的圣物，就被他叮叮当当甩了龙宫半壁金银“换”了来，说是龙就该玩点儿龙的游戏。百余形形色色、老老少少的“龙”就跟着无双战神应龙一道，追着那珠子翻江倒海，避水明珠滚到了沧海北边和魔境的结界附近，那些龙亲眼见到，它们的圣物进了结界就消失了。

　　这还了得？群龙慌神，争抢着要闯结界，可那圣物竟然劈开了沧海和幽都黑水，露出了结界的真容！结界是一道透明的“墙”，足有三尺厚，却在暴露出水面时上头的符咒顿时化作灰烬，结界瞬间出现裂痕。

　　一直没找到鬼境和魔境的通道不说，还让庚辰把结界给闹破了，沧渊立刻请来皓华仙君加固，但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结界里渗入鬼境，沧渊手持祭魂剑，一路追查，斩杀数个魔祟，所幸那些魔祟都是靠近魔境东极的“虾兵蟹将”，不足为惧。
　　即便如此，这也是差点让九州遭受一次大难的过失了，庚辰闯下弥天大祸而被仙君施以重罚，勒令其在炼狱里接受烈火和鞭笞之刑三个月，后果将是他功德大损，距离回归神位遥遥无期。

　　沧渊心疼庚辰遭受如此重罚，却也知道这结果相较于他犯下的过错，已然是仙君仁慈了。

　　这天的归墟尤其安静，竟然能听见花苞生长、绽放的声音，一瞬间，那翠绿了一年的桃林全部盛开，徐徐芳香醉了浩瀚沧海，薄粉渐入蔚蓝，这被世界遗忘的天地霎时成了一个绮丽的梦境，美得令人恍惚。

　　沧渊站在桃林之中，在这又是没有魂魄入鬼门的一天，一年仅一次的闲暇中他无所事事，抚着桃木，觉得孤独能杀人。

　　大约是做梦了，他看见了火狐族和玉树族的妖灵精怪们在林间欢笑，不断有“人”从他身边穿过，毫无嫌隙地“围”着他笑，空中传来真实的鸟鸣，五光十色的鸟群从天而降，栖于桃林，宛如最精彩的落霞。“澜歌儿”出现了，舞了一段潇洒的剑，仿佛那剑气真的就招来了风，落琼殿的铜风铃再次响起了动人旋律，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桃林不动，四周的土地却像是海浪一样起伏，错落成巍峨山石，变成了昆仑的模样！

　　沧渊双目震颤，烫出了泪珠，呼吸停滞。“澜歌儿”提剑指天，一道光剑直冲云霄，同时一道“金箭”直掼而下，浑似那秀峨挽弓射出荡气回肠的一箭，“轰隆——”两道灵光在半空碰撞，顷刻火树银花漫天，像是银河迸溅倾泻，笼罩桃林，叫他梦回昆仑。
　　眼前的一切让沧渊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躺下，看天下盛景，舒展四肢，去拥抱每一缕穿身而过的风，那是自由欢快的风，儿时的割舍不下。

　　一切并非幻境，倒像是一场真实无比的幻觉，倏而，一线银光乍现盖住他的眼睛，沧渊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皆是喜庆的欢笑 。

　　这不是他白日见梦，也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确确实实都是真的！蒙住他眼睛的正是银波锦绫，带着那馥郁的幽兰之气，何其“刻骨铭心”！沧渊心惊肉跳，他不知眼前一切作何解释，无巧不巧，大地再次摇晃起来，眼前的朦胧梦幻猝然阴沉，有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脸颊。
　　如冷水兜头而下，沧渊的灵魂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他震碎眼前恶毒的“素缟”，同一时间，脚下的度朔山竟陡然下沉，乌遮天蔽日，越来越浓，像是眨眼间完成了昼夜交替。

　　——由虚渐实，是最顶级的障眼法！

　　“白韵清 ！”沧渊手化祭魂剑，危险的凤眼里岩浆翻滚，怒火灼烧喉间。一个光怪陆离的琉璃梦，掩盖的是不堪入目的卑鄙之心，一次，又一次，阴魂不散！

　　然而整个归墟像是失控了一般，不断下沉，鬼门摇摇欲坠，度朔山突然开裂，地动山摇间，幽冥地狱的烈火自下而上，如火龙而出要去吞噬仅有的光明！

　　沧海下陷，幽都黑水倒灌，火龙黑雾在空中交相辉映，越冲越高，沧渊怒声喝道：“化魂——义来！”一鞭挥出，气贯长虹，抽散了勾结在一起的邪恶，他一气呵成翻身，冲着那度朔山的裂痕而下，烈火烧身，衣袍引着地狱业火焚烧他的骨血，那疼痛仿佛要将人撕碎。他须臾不停，咬牙直下炼狱，几鞭抽断锁着庚辰的铁链……

　　庚辰突显竖瞳，龙首在他背后显现，巨口大张，口吐燚火阵，烈焰与地狱业火合一，直扑沧渊面门！

　　胶着的烈火全部烧向沧渊，他整个人、全部血脉全是通红闪耀的赤色，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煅烧重炼，那种痛牵扯着每一条神经，像被绞死的绳索，眼黑脑白，有一瞬间，他整个世界里唯有一片红到无涯的赤色。

　　庚辰……难道？不可能会害他！

　　沧渊眉心的金莲法印飞出 ，在火光中如金色的泉水汩汩而下，解救一个将死之人，突然，“幽冥火阵”心决跃入他脑海，灵核鼓噪，结魂珠幽幽绿光炸裂，几股来路不明的力量撕扯着他，但逃离痛楚，沧渊分明感受到了幽冥火阵的力量！

　　庚辰浑身是伤，歪头冲他一眨溜圆的眼睛，腾然化作应龙原身，抓起沧渊往背上一扔，直冲向地面。

　　沧渊激动不已。他封神之赏并非财富，而是一道咒！上一世，就是这道咒才让他成为能抗衡“宇宙至尊”的“奇迹”，幽冥火阵，他怎么能忘记！

　　然而……
　　用幽冥火阵等同于同归于尽。

　　哈，同归于尽，真的，要兑现了！“白韵清，你敢在归墟动土，休怪我不仁不义！”沧渊心中怒道。还能有错么？把归墟变昆仑，妖灵精怪勾起他回忆，银波锦绫试图迷惑他……有多少的恩情能经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消磨？白韵清，不是我蠢，是你天真了！！！

　　庚辰一个转身，将沧渊抛出地狱，粗重地喘息让沧渊想起他受了炼狱酷刑，庚辰喘道：“我守地狱，你去……”龙尾一甩，神光壁封住了归墟，庚辰未尽之言沧渊怎么不明白？他在前，庚辰殿后，他是利剑，庚辰是铁盾，那无双战神做了他的灵兽，从此功劳都是他鬼王一人的——以庚辰毫无保留的付出。

　　他必须要赢，就算是为了庚辰的付出和委屈，也绝不能败！

　　庚辰封了自己心脉，潜入地狱，以庞大的身躯牢牢压着，像一座死去的、又成为不朽的高山，岿然不动，身下是地狱，头上是无尽沧海。

　　沧渊风驰向结界，不顾体内灵力纷乱，亡命之徒一般把鞭子挥得猎猎作响，沧海之水拔地而起，山呼海啸地压制幽都黑水，一浪高过一浪，将那黑雾缭绕的黑水逼退数百里。三尺结界两岸，一边是孤军奋战的沧渊，另一边黑雾卷土重来，化作影影绰绰的魔祟，人头攒动，如过江之鲫，凄厉尖啸癫狂及近！

　　像是感受到了沧渊的孤立无援，龙啸自地心而出，沧海之水再高几丈，怒放的桃花不见娇柔，纷纷刺入浪尖，将水拧成无数人形，各个看似晶莹脆弱却都手持利刃，以阵护沧渊于正中，而那阵正是万里桃林的排列，水柱从沧海中腾空，顶着神光壁步步向北！

　　铜风铃齐鸣，高亢如战歌，低沉如冲锋擂鼓，越震越急，在浪最高、魔境黑雾距结界再近时，铜风铃齐刷刷地静止，随着化魂鞭鞭梢一绕，猝然聚成一口硕大无比的铜钟，比大荒无界的晨钟还要大，比阴阳轮回的铜钟还要沉，鞭梢直指，铜钟盖天而下，盖住了伺机而动的魔祟，余波向北，逼退幽都黑水又数千里。

　　铜钟一声嗡鸣，天地簌簌，气旋撕裂乌云，天光泄露，一朵桃花轻盈地那光晕中飘摇，像是光明和芬芳降临于世。

　　大地平复，海波微澜，天光如推开的窗，徐徐向天南地北散去，沧渊血脉里的赤焰平息，靛青色长袍潇洒翻动，仿佛一切只是魔境的一次试探，雷声大雨点小地黯然退场。

　　这是沧渊的神力盖天，也是他与庚辰的默契无双，是魔境的试探，更是白韵清卷土重来的警告！

　　且看那落琼殿的每一物，那万里桃林的每一枝，看那天光明媚海水平——都是皓华仙君亲手所为，最终还是助他守住了归墟，是邪不压正啊！

　　铜钟越缩越小，里头传来惨叫，铜钟一震，天降金光穿破那铜墙铁壁，惨叫鼎盛而后戛然而止，只剩末路般的疯狂笑声，那笑声如同魔咒，在沧渊脑中刺了一剑，翻转他的脑浆。

　　这声音……这声音……是、是殷骜！

　　他听过，他在净魂诀的幻境里听过，更早之前，他在昆仑就听过！殷骜曾是昆仑的座上宾，他还小的时候，见过殷骜！

　　化魂鞭上的十三颗血玛瑙徒生血光，沧渊凶猛一挥，鞭子拉起了铜钟，可堪堪露出一条缝隙之时，沧渊就被吸进了铜钟内！

　　暗无天光。但不妨碍沧渊看请眼前人的模样，一个黑发披散的男人一身黑袍、低垂着头颅像是脖颈被折断了般，捂脸一直笑，他身边是无数残骸，黑黑红红的血液冲刷白骨，血腥腐臭浓如铁壁窒人——是不值得丝毫同情的残酷景象。

　　单膝跪地的男人身材高大，肩膀挺阔，沧渊甚至生出错觉，那……就是他！不、不是错觉，那就是他，他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在枯井里仅有一魂一魄时的模样，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难道他就是……

　　“蠢小子，长大了啊。”男人沙哑的声音道，白皙的脖颈在蠕动，十分刺眼，更刺眼的是那段雪白的脖颈上，赫然有一圈赤色的咒文，定是那天道枷没错了！
　　黑、白、红……分明又张扬，让那低着头的男人仅仅是一个模糊轮廓，就变得妖冶邪恶，像血水里泡出来的牡丹，无一处不惊心动魄，又无一处是无辜的！

　　殷骜认得他，记得他。沧渊骨血生寒，并不言语。他不屑于和这样的沉渣说话，但他一鞭就能了结的事，却也一时无法下手。
　　沧渊攥着鞭子，指腹摩挲着那十三颗玛瑙珠子。

　　男人抬起头来，沧渊在黑暗中终于看清了那前人皇的尊容——瑞凤眼，剑眉斜飞！高挺的鼻梁侧有一颗红痣，亦正亦邪，有一种华丽的冷艳，却在那刀刻的骨相中变得格外凶狠残忍，“可还记得我？”殷骜一笑，红痣像一颗隐秘的血色花蕊。

　　够了，够了！沧渊全身紧绷的血液突然失控——他都知道了！！！他是殷骜的替身，白韵清拿他当做一个魔鬼的替身，十五年，全是荒唐笑话！！！

　　殷骜的瑞凤眼眼尾下垂，许是岁月的大起大落给坠的，不比沧渊固执凌厉却多显世故的狡猾 ，同样的剑眉，沧渊是宁折不弯的锋芒，而殷骜的更像是无鞘的老刀，横行张扬功绩也不屑于隐藏血腥。沧渊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眉心的细纹是责任与担当的笔触，可那殷骜死于盛年，人皇保养得宜，若不是唇角微微下垂，当真叫人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黑暗里却蹊跷地重叠上了，仿佛只有鼻侧的红痣和颈间的红咒之别。

　　“……殷骜。”沧渊撕咬着这个名字，眼见殷骜的身子渐渐淡去，唯有天道枷不灭，像新烙上去的一样。

　　“你很像我。”殷骜咳嗽了两声，喘气道：“一腔孤勇、年轻气盛 ，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最终……哈，”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败给了自己对那个人的痴心妄想。”

　　“我不是！”不是像殷骜，还是没有败给白韵清，沧渊自己也说不定，因为眼前他就是殷骜的“替身”，而上一世，他确实败给了白韵清！

　　殷骜只剩残影，再次发出绝望的笑声，“白韵清，白长离，谁人不贪恋他呢？可谁又能得到他？就算被他杀了，也是甘之如饴，怎么舍得报仇呢，嗯？死在白韵清手里，我本无憾，可看到你了，我突然觉得后悔，从小养大的，到底是很好操控。唉，”殷骜唤狗儿似的一挑下巴，“你还追他屁股后头眼巴巴地摇尾巴呢？蠢孩子，他啊，不过图个新鲜劲儿罢了，你别陷得太深，连结局都和我一样。”

　　声音变得扭曲，然他的语气好不同情无奈，像个临终彻悟、口吐善言的好人。

　　“你们啊你们，”殷骜眼尾更垂，像是沉甸甸的愿景不得不剧终谢幕，漫长的沉默中，他的双肩越颤越厉害，仿佛身处极端痛苦，突然咄咄逼人地看向沧渊，激动道：“你们太狠心了！他要我的命，你拿我儿的命，我却要戴着这天道枷到死都不得超脱，我该是恨毒了你们二人的，而我大概走火入魔太深，他要我毁掉归墟就帮我除掉天道枷，可我在乎这枷锁吗？！”他的声音陡然开裂，仿佛回声波动，活似好几个灵魂在那躯壳里挣扎，倾尽其力也要证明什么，“我在乎的是那个人居然有求于我，明知不可为我还是来送死，就是想要他得偿所愿，我疯魔了，果然是疯魔了！哈哈哈……我等你来和我作伴，来作伴啊 ！”

　　殷骜化作稀薄黑雾，伶仃散场，声音却憋闷在铜钟中久久不绝。

　　沧渊冷汗淋漓，心里像是被冰冷的铅块砸进沧海之底，铜钟何时撤离，铜风铃何时响起，良辰美景在哪，此间是真是幻……他一概不知，他的世界仿佛被万丈深海隔开，似有轰轰隆隆的水声灌入他的耳心，五脏六腑被人一把攥成了灰。

　　混沌中，沧渊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幕——度朔山的桃花开了，归墟移情换景……是上一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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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驴驴子的现状应该是抑郁+自闭=精分暴躁。这就说明这货要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