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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过去就该翻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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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 过去就该翻篇
邹宇南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这趟出差他有好多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还好程向月也不需要他回答,只需要他聆听就够了。
“父亲年轻的时候和很多人针锋相对,他的上一辈争得更凶,家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亲情可言。”程向月慢慢转动手里的杯子,“好在到了他这一辈几乎被他全部掌控,我这一辈甚至只有我一个人。他告诉我说,当初就是打算先将所有事情都解决再接母亲回家,之后光明正大地要个孩子。”
“……”邹宇南沉默着没有说话。就目前来讲,他对程向月父亲的观感并不太好。而以他对程向月的了解,他的老板虽然也并不认可这位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却也谈不上憎恨或厌恶。
“具体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了。”程向月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测,“母亲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偏袒照顾与呵护,我也没有要他的家产。他努力了一辈子,以为自己打下了一片江山,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得到。只有母亲有资格决定他值不值得被原谅……但她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父亲最终真正能牢牢握在手里的,就只有痛苦与悔恨。”
邹宇南心疼得要命。他没有父母,但至少身边的人个个都对他很好,他所体验到的一直都是温暖与善良的爱意。程向月有父亲,曾经也有母亲,但却没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幸福,有的只是无人愿意提起的不堪回忆。
但……他看了看哪怕此时此刻表情依旧温和的程向月。他明确记得小时候的程向月并没有现在这么好接近,他的老板之所以能长成现在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那位失责的父亲也一定付出了不少。
程向月与他对视了几秒,点头道:“我刚刚也说过,父亲对我很好。他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不严厉也不放纵,甚至若我有想学的东西,他也不仅只是为我请一位老师,而是会亲自去学,率先为我解决我可能无法理解的部分。我的能力与知识,几乎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哪怕他最忙的时候,也绝不会缺席我在学校时所参与的任何一场典礼。他牵着我的手,将我从童年时期被打骂的阴影中带出来,给我足够的关心与照顾,甚至愿意低头去请教向来与他不对付的一位最好的心理医生。”
“我无法深爱他,但作为一位父亲,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邹宇南做了个深呼吸,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程向月明白他的意思,“人就是这样复杂的一种生物,连我作为他的亲子都无法真正谈论他的好坏。他有失责的地方,也有尽责的地方,做过无数错事,却也做对过许多事。这就是我的父亲。”
“我曾经以为,也许是因为我像母亲,所以他才会对我这么好,可能他是在把我当做母亲来作出补偿,但随着我逐渐长大,我就发现我错了。”程向月拿起手机翻了翻,然后递给邹宇南,“我一点都不像母亲,我长得像父亲。”
邹宇南接过手机看了看,哪怕知道照片上这混蛋做过不少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在那一瞬间也依旧感叹惊为天人。
程向月这张完美的脸,竟几乎完全继承自父亲。
他看着照片上那张英挺好看的脸,又看向站在程羿身边的那位女士,“这是您的……母亲吗?”
“是的。”程向月笑着问,“母亲并不好看,是吗?”
邹宇南很少用不好看来形容一位女性,因为他觉得女性的五官通常都很端正优雅,不存在好看和不好看,只有好看和更好看。但对程向月的母亲,他确实无法昧着良心说一句好看。
然而尽管这位母亲相貌不尽人意,尽管这只是一张照片,邹宇南依旧能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出她一定是位美好的女士。
至少曾经是的。
邹宇南默默将手机还给程向月。他不明白。也许程羿确实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故事,但在明明就深爱对方的前提下,又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决定,怎么能狠下心伤害对方。
想想当初如果没有那位护士的帮助,程向月的母亲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惨白的床上,她的孩子已被亲生父亲夺走杀害,是一件多么恐惧绝望的事。
换做是他的话,别说是什么大的伤害了,程向月哪怕手指擦破点皮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这个世界真令人费解。
邹宇南怔怔地想。
他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都能从小到大都活得很好,活得开心快乐,一些拥有的事物比他要多好多的人,怎么就是学不会珍惜呢。
“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程向月这时终于把那杯热水喝完,还不忘记再调戏一下正在发愣的邹宇南,“感谢邹先生给我倒的温暖。”
“……您客气了。”邹宇南顿时好尴尬。
他其实特别想关心一下程向月,想告诉他有人心疼他在乎他。可他们却只是上下级的关系,稍微越线一点的关心都会显得古怪。
邹宇南想起出发前卓文给他发的消息,脑子里不断闪过刚才程向月说的话,想着程向月这小半生所经历过的、度过的时光,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做出了决定。
他们都沉默着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后,邹宇南又开口问道:“程总……是在国外读的书吗?”
“是的。”程向月看了看他,“我大学毕业后才回国,邹先生是猜到的?”
“这个嘛。”邹宇南挠了挠头,“我猜您父亲既然打算对您尽责,应该会送您去最好的学府。”
他当然不能告诉程向月他之所以这么猜是因为从来没在孤儿院里碰到过他,连院长都不知道他的踪迹,那肯定就是不常在国内了。
“是的。”说到这个,程向月似乎有些无奈,“父亲哪怕在我在外留学的期间,也经常会去看我。他的身体那时候就已经很不好了,但却从不听劝,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确认一次我过得好不好,每次也不久留,一两天就回去了。”
“他可能是觉得我并不想看见他,但其实并非如此。我并不反感与他相处。”他叹息着说,“所以我没有读研究生,大学毕业后就回国了,至少不用让他跨越一整座大洋就只为了看我一眼。”他话锋一转,又问向邹宇南:“邹先生呢?”
“嗯?啊,我也没有读研究生,您应该也从我的履历上看到了。”邹宇南晒笑道,“主要是缺钱……我能长这么大,顺顺利利读完书,全靠社区和朋友的接济,我从不能一直依靠他们嘛。”
他看了看程向月,见他似乎想听,就继续说:“毕业后我就开始找工作,最开始是帮玉石市场的人跑跑腿,送送货什么的,因为有专业知识,所以也没苦多久就被我的前任老板挖掘到了——说来也奇怪,玉石市场那么多打工仔,他怎么就一下子挑中了我,实在是幸运。”
程向月在这时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我在原本的公司做了几年,然后就转到了您手下。”邹宇南捋了捋头发,“我的生活还真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特别的故事,也没有特殊的经历。”
“邹先生为什么决定要来我的公司?”程向月问他。
邹宇南一愣。程向月的这个问题倒没什么,但语气却很突兀,使他有些摸不清楚其中含义。他仔细看了一眼程向月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思考几秒后,说了实话:“因为想跟着您做事。”
“为什么?”他的老板继续追问。
邹宇南好紧张。程向月的语气很少会这么有攻击性,他说话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哪怕不用敬语,也一定非常客气。
他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程向月也没催他,就这么安静地等着,等到他的心跳回归正常,能够心平气和地组织语言了,才说:“……因为我听说过您早些年的辛苦,您也许会需要我。”
程向月露出微讶的表情。
“毕竟我这个人可能吃苦了嘛。”邹宇南不好意思地吹捧自己,“您自己开创事业,也许会比其他公司更需要我这种能吃苦的人,有我在的话,不管您想做什么想忙什么,至少都有我可以随时随地陪您一起。”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超级自作多情,但程向月的表情却说明了他的老板竟然真的吃这一套。
在他忐忑的注视中,程向月回过神,轻松地摇了摇头道:“你孤身一人都能如此优秀,我不会比你更苦。”
邹宇南又是一愣。
“更何况,我的过去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难过。”他的老板微笑着说,“至少我在福利院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有愿意心疼我的人陪伴我,我从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