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32、路远征的故事

　　离婚之后，路远征的生活过得并不太好。因为10万块钱的缘故，一直东躲西藏，不过最后还是被债主找到。

　　一座老旧的破工厂，机器轰鸣，工人们看着一个肥胖的外国男人被老板的保镖拖进办公室，男人脸上青了一片。

　　进到办公室，路远征没骨气的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勇哥，是我对不起你，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被称作勇哥的男人，留着寸头，鹰钩鼻薄嘴唇，脖子间露出黑色文身，一身肌肉疙瘩充满暴戾之气。听到路远征的话，哼唧了一声，吓得他战战兢兢。“娘的，拿了老子的钱不干事，怎么，现在还想把钱吞了？也不打听打听，你老子是谁。”

　　“勇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路远征已经吓得声泪俱下，狠狠打了自己几耳光。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操，老子也不跟你废话，10万块钱拿出来，咱们两清。”勇哥呸了一声。

　　想起10万块钱，路远征悔不当初。当时他在赌桌上输急了眼，偏偏勇哥拿出钱引诱他“路远征，听说你儿子长得俊，不如你让我玩他一夜，这些钱就都是你的，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上了赌桌的人焉能保留理智。路远征一时鬼迷心窍，起了贪欲，就这么把路安年卖了。也因为这件事，路安年爷爷，舅舅还有他老婆联起手来逼他离婚。如今，他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也算是自食恶果。

　　可是，那钱早被路远征输得一干二净。

　　“勇哥，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我拿不出来啊，钱被我输干净了。我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我就是给您当牛做马也把钱还上。您看我还有套房子，要不您把房子拿去，勇哥我求您了，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路远征哐哐磕了几个头。

　　“我去你大爷的。”勇哥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了下去，正好砸在路远征的后背，痛得他嗷嗷嚎叫。“你那破房子能值几个钱。”

　　“勇哥，我求您，您放过我吧，我现在手里只有4万块钱，再多我真拿不出来了。”路远征跪在地上，狼狈的爬到勇哥办公桌前，“勇哥，您再多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钱给您凑齐。”

　　勇哥使了个眼神，手下人得令立刻把路远征拖了出去，路远征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叫得愈发凄惨。

　　狼狈的被人带回家，路远征把家里所有的现金悉数交了出来，对勇哥的手下极尽讨好。“麻烦兄弟们跟勇哥说一声，我会尽快把钱筹好。”

　　“记得快点，明天我们还会来的，可别让哥几个白跑一趟。勇哥的脾气你也听说过，到时候…嗯。”勇哥手下手掌大力拍了几下路远征的脸威胁道，一个个雄赳气昂走出路远征家门。

　　暂时逃过一劫的路远征，回屋换了身衣服打算回老家避避风头。

　　“你怎么回来了。”路安年爷爷坐在炕上看着电视，听到屋里有动静下炕穿鞋的时候路远征正好进屋。“你又跟谁打架了？脸上怎么回事？”老爷子看到路远征脸上的伤，问道。

　　“不关你的事，你就别管！”路远征心里憋着火，态度恶劣。“我拿床被子。”

　　“你这个混账，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我是你老子。”路安年爷爷气愤的踹了儿子一脚，直踹得路远征一个不稳，撞到床上的柜子。路远征径自从柜子里掏出被子拿到另一个房间，大力的摔门以示不满。

　　屋外天寒地冻，路远征一觉睡到天黑。路安年爷爷做好晚饭，犹豫了好久，最终放下碗筷敲响路远征的门。“赶紧起来，吃点饭再睡。”

　　爷俩围着饭桌，气氛无比静默，看到儿子，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现在混成了什么样子。”

　　说得路远征筷子一甩，火气直冲脑门，音量也提了上来。“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你还吃饭，干出那种事你还有脸吃饭？”路安年爷爷亦不输阵，怒目圆睁。一顿饭，吃的两个人心里都窝火。

　　半夜时分路安年爷爷入眠深睡，路远征偷偷摸摸溜进房间，小心谨慎打开柜子，左右翻来翻去，拿到白天看到的东西后悄悄离了屋子。早上，老爷子起床见路远征的房门开着，炕上无人，心下大骇，不好的直觉骤然而生，急忙回屋。果然，柜子里的几万块钱不翼而飞。

　　“这个冤家。”路安年爷爷连打几通电话都是只有对方忙碌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气急败坏的咒骂道。

　　路远征拿到钱后还没捂热，看到堵在家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勇哥，识相的掏出所有的钱乖乖还给勇哥。“勇哥，这有3万，您放心，剩下的钱我会尽快筹齐。”

　　手下人把钱装到手提袋里，看到勇哥的眼色心领神会，架起路远征要走。

　　“别别别，勇哥，勇哥，我错了！我今天就想办法筹钱，您饶了我吧。”双腿离地的失控感，使得路远征怖惧万分。

　　“叫什么叫，勇哥又不会吃了你。勇哥的国宾浴都洗浴中心正好缺个烧锅炉的，那3万块钱也不用你还了，你就去烧锅炉抵债吧。”

　　第一中学的高三级部，位于新校区，与老校区仅一街之隔。但最好区分高三生的方式，还是整个人精神状态的呈现，一直步履匆匆，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的一看就是高三的学生。

　　进入新学年，路安年终于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上课前，还有人打趣路安年暑假里一跃而成流量网红的事，铃声一响，所有人便埋头不语，自觉打开书本。教室后面的黑板上，高考倒计时五个字赫然醒目。升入高三后，原本的晚自习从自由参与变成强制性，每晚一门科目卷子成为例常。

　　外出学习了大半年的林漫漫重新回归校园，虽然仍和严峰每天黏在一起，但讨论的话题全都变成了与学习有关。一直嚷着减肥的萧染，最后还是没有瘦下来。看到周围的一切，氛围熟悉而又陌生，路安年托腮陷入无限惆怅。

　　“怎么了？”察觉到路安年正在神游，坐在后面的陈锦禹拿笔戳了他一下。

　　“你说这就是高三了吗？”路安年立起课本挡住自己，悄悄回头。“看到目标，不管不顾的闷头往前冲，甚至把它当成了人生的唯一选择，压抑寂寞还没有自由。”

　　“不然呢？”陈锦禹反诘道，“既然走到了这里，不是背水一战就是拼死一搏，谁又能甘心放弃，这么多年，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也许，在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有一条路走着总比漫无目的的四处碰壁要好。”

　　路安年不喜欢高三，不喜欢所有老师都在极尽语言之能事，非要渲染出一份紧张且紧迫的夸张气氛，甚至非常讨厌这种一考定终生的想法和态度。高考是人生面临的一项重大抉择，但它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生活的可能性还有很多。但是如果让路安年说出另外一种结果，其实他也说不上来。一直以来和很多人一样，他都在按部就班的流程化标准化生活，就像陈锦禹说的那样，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头没有理由，得不偿失。

　　年轻的人生，要是不碰个头破血流，又怎会一身铠甲勇闯天涯。经验的对立面是失败，只有经历过才懂得什么是适合。

　　注意到老师的视线有向这里转移的趋势，路安年放下课本，正襟危坐。于是，路安年迟到的叛逆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刨除杂念，路安年也一头扎进繁忙的课业中。每天从早学到晚，书吧里放松，是仅有的休闲时光。

　　孟婕妈妈在女儿考上大学后，重新修葺了一番读书室，一楼饮料甜点，二楼则成了书吧。虽然人渐渐多了起来，但路安年早已习惯了窗边葱郁的法桐，有时间总要去待一个下午，陈锦禹自然陪同在侧。

　　从楼下拿了块蛋糕，两杯奶茶，上了楼梯口刚刚冒头，陈锦禹一眼就瞧见了一个娇小的女生坐在他的位置上，拿着练习册请教路安年。另外一边，有几个女生捂嘴偷笑。

　　这人，一个没看住又在招蜂引蝶！

　　放下东西，陈锦禹泰然自若的**路安年和女生中间，隔开女生的视线，准备接手困扰路安年的难题。“呦，这是文科的数学啊，不好意思，我们两个是学理的。”
　　闻听此言，女生刚想开口“文理数学没有太大区别”，在看到陈锦禹一副领土被侵后恼怒的神情，只好识趣的走开。

　　“你看你，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帮别人。”陈锦禹落座，埋怨了路安年一句。
　　这些天，路安年一直在为市里的英语竞赛做准备，除了笔试，这次竞赛更大的分数占比在于口语，一场长达10分钟的演讲。路安年是四分之一混血儿，但混的是中国和俄罗斯的血脉，况且自幼在中国长大，母语当然是汉语，但偏偏校领导决定让路安年作为高三代表参加比赛。美曰其名“都是外国人，学习外语肯定比中国人更有种族优势”。冤得路安年直想拉着窦娥互诉苦衷。

　　口语比赛地点定在了市文化馆的礼堂，不少领导人物列席参加。演讲的主题由抽签决定，还好题目已经事先定好范围，路安年只需要把所有的主题写好文章背诵下来即可。比赛规格算不上多大，但也惊心动魄，路安年已经听到好几个人在抽到相同的题目后演讲的内容大差不差，一听就知道是从网上找到的范文。

　　轮到路安年上场，台下观众席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连评委席都在交头接耳。路安年处变不惊的走上舞台中央，自我介绍后在主持人的提示下抽取自己演讲的题目。当路安年流利的英语一出口，评委们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10分钟的时间完毕，礼堂内鸦雀无声，逃课出来的陈锦禹，见状只好带头鼓掌，但也只是徒劳无功，礼堂内掌声稀稀拉拉。

　　“咳咳，同学。”评委之一，拿起桌旁的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请问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路安年一听马上听出了症结所在，评委们是担心他母语是英文，破坏了比赛的公平性吗？

　　路安年接过主持人的话筒，解释道。“老师们好，我是中国与俄罗斯的混血，从小在中国长大，母语也是中文，和大家一样都是从零基础开始学习英文的。”

　　评委们相互对视，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接话。领导席位中，一位身材微微发福头发花白的男人要过来话筒，用地道的俄语问了路安年几个问题。

　　路安年不认得俄文，好在勉强能听懂一些口语化的内容，虽然回答得有些结巴，但至少一问一答间消除了大家疑虑。

　　等所有学生都演讲完后，笔试的成绩也统计出来，结合口语成绩，当场宣布了名次。路安年和第十八中学的一个男生并列一等奖。领奖的时候路安年还和他亲切的打了招呼，没想到回去的路上陈锦禹竟告诉他那个男生就是和严峰大动干戈的林漫漫的青梅竹马。路安年不由得感叹，这世界可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