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28、新生活

　　连着好几天，那个男人都是匆匆而来，赶在店门关闭前点一碗面。

　　李記餐馆营业将近一年，在扣除成本和房租之后盈利还算不错，路安年妈妈把钱分完之后便在附近租了一套小二居室，和路安年算在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小家。从陈锦禹老家回来后，路安年一直在忙搬家的相关事宜。

　　“安年，你说你妈也是，家里有地方住干嘛还要出去租房子，这多浪费钱啊。”离开舅舅家的时候，秦艳不舍道。

　　“就是再亲的人，离得近了也会惹人嫌。”想起妈妈告诫自己的话，路安年深感赞同。“之前咱们是没有条件，可以厚着脸皮麻烦人家，但当我们有了条件还要继续打扰别人，那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做人没分寸。”搬家之前，李英云这样和儿子说道。

　　“这一年打扰舅舅和舅妈了，我妈说等我们把家收拾好再请你们过去吃饭。”路安年向舅舅和舅妈深鞠一躬。

　　“你看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既然你妈妈已经租好房子，那舅妈不勉强你了，东西收拾好了吗？”秦艳道。

　　路安年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所以除了日常生活物品没有在舅舅家多放东西，零零散散的东西收拾起来还没有放满行李箱。舅舅开车把路安年送到新家后，没有逗留太多时间便回了家。

　　新家是10年前的房子，面积小格局紧凑，刚闲置下来。房主把所有家具搬走后只留下两张床，简单粉刷了一遍墙壁。这几天，路安年一直是在逛商场，购置电器和家具。陈锦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路安年搬家的事情，闹着非要和他一起。路安年执拗不过，只得让陈锦禹跟着。

　　“这个这个？”一进家具城广场，陈锦禹兴奋着东跑西逛，看到心仪的便要拉着路安年买下来。

　　路安年看看商品的标签，摇摇头。“不行，太贵了。”

　　虽然路安年妈妈给了充足的预算，但是路安年只打算买沙发、冰箱、洗衣机、电视、衣柜等常用的大件以及厨房的一些用具，其他的想着以后慢慢添置。

　　逛了三天，路安年才算买足东西。为了庆祝路安年的乔迁之喜，陆琥拉着李阳、路安年和陈锦禹一起去KTV，可惜林漫漫和严峰不在。

　　“要不，我们把陈牧和萧染叫来？”路安年提议。

　　半个小时后，萧染欢快的冲进KTV包间，一进来便拿出礼物送给路安年。“给，恭喜你搬了新家。”

　　“谢谢。”路安年接过来礼貌道谢。

　　“不是说陈牧也来吗？怎么人还没到吗？”萧染环顾四周，没看到陈牧的身影，问道。

　　“应该还在路上吧。”陆琥随口一答，不由分说把话筒塞给萧染，“来了就先唱首歌呗。”

　　一个小时以后，陈牧才姗姗来迟，进到房间，屋里热热闹闹打成一片。“陈牧，你来晚了，要罚一首歌哦。”萧染叫嚣着。

　　接过话筒陈牧点了首李宗盛。“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屏幕荧荧亮着，陈牧干净修长的手指握住话筒，黑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高领的卫衣抵着明媚的脸庞，到膝盖的白色长款羽绒服衬得他越发挺拔。明明是一首让人无限悲凉的歌，在他口中却变成了淡淡的可以抚平的伤感。

　　一曲终了，陈牧选了个离萧染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陈锦禹笑着捶了陈牧一下。

　　陈牧靠着墙，没说话。这个局，他本不想来，怕看到萧染后已经平复好的心情再被撕开裂痕。可是，最终他还是来了。也许，人或多或少都有受虐倾向吧。

　　“陈牧，萧染，你们要不要合唱一首歌。”不知道谁点了一首《掌心》，陆琥看到后迅速切歌，问两人。

　　要一起吗？萧染眼神询问。陈牧点头。

　　经典的歌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过时。就像意志坚定的人，一旦做了决定这辈子也不愿回头。

　　搬了新家后，路安年每晚临店铺关门前都会赶到店里，等妈妈一起回家，连续好几天，路安年都看到同一个男人在歇业前匆匆赶到。路安年姨妈似乎也认识男人，见到他亲切的招呼道。“郑大哥，还跟以前一样？”

　　“对，还跟以前一样。”男人国字脸，身材魁梧，笑起来却憨憨的。

　　面端上来后，男人一阵风卷云残，结账后匆匆离开，一如他匆匆来。

　　“姨妈，你认识那个男人啊？”路安年道。

　　“嗯，经常晚上来咱们这里吃面。”姨妈开始收拾桌子，头也不抬，道。“说起来郑大哥也算是个可怜人。去年他老婆生了一场大病，送到医院住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没能把人留住，钱花了不少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他白天开出租，晚上凌晨2点多又去菜市场给人卸货，一个人带着女儿也不容易啊。”

　　第二天，男人又来了，还是只点了一碗面。

　　“郑大哥，你这样可不行啊。白天已经开了一天的车，晚上再去菜市场，你这样会把身子累垮的。”路安年姨妈劝道。

　　“唉，我也是没办法啊，你说那么对债压在身上，谁能不急。虽然人家不催，但老是不还我心里也不好受。就趁自己还年轻，能多干点就多干点。”男人道。

　　“可你要是休息不好，开车容易出事，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姨妈继续说道。

　　“没事，我跟我的搭档都商量好了，我开车时间就从下午2点到夜里10点，其余时间都是他的，我休息没问题。”正说着话，路安年妈妈从厨房里端来一盘肉和卤蛋。

　　“来，郑大哥。这些东西在卤水泡了3天，我们明天就不能继续卖了，正好给你，省得我们拿回家，小孩子都吃腻了。”路安年妈妈道。

　　“哎呦哎呦，太多了。这多不好意思。”男人慌忙起身。

　　“郑大哥，你别嫌弃就好。东西都是好的，但我们店里的规矩就是四天东西没卖完就不卖了，我们也都是拿回家自己吃的。”路安年姨妈补充解释。

　　结果最后付账的时候，男人除了面钱，又多付了十几块。

　　“这个老郑，脾气真犟。”路安年妈妈和姨妈感慨道。

　　三十的那一天，路安年妈妈本意是他们既然有了自己的小家，今年就不用一起过了，被路安年姥爷在电话里骂了一通，李英云只好带着路安年回去。到姥姥家的时候，姨妈一家也在。厨房里只剩下路安年妈妈和姨妈两个人的时候，李英云悄声问自己姐姐。“你怎么回事？今天大年三十不回婆婆家啊。”

　　“回去了，又被气回来了。”姨妈语气不善。

　　“怎么了？”李英云道。

　　“还能怎么，还不是我那个婆婆又催我要男孩。你说我都多大了，晓妍马上快上大学走了，老大也快毕业了。我再生个小孩，抱出门你让人家问是儿子还是外孙呢。”姨妈一通抱怨。

　　“唉，这都什么年代还重男轻女。”李英云替姐姐不值。

　　“倒也不是重男轻女。你说老太太吧，两个孙女和孙子一样疼，但就是觉得一定要有个儿子，你知道她过分到什么程度吗，她居然说我们要是不愿意生，去外面抱个男孩回来也成，气得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姨妈道。

　　“姐夫呢，姐夫什么态度。”李英云问。

　　“老马觉得自己两个女儿挺好，没有非要儿子的念头。今天我和他妈吵架，还是他提出来这里过年的。”姨妈继续忙着，“但是他妈当时骂了一句老绝户，还挺让他伤心的。”

　　“你这婆婆也真够呛，哪有这么骂自己儿子的。”李英云眉头一皱，为路安年姨夫打抱不平。

　　“也不是老太太骂，她是说我们两个女孩，担心以后被别人骂绝户。不过这次马一诺真是给我们争气，听到她奶奶那么说，当场回了一句‘以后我嫁人，生了孩子就跟我姓，我看谁敢骂我爸是绝户’。”想到当时马一诺趾高气扬的样子，路安年姨妈还是忍不住想笑。

　　房间里，几个小孩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马晓妍和吴争亲密视频，李阳和陆琥也在聊个不停，马一诺则和路安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无聊发呆。

　　“听马晓妍说，你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马一诺翘着腿看向路安年。从小到大，路安年一直惧怕这位长姐，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听马一诺问，路安年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六神无主。

　　“啊，是认识了几个朋友。”路安年老实回答。

　　马一诺没有放弃的打算，继续刨根问底。“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路安年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一张几人在青岛的合照。“这个是严峰，这个是林漫漫，这是……”路安年一一指认，马一诺听着频频点头。她这是什么意思？路安年疑惑，却不敢问出口。

　　“这个叫陈锦禹的，看着还不错。”马一诺道，就在这时，陈锦禹的微信视频打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马一诺抢先替路安年按下接听。

　　屏幕里突然出现的女生吓了陈锦禹一跳，一句简单的“路安年…新年…快乐…”说得磕磕巴巴。

　　“你好，我是路安年的姐姐，我叫马一诺，安年就在旁边，我把手机给他。”马一诺道。

　　“不用了，我就是想跟他说一声新年好，没有别的，我先挂断了。”女生直白的眼神看得陈锦禹有些心虚，匆忙挂断了视频。

　　“挺不错。”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马一诺把手机丢给路安年，打开房门去了客厅。什么不错？哪里不错？路安年原地凌乱。

　　“你怎么还那么怕她？”结束和吴争的聊天，马晓妍看到路安年畏惧的样子，笑的没心没肺。“我姐不就是小时候有次威胁你扮女装去勾搭邻居家的小胖子嘛，你至于一直这么怕她吗？”

　　什么女装？什么小胖子？

　　见路安年困惑的眼神，李阳提醒道。“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一诺姐强势把你扒光，让你换上女孩子的衣服，当时你还哭了呢，哭得老惨了。”

　　“对了，我们家还有你穿女装的照片呢？你要不要去看看。”马晓妍接着说道。
　　两人的话打开了路安年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那是他关于羞耻心最早的印象。“啊，你们不要说了。”路安年大吼道。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要看！”李阳不知何时开始和陆琥视频，围观了全程的陆琥在屏幕对面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