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经年》木北吉川

17、波涛暗涌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叶子承蒙雨露的恩赏疯狂生长。下过小雨后的天空湛蓝，鱼鳞状的白云簇拥成一片一片，地面湿漉漉的，低矮的绿植晶莹的水滴落入草丛，很快渗进土壤里消失不见。外面偶尔传来汽车的鸣笛，稍微一不小心盖过老师讲课的声音。生活，表面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暗潮汹涌。

　　17班微信圈里，突然有人发了一条视频出来。“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不是说的路安年啊。”

　　“打开短视频现在首页都是这个，热搜也上去了。”接着是一张微博截图，然后下面都在疯狂@陆琥。

　　“@陆琥陆琥，@陆琥陆琥......”

　　高一17班的班级群里，热闹纷呈，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怎么办，路安年还在班级群里。他会不会看到了？”

　　“快，先把他踢出去。”

　　“你们谁是群管理员，快把路安年踢出去。”

　　在路安年全神贯注听课没注意自己已被踢出群聊的时候，陆琥悄悄点开那段视频，那是一段直播的录屏。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拿着手机直播，脸色通红，一看就喝了不少酒，背景看着是在酒店的包厢，饭桌上歪歪扭扭躺着几个人，张口互相称兄道弟。直播的男人一上来就是 。“各位老铁，今儿个和朋友吃饭我听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我让大家看看，”说到这时候，男人把镜头转向一个胖胖的外国人，“就这兄弟，办的事那叫一个绝，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会相信。你们知道吗，这个男人为了10万块钱居然把自己儿子卖了，哈哈哈哈，还是卖给了男人。我嘞个乖乖，这事真是闻所未闻。你们说说，这能是亲爹干的事吗？”

　　这段视频是由两段拼接而成，第二段是他在一个人的家里，结合内容陆琥猜测是外国男人的家。“上次直播有很多老铁不信，觉得我在吹大牛。老铁们，实话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那个10万块钱千真万确，大家是不是都想知道他儿子长什么样能值10万，今天我特地来到那个朋友家里。正好桌子上有一张他儿子的照片，来，我给大家看看。”然后镜头拉近，路安年英俊的五官赫然出现，放大。

　　接着又一条视频发到群里，在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一男一女剧烈拉扯厮打，旁边路安年嚎啕大哭。究竟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无人得知，但是几段视频拼接在一起，几乎佐证了男人的说法都是真的。这件事情尺度大噱头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热度一再发酵，如今这几段视频在网络广泛流传，舆论一片哗然，很快占据了微博热搜排行榜前几名。

　　此刻，专心听讲的路安年，面色平和，认真做笔记，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舆论漩涡的中心，各种传闻满天飞。

　　陈锦禹、严峰还有林漫漫也都看到了视频，纷纷发来微信，询问陆琥路安年状态如何，陆琥这才知道事情严重到何种程度，几乎校园里没有人不在讨论。铃铃铃，下课的钟声响起，路安年站起来要往外走，路安年刚起身班里学生全部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不是，路安年，你去哪？你陪我坐一会。”陆琥更是胆战心惊，神经紧绷，勉强装作淡定说道，极力阻止路安年往前再走一步。

　　“你怎么了。”路安年被陆琥的举动搞晕，“你先放开我，我要去小超市买点东西。”
　　陆琥攥着路安年的胳膊不撒手。“没事，下节课再去也行。”

　　“就算不去小卖部我也要出卫生间啊。”路安年挣脱陆琥的禁锢，直接往后门走，所有人扭头盯住他。“搞什么。”“陆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路安年嘴里喃喃道。

　　长长的走廊挤满了学生，三五一群围在一起讨论刚刚看到的新闻，路安年一出现，不少人直勾勾打量。陆琥放心不下，步步紧跟，但凡看到不怀好意的眼神立刻摆出盛世凌人的气势，“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室学习。”

　　一路的反常让路安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从人群经过的时候，路安年隐隐约约听到她们说到“卖儿子”的字眼，还以为又出了拐卖儿童的社会事件。但当走过一间教室，从里面清晰传出来一句“你说那事是真的吗？路安年爸爸真把他卖给男人了吗”。路安年脚步一顿，跟在身后的陆琥一个不稳差点撞上去。

　　陆琥从来没有见过路安年那么恐惧的样子，面无人色，指尖微颤，浑身发抖。想过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但明明他已经远离了那片是非的土地，路安年心存侥幸的认为当那天来临时不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影响。可是现在，自己拼命隐藏的秘密，竭力想要埋葬的过去突然之间被暴露在阳光下，路安年感觉自己**裸的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被人扒着瞧个一干二净。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手机，几个新闻app推送的热点如出一辙，劲爆的标题耸人听闻，路安年瞬间明了陆琥的反常。

　　转过身，路安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担惊受怕的状态好似惊弓之鸟。“不是，路安年你别......吓我。”陆琥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路安年望向陆琥，眼里有诀别之意，在陆琥抓住他之前迈开步伐，不顾这是在二楼，仓皇而逃。一鼓作气跑到校门口，趁着伸缩门大开，冲向大街，身后保安大叫道。“你哪个班的学生，没有请假条就出去，当心我告诉你们班主任。”

　　另一边，陆琥立马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又上报给严主任，最后事情传到了陈校长那里。

　　“这这这...这简直不像话。”看完所有视频和新闻，气得陈校长咬牙切齿。“路安年怎么会有这种父亲，简直是个垃圾。”徐老师和严主任默契点头，怪不得当初路安年妈妈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不愿意提他父亲呢。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严主任道。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先把路安年找回来再说。”陈校长仍然气不打一处来，过了一会又说道。“这个时候，还是先让路安年停课几天在家避避风头，一会我给所有班主任开个会，让他们回班里好好跟学生们说交代，这种事知道就知道了，不要大范围讨论，毕竟路安年还是咱们一中的学生。”

　　“那...刚才有记者打来电话说想来采访，这事？”严主任又道。

　　陈校长瞬间彪了一句脏话。“这群记者属狗的？鼻子这么灵。采访，采什么访，这事很光彩吗，这帮记者净会添乱。以后这几天，所有学生必须佩戴名牌才能进出，早晚也各派几个老师在门口站岗，严防那些媒体偷偷溜进来。”陈校长和媒体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十分清楚那帮人的尿性，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陆琥带着陈锦禹、严峰还有林漫漫，先是去了路安年家的餐馆找到路安年妈妈，大致讲明发生的事情，急得李英云匆忙关门去了路安年舅舅家，四个人跟着一起。可是并没有找到路安年，又打车去了路安年的姥姥家。

　　一进门，路安年的姥姥便迫不及待问。“年年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哭着从外面跑回来，现在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怎么叫也不开。”

　　“妈，没事，你别急啊。”李英云强忍悲痛，扶着母亲进屋，后面的四个人不知所措，想着该不该进去。倒是路安年的姥爷看到他们，热情的迎进屋，“你们是安年的同学吧，这次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爷爷客气了。”

　　李英云拿出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亮灯后才发现路安年把窗帘全部拉上，一个人抱着腿窝在墙角面无表情眼神放空，连屋内骤亮都没能刺激得让他眨下眼睛，像极了几个月前那副模样。

　　“年年，年年，你听到妈妈的话了吗？”李英云痛心得揪了一下胸口，走上前抱住路安年，泪水如泄了闸的洪水，连绵不绝。“年年，你别吓妈妈好不好，你要是听到妈妈的话给妈妈一个反应好不好。”李英云头埋在路安年脖子间，带着哭腔。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哭声后，更加心神不定，频频向路安年的房间张望。一开始李英云就不让路安年的姥姥、姥爷靠近，生怕两个老人看到路安年的样子受不了。

　　“同学，你能跟我们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路安年姥姥和姥爷在客厅里一直走来走去，好像这样就能心里稍安一点。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向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问道。

　　“嗯.......”陆琥刚准备开口，被陈锦禹打断。“爷爷，奶奶，这事我觉得您二位最好还是问问阿姨比较好，我们这次来就是确定路安年是否平安，既然知道他已经回家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上课了。”

　　“好好好，那你们就先走吧，学业要紧，这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爷爷奶奶谢谢你们啊。”路安年姥爷通情达理道，知道路安年肯定遇到了难以言喻的事情，便不再勉强。

　　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外面围了好几家媒体，看到学生，蜂拥而上。“你好，请问今天视频上说的路安年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请问现在路安年在学校吗，可以麻烦他接受我们的访问吗？”“请问你们和路安年什么关系？”

　　陈锦禹、陆琥几个人冷着脸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从小门进去，有媒体想要跟上去被保安及时拦住。“不好意思，你们不可以进去。”

　　路安年姥姥家，两个老人相对而坐，愁云密布。屋里，李英云抱着路安年一直哭一直哭。

　　李英云不是第一次见到路安年这个样子，出事的当天，路安年也是这样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吃不喝不睡，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就像是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躯壳，硬熬了两天。那两天李英云完全方寸大乱，生怕路安年一个想不开走上歧途。路安年熬了两天，李英云就陪着他一起熬，每隔几分钟就去一趟路安年的房间，看看他还在不在。两天后，路安年才慢慢开始有反应，甚至还笑着对李英云说“妈妈，我没事”，结果话一说完就晕了过去。

　　晚上，舅舅还有姨妈一家都来了，听到姥姥说母子俩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见过路安年那副样子的舅舅心疼道。

　　“这个路远征，真想再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