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里的小秘密》少盏

25、第 25 章

　　“发工资了！”随着短信一声响，陈姐一把抓起手机，转瞬间脸上洋溢起最淳朴的笑容。

　　沈希嫒的手机也紧跟着响了声儿，她瞅了眼那个数字。试用期的工资，还行。

　　陈姐脸上的笑容没有持续够一分钟，马上又陷入惆怅：“唉，马上就要贡献给补习班。还有二宝出生用的东西要准备，我待产包也该看看了……然后又没钱。”

　　沈希嫒脑子里琢磨的却是，发工资了，是不是该请叶领导吃饭了。

　　听得陈姐一通抱怨，正在看文件的廖部长幽幽冒出一句：“呵，你这点支出跟我房贷一比，啧啧啧……算什么。”
　　陈姐：“老大，谁让你搞三套房！送我一套嘛，我来帮你减轻房贷负担。”
　　廖部长：“那不行，我怎么能把这种痛苦转嫁给你。”
　　陈姐：“别客气嘛，我很乐于助人的！”

　　沈希嫒放下手机，填写着物资申请单，而后递到廖部长面前。廖部长提笔签字，随口关心下属：“小嫒，你每个月房贷多少？”

　　沈希嫒回神：“啊？”脱口而出，“我没房贷。”
　　陈姐：“还没买房啊？”
　　沈希嫒：“全款的。”
　　廖部长抬头看她，错愕之中抽了口气：“隐形富豪啊，失敬失敬！”
　　陈姐：“原来你才是阶级敌人！”捂着心口，十分受伤，“我竟然天真地相信，你真的勤俭节约，用的是呱呱王子。”

　　沈希嫒嘿嘿两声，立马遁了，带着物资申清单去了供应链仓库。
　　她没有骗人，她脸上真的用的是宝宝霜。

　　暮春时节，竟意外地迎来一个大晴天。异常天气，温度高达二十七摄氏度。沈希嫒一路拿申请单扇脸，已经想象到夏天自己去领物资时，在这条路上会被烈阳如何毒打。
　　老大不批准给她自行车，简直太不人道。

　　去供应链仓库交了申请单，又领了几盒记号笔白板笔回来，回来路上，透过在长途货车扬起的微尘，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向卓就站在货车进出的门口，左手拿着笔记本，腕上搭着脱下来的西装，右手执笔掐在腰上，盯着来往车辆。高温突袭，他一身白衬衫仍然发热，松松领口，喉结上下一滑，想来已有些口渴。

　　她停住脚步，蓦地想起来个事儿，掏出手机编辑一条短信——“穷苦打工人终于发工资了，什么时候能有那份儿荣幸，请领导大人吃饭。”

　　他很快低了下头，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短信瞅一眼后，因刺眼阳光皱紧的眉头稍稍松了些，只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她便收到回信。

　　【“你定？”】

　　沈希嫒想了想，原地回信：“月底最后一天盘点，当天只上半天班。中午或者下午？你挑地方吧。”发出去，又抬头看他回复。

　　他回：“可以，哪顿你定。”发完信息后，抬头扫了眼周围，发现她就站在十米之内，第一个仓库门那里。

　　这回，她终于没被镜子出卖。
　　叶向卓瞅到了她，似是勾起了嘴角，但好像又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一辆转运车从大门进来，自他们中间穿过，把他的身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哐当”一声，一个两座的沙发从车上掉落下来。

　　重新再看到叶向卓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从放松骤变成冰冷，不疾不徐摊开笔记本记了一笔。而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了大门。
　　沈希嫒还陷在震惊之中，他已经不见人影。

　　沙发掉下来的闷响以及目击员工的惊呼，很快引来了装车主管。这位主管一脸惨白遥望叶大钦差离开的方向，再看看磕坏的沙发，当场差点儿背过去。

　　这位钦差职位不定，从来都不站出来批评什么，但这正是最可怕之处。他就像个游魂在物流和生产来回逛，跟谁都不沾关系，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也不跟哪个领导接触，只可能询问底下员工一些事情。
　　没有人知道他的小本本上都记录着些啥，未来龚总又会根据这个本子，怎么收拾他们。

　　沙发从车上掉下来，并造成货损，这是严重的安全事故。按照规定，货物必须用捆绑绳固定住，以免行驶途中从车上掉落。A区物流这边一直做得很好，长途货车的司机会主动要求捆绑紧实，而且会亲自检查。
　　但B区那边情况不一样，B区过来的货车，只是将那边生产的货物转运到A区仓库统一发长途。用于转运的都是小型货车，转运一趟只消二十来分钟车程，捆带子却要多花十多分钟，因此很多司机和搬运工图省事，漏掉这步。

　　再加之今天被高温突袭，人难免疲乏偷懒。
　　但，错了就是错了。

　　廖部长三令五申，依然杜绝不了这种现象。沈希嫒知道事情大发了，哪儿还管得着叶向卓什么时候约饭，赶紧给老大打电话。不出两分钟，廖部长小跑赶到现场。

　　沈希嫒飞快给自己扇着风，非常不忍心地又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那个沙发，是在叶领导眼皮子底下砸坏的。”

　　完了，廖部长也差点背过气去。他要是被叶大钦差告这一状，三套房的房贷很可能就还不起了。

　　在廖部长的推进下，这件事情很快得到初步解决——转运司机和装车小组集体赔偿货损——看似把货损问题搞定了，但背后更深层次的问题，却是需要尽快处理的。

　　月底盘点这天，原本盘点结束今天就放假了，廖部长却临时通知，要求全体主管二楼开会。沈希嫒没能走，她要留下做会议记录。唯有大肚子的陈姐幸免，愉快回家。

　　这场会议的主题——如何解决B区装车问题。

　　仓储主管叼着烟，没有很好地掩藏住对于突然开会的不爽：“这还不简单，罚款嘛。重罚，以后看谁还不犯。”

　　这次货损事件的直接负责人，B区的装车副组长，马上否决：“B区工作量没有A区大，计件搬运工工资本来就低，再罚款就走人了。这次罚款平摊下来一人百来块，当场就罚走一个，鬼知道什么时候才招得到人。”

　　叉车主管抖着腿：“招人很难吗，会比我技术工种还难？”
　　装车组长：“不懂别瞎说，事实就是很难！”
　　装车副组长：“这次是我工作没做好，认罚两百多，我没异议。但请你们几个也别煽风点火，哥在这里先谢过你们。”
　　仓储主管又提了个建议：“加补贴呗。”

　　飞快记录会议内容的沈希嫒，抬头瞄了眼廖部长，廖抠神冰着脸，没发话。
　　数据主管：“呵。”也没说话。

　　装车副组长：“加补贴都不好招！家具是大件，是力气活，很伤身，年轻人宁愿去送快递都不愿意来干搬运工。
　　装车组长：“而且上面又规定四十五岁以上的不招，怕买不够十五年社保。年纪小的不来，年纪大的又不要，你说我们装车的上哪儿招人。”
　　装车副族长趁机大吐苦水：“现在外边儿很多新兴家具厂，我们这边待遇不好，人家转身就走。而且你要求过高会起反效果，很多大老爷们儿不仅天生干不了细致活，还脾气大，不服管的。别看我是组长，平时还要反向讨好他们，艹！”

　　就这一个话题，吵来吵去拿不出来一个解决方案。其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给补贴，谁会跟钱过不去。
　　但一百多个搬运工，这个补贴一松口，就会是一大笔费用。抠神部长首先不会同意，上头也未必肯批。

　　今天这个会议开了很久，中午廖部长做东把饭吃了，回来又接着讨论。转运沙发磕坏，那是叶向卓亲眼看见，如果不拿出个解决方案，他们当中必定有人要倒霉。

　　沈希嫒写了慢慢三页纸，简直这个会议记录不知道要怎么归纳才好，脑袋都听大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过，廖部长本人也实在没辙，突然问沈希嫒一句：“你听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没有？”

　　诸多双眼睛齐齐看向她。
　　就像看救命稻草一样。

　　沈希嫒：“……”她只是个统计员，倒霉地兼职了助理被拉来做会议统计的啊，有她说话的份儿？

　　当然，她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沈希嫒放下笔，坐正，利用这短暂的几秒组织了下语言：“咳……想法嘛，倒是有一个。”

　　仓储主管早已盼着下班：“说嘛说嘛！”

　　沈希嫒：“刚才提到过，难招工有一个原因——新家具厂多，搬运工的选择就多了——我们悦木是老牌家具厂，鼎盛的那些年我相信不会遇到这个问题。”

　　这些年家族企业的弊端越来越明显，上升通道堵死，有真本事的人或是离职或是自己创办家具厂。总之，悦木的对手多起来了，而且很多对手是自己培养出来的。

　　沈希嫒：“我们绝大部分的竞争对手和B区在同一个地方，就是新建起来的工业区，那边最突出的优点就是交通方便，甚至提供住宿。而我们悦木和小家具厂不一样，我们的生意是面向全国的，因此物流必须抓住长途司机。我们物流选址在这个地方，的确具有长途货运优势，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物流定点在这里，就意味着要牺牲掉员工上下班的便利。”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没有人打断她，又继续说：“在座各位上下班都开车，但是我们的搬运工们却骑的电瓶车。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外面补胎加水的汽修店，一般都有电瓶车快充。充一次电两块钱，赚的绝大部分钱来自我物流员工。”

　　装车主管一拍大腿，有点悟了：“我去！”

　　“以前没得选的时候，即使交通不便计件员工们也能忍受，现在他们有了更方便的工作，我们当然留不住人。”她说完，不忘给各位铺个台阶下，“我想，平时大家开车上下班，可能没太注意这个问题。”

　　之后，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廖部长点点头，不置可否，只问：“你有什么对应的措施吗？”

　　沈希嫒在诸位复杂的目光中，回答：“在停车场设充电桩吧，免费供员工充电，电费的支出相比给补贴不过是九牛一毛。另外，建议给停车场加盖雨棚，不然一下雨员工的车就全淋湿了。”

　　廖部长点个头，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沈希嫒：“另外，吸烟室的电视我也建议每天开起来。精神上的满足，哪怕只是一点小便宜，都会让人觉得赚大发了。”
　　“只要我们能招到人，从被动变主动，管理上就会容易得多。”

　　一向巨抠的廖部长，这回没有说反对的话。
　　沈希嫒不认为以他的细心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只是没重视吧，毕竟提供免费福利等于挖他的肉。但这次，不得不挖肉。

　　装车组长非常兴奋：“可以可以，剑走偏锋！电视随便开，我们计件员工不会故意偷懒的，都巴不得多干点工作量。”

　　仓储组长：“可以，只要招得到人，人员自然可以优化。以后谁不服管谁就滚蛋。”

　　会上无异议，沈希嫒的提议基本算是通过。临近五点，廖部长宣布散会。
　　主管们一听下班，争先恐后奔下楼去。数据主管高艳打她旁边经过，低声说了句：“可以啊，迟早要转岗吧。”
　　然后，也下楼了。

　　沈希嫒却没那个待遇，一回办公室廖部长就下达任务：“把你那条建议写成申请，明早我递到中心去，看能不能施行。”

　　眼看着快五点了，写完还不得六七点，她今天本来还要约叶向卓吃饭呢。没办法，只好先给小杰打电话，说明要加班，今天的约饭取消。
　　那小子极其不爽，先她一步掐了电话。

　　之后，当着廖部长也没敢打电话给叶向卓，只能噼啪发消息过去。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盘点还要加班。今天不能约你吃饭了……”

　　他那边几乎秒回：“？”

　　廖部长这会儿也忙着写文件，听到她一声轻微的叹气，也跟着叹气：“我也不想让你加班搞这个。今天是正常工作日，我们盘点休息，B区可没有。叶向卓那个幽魂，是亲眼看到沙发坏的，我们只能尽快拿出解决方案……万一明天上头就来问责，我倒霉，你也跟着倒霉！”

　　她唯唯诺诺应着：“嗯，知道。”手上继续发短信。

　　“还不是因为叶领导你啊……紧急开会说沙发掉下来的事。现在解决方案有了，我得留下来整理成正式申请。”
　　信息刚发过去，沈希嫒就回味过来不妥。这话说得不应该，关人家叶领导什么事，还不是物流自己找鞭子抽。

　　叮铃，叶向卓那边回过来信息，她没脸看，怕自己被劈头盖脸一顿讽刺。鼓励几秒气，才把短信点开。

　　叶向卓：“行，怪我。倒赔你一顿饭？”

　　她实在品不出这是说真的，还是反讽。又不好意思不回。

　　沈希嫒：“这哪敢，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叶向卓：“就周末吧。你请饭，我请娱乐。”
　　她松口气——看来不是反讽——却鬼使神差又犯一个错误：“娱乐？我要带小杰一起的。”

　　发完又才反应过来，这又不是约会，沈小杰在不在场能有影响吗……她今天开会开得脑子发僵，有病得治。

　　叶向卓：“你把亲朋好友都带来，我也不会介意。”

　　这回才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