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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虎杖人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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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个特级诅咒,它在一个领域里面,属于它自己的领域。
不知道为什么一出生就能学会打开领域,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它无法走出这个领域,身边只有济美子的尸体,还有头顶粉色的摇篮。
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虎杖醒来,宿傩不可能主动退去,只有虎杖清醒,才是解决之道。
用疼痛?还是用呼喊?
先尝试打击这个身体,看看里面的虎杖会不会有痛觉。
宿傩不愧为诅咒之王,又吃掉一根手指的他更强大了,即使在领域里面临这个非常绝对的制约条件,宿傩也毫不慌张。
他首先尝试打破领域。在遥飞舞着劈来的三对足的攻势里,宿傩游刃有余,没有被伤到一点半点,他在避免受伤,同时也在后退,寻找领域的边界。
“这里没有边界。”遥和他说,一对足劈上他的头颅,一对足勾向他的双腿,速度都快得吓人,但是都被一一拦下。
“领域总会有边界。”宿傩不屑一顾,这时遥潜藏在背后的那对足冲了出来,狠狠戳向他的双眼。
宿傩一偏头,躲开了。
“你大可以找找看,绝对不会有。”
遥被避开的那对足收回变成手,这双手忽然成拳头,狠狠打向脸部。
占了宿傩不知道的优势,打中了。
领域的规则起作用,伤害加倍。
打中那一刻,夹在虎杖头发上的夹子发挥了作用,宿傩身体里的一股咒力像浪潮一样涌向脑后,在人最脆弱的后脑勺那里凝结,如果不把脑袋往后移,这股咒力就会因为浓度过大而爆炸。
它意识到,这个领域不全是它的,因为它无法完全掌控进与出。
领域如何才能打破呢?
一个妈妈,什么时候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抱出摇篮呢?
只有爱着孩子的人,在外面叩门的时候。
粉色的领域忽然一寸寸崩裂,摇篮在半空中虚化,逐渐不见。
连济美子的尸体也慢慢消失不见。
但是它的脸上,还沾着血。
远处,在领域渐渐消散的粉色迷雾中,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只有那个愿意爱孩子,带孩子走的人出现,妈妈才会打开门。
这个男人是济美子的爸爸,也是遥的姥爷。
宿傩没有把头往后挪,后脑勺里的咒力浓度突破屏障,爆炸了。
血肉横飞,还好遥的脸已经不是人的颜色了,脸色变化宿傩看不出。
遥没有停留,趁着宿傩后脑勺炸了,很快攻向心脏,一只足挟着风声,眨眼就到了跟前。
她的攻击毫不犹豫,好像这个身体的主人怎么样与她无关,她的想法就如同之前说的一样。
“不想让别人染指,还不如自己杀掉。”
足尖锐的头部已经刺进了皮肤,有血顺着黑色的足尖流出,眼看就要刺进心脏。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
遥无机质般的泛光的脸,后背里拼命要出来的白色的足,领域粉色天空降下的粉色的花瓣,虎杖后脑喷射的血在半空缓慢下落。
那黑色的足尖,没有再前进半步。
房子里的老女人太烦人了,一直在尖叫,怒骂,像一个疯子。
只有它坐在那个“济美子”睡过的床上,玩弄那些“济美子”碰过的东西的时候,老女人才会像一只皮肉都衰驰的老狼,站在干净的房间门口,愣愣地看自己。
它于是在老女人的尖叫声中,撕碎了手里的东西,不管是满分的卷子,还是熨烫整齐的校服。
为了不被老女人报复,它嘻嘻笑着跨过窗户,看见隔壁的一扇窗户里,别人家里,那个爷爷和孙子的温馨和谐的生活。
它推开窗户跨坐在窗棂上的声音惊动了那隔壁的爷爷和孙子,那个孙子赶忙也打开窗户,喊它:“山口遥……你在那里不要动啊,不要掉下去!”
它心里忽得一动。
后来,老男人病得快要死了,老女人也无时间咒骂自己了,它被托给那个孙子。
一个把她当家人一样,努力管束它的人。
多烦人啊。
多么烦人啊!
它实在是打不过这个体力怪物,于是举起手,要再试一次,打开领域。
领域纹丝不动。
遥忽得想。
——“因为,济美子觉得他爱我吗?”
那一拳打上去,连遥都觉得惊讶,就像当初她无法对着虎杖打开领域一样,没有足的力量,遥的肉身攻击力接近0,但是却能打得宿傩无法反击。
这个领域的规则,是爱。
因为足够爱,当挥出拳头,击中脸部的那一刻,造成了无法估量的伤害。
“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遥心里说,“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爱,所以,无法接受刺穿虎杖的心脏。”
宿傩的笑大到了诡异,好像一个钩子勾住两腮的肉皮,只有赤裸裸的牙龈和讥讽,他的后脑勺还在流血,但是他毫不在意地大笑:“你啊——真的是诅咒吗?”
说着,趁遥的足陷在心脏,一只手打了过去,正正砸中遥的后背,本来能躲开。
是能躲开的,遥心里知道。
但是遥却稳住身形,重击袭来,足却还是往里走了一寸,只差一点,就插进了那家伙的心脏。
遥的后背正打开着,这一拳砸下去,正正好打中后背那对足和身体的连接薄弱处,她只觉得一痛,从骨髓到脊椎到脑皮,再到眼珠子,没一处不疼。
那两只足垂了下去,再起不能。
“果然,你为了第二条规则作用更强,把第一条规则的作用减弱了作为限制,你一开始说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有顾忌。”
“但是第一条规则还是存在,你现在的咒力再加上削弱的第一条,也只是能做到伤害我,但是无法杀死我。”遥挑挑眉,“对于诅咒来说,无法杀死敌人,只做一些小伤害,是无意义的。”
说着,遥的足收了回来,她变回了人,她知道用疼痛惊醒虎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它在长大,一点点地,它的体形在扩大。
诅咒要长大,需要足够的咒力,它吃太多食物,身体长大,那新长出的肢体就会因为缺少咒力,变得萎靡又弱小,好像马上要萎缩一样,只有获得足够的咒力,才能让自己像一个正常的小孩一样。
它可以靠吃掉小诅咒来收集咒力,但是那是杯水车薪的。
它诞生于济美子的恨,也被济美子的爱狠狠束缚,它的存在太特殊,又是人,又是诅咒。
失去了济美子,它本该慢慢耗尽咒力,一点点死去。
直到它发现,自己可以吸食人类因为爱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比如嫉妒,痴狂,感伤,嗔恨……
发现虎杖爱她的那一刻,她想,虎杖会不会因为爱她,而产生那些东西呢,她一直在吃别人因为其他人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比如姥爷因为去世的济美子,产生的味道如同咖啡一样苦涩的感伤。
还有昨天的,白扫帚面对自己时,忽然生出的细细密密的,苦得让她头脑胀痛的哀伤。
那哀伤不知道面对谁,反正总不是自己。
她想知道,因为自己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是什么味道。
这样就会让它觉得,自己赢了虎杖一着似的,可以抵消天天被虎杖管束的难受。
结果,它发现,这样的情绪,真的很少,最多的,也只是一些担忧。
虎杖不在意它是否回馈了自己的爱,虎杖爱所有人,他只负责散发爱,有时候它会觉得,要是全天下人都有一个它这样的领域,是不是每一个虎杖都能击破。
因为虎杖的爱,是实实在在的,不掺入半分假,也不分任何人。
他只是在爱着罢了。
“要是我狠狠地背叛了你,你还能不在意吗?你的痛苦会是什么味道?”
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宿傩知道自己对遥的攻击算是无效,索性也不再纠缠,只是饶有兴趣地说:“你这样真讽刺,诅咒对着人类产生感情?简直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遥的后背还在流着鲜血,她的脸色现在是失血后的惨白,不过她没有理会宿傩,只是叫:“虎杖悠仁,你能不能醒来?”
宿傩见她没反应,无聊地掏掏耳朵,不屑地说:“没用的,没用的,那个小子缩成一团,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遥不甘心地看了宿傩一眼,她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上的伤太重,宿傩那一拳是实打实的打在了薄弱处,她强撑着骗宿傩这种攻击是伤害很小的,实际上身体里的咒力都乱成一团糟,骨头也碎了不少。
她的身体构造本来就是偏向于轻盈小巧,在逃跑上的天赋异禀,也带来了防御上的弱势。
现在她在强撑着。
领域感应到了她的痛苦,半空中的摇篮降落到地上,遥迈了进去,接着领域中的雾愈发浓重,天上掉的花也越发稀疏,等宿傩反应过来时,领域已经不见了,他已经回到了外面,大楼里面漆黑又冰凉。
遥知道,已经没办法了,领域有限制,当伤太重却还是不能脱离领域,那么领域就会自动闭合,排斥所有外来者。
现在,这个领域开始自动保护自己了。
毕竟这个领域其实不全是属于她,它有自己的想法。
遥躺在摇篮里,好像之前那个梦里一样,她躺在那里,能听见一男一女在说话,还有女人温暖柔软的手从上方探来。
自从离开那里,不是,是从去年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在慢慢想起什么,好像无形的枷锁被解开,被虎杖从车站捡到之前的那些失去的记忆,好像一串断裂的珍珠项链一样,散落在看不见的角落,但是现在她可以弯下腰摸索了,不管摸到的是什么。
尤其是来到东京以后,好像房间里灯被打开一样,她意识到在亮堂堂的房间里,自己有可能会找到所有遗失的珍珠。
因为东京是济美子自杀的地方吗?
在她被虎杖从车站那里捡回来前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呢?
天上粉色的花瓣飘了进来,遥躺在摇篮里慢慢闭上眼。
领域保护她的同时,也隐藏了行踪,作为代价,遥不能自己走出领域。
上次是姥爷找到了她,这次……这次,只怕没有人了吧。
如果虎杖还活着,那么虎杖能打开领域,救出她,如果虎杖就此死去,那么她就只能永远躺在这个领域里,沉沉地睡去。
“也好……没有虎杖的话,就算出去也会觉得世界真的好没意思吧……”
“就是可惜还没有谈恋爱……那个学长,只怕连我是什么生物都不知道吧……真遗憾啊,假如这次我能出去,一定要表白啊……”
说着说着,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有。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