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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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曲白忍不住问师兄：“为什么我们没有遇到其他生物？”
深绿浅绿的源尘美丽神秘，看久了却让人觉得虚无，十分希望有一些在运动中的生物来打破这片空间的死寂。
阿兹尔回答：“神舟外壳最外一层掺了高浓度的终末之尘，会让所有源质生物本能地畏惧、回避，辐射覆盖至少十公里。这个范围内除了人类，不会有任何非人生物，没有一直盯着看的必要。”
他抬手就要关闭内层屏障。
“别关。”曲白更快地抓住他的手腕，还想再看看。
阿兹尔偏过头，目光罕见的锐利，“师弟，你应该背过通用安全条例吧？哪一条允许你在航行途中干扰驾驶员？”
曲白迅速回忆那极其冗长的神舟通用安全条例。
两人似是对峙，于声站出来打圆场，“这个世界是空旷的，生物密度很低。如果没有明确的坐标，运气也不好，航行一两天都未必能碰到一个活物。曲白，我听阿兹尔说你才受过伤，不如再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距离本次任务地点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航程，快到了我再叫你，好不好？”
曲白听他的话，松开手。
于声再向阿兹尔示意。后者毫不犹豫按下指尖，不透明的内层屏障合拢，将舱内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也消解了他眼中的锋芒，“这个世界不仅空旷，也并不美好。回去坐着吧，师弟，让你的好奇心多保持一段时间。”
曲白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摘下目镜挂到脖子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吟絮。
十分钟后，他闭上眼睛。
于声按时把他叫醒。
堆在尾舱的几个一号防爆箱被拖到座舱中间，其中两个打开，里面装的是各种护具模样的零组件。其他人都围在四周，挑拣合适自己尺寸的组件往身上穿戴，包括那个吟絮。
似乎他的视线太过直接，吟絮很快意识到，并昂头对他笑了一下。此人脸色依旧苍白，但队长能允许他出舱，状态应当已恢复如常。
然而曲白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迟了一秒才回以标准微笑，对方已经低下头。
“这是出舱作业所必需的潜行作业服，全密封，带三个微动力装置。”于声挑出了自己的护具，从躯干、四肢到头部，依次向曲白介绍。
作业服十分臃肿，大家穿戴完毕，抱着头盔，体型都比先前要大了三、四个号。
箱子里还剩一些零组件，曲白看得心里痒痒，就问于声：“我能拿起来看一下吗？”
一直很好说话的于声却露出犹豫的神色，而后拒绝了他，“抱歉，这是我们小队前任队长的装备。我想多留几天，就没及时还回去。”
曲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等回程的时候，我再把我自己的给你看，你要试试穿戴都行。”于声笑笑，不再多说。他打开剩下的两个防爆箱，将后勤部配发的携行采集工具分配给队员们，并安排好各自的任务。
这些采集工具很像外骨骼，曲白对它们的兴趣一下就盖过了作潜行服。但他没能盯着看多久，这支小队便准备出发。
“阿兹尔，我们出舱期间就拜托你了。”于声最后说。
阿兹尔并指在额侧一横，“包在我身上。”
于声便戴上头盔，带着他的队员们走向尾舱。先前被物资堆满的地方已清出一条过道，舱壁缓缓打开，曲白这才注意到，他以为的尾舱后面还有个几乎和座舱一样大的隔离舱。
待他们全部进入隔离舱，舱壁再次关闭。曲白被隔绝在内，装着多余组件的几个箱子依然在原地，箱盖虚虚盖着，没上锁。不能拿起来看，但或许，他可以远观？
没等他进行心理斗争，阿兹尔就叫他：“师弟，过来。”
曲白被指挥着坐到了副驾。
“仔细注意你能看到的一切，回去之后要写报告。”阿兹尔重新收起内层屏障，让幽绿奇丽的辉光洒进舱内。
曲白愣了一下，“为什么我要写？”
“出发之前没听到寿灵说么，你在这次任务中的身份是临时观察员。”阿兹尔老神在在地靠上椅背，“难道你以为是替我写？那你想太多了，我可不是那种经常奴役师弟的师兄，我也不需要交报告。”
曲白将信将疑，点开终端，把光屏切换成水平模式预备记录；又从背包里掏出单筒望远镜，把目镜挂到镜头前，再透过望远镜看向舱外。
飘满源尘的空间里，一堵起伏不定的灰白色“墙体”横在当中，最是醒目。它的高度至少超过二十米，宽度无法确认，长度两端都超出了视野范围，也难以确认。
曲白问：“师兄，那道白的是什么？”
阿兹尔：“官方编号I.129，外号‘小红墙’，群聚体，这一条至少由百万只小红虫组成。它们素食，没有任何攻击性，分布非常广泛。神舟流浪两千多年，哪儿哪儿都能遇到它。”
“可它体表颜色不是红的？”
“哦，活的是红的，会漫无目的四处飘荡，有时候还会跟着人走，搞得你像鬼打墙一样。死了就变成这颜色，也不会再乱飘，死在哪儿就永远留在哪儿，尸体成为其他小型或中型生物的栖息地，直到几十年几百年后彻底分解。”
曲白记下几笔，觉得很有意思，又隔着透明屏拍了几张照。
“所以说，数量众多并不意味着一定强大，反而越是独身独行越要警惕，因为这意味着它仅靠个体就能在大世界当中生存下去。”阿兹尔继续道。
话未落，几个人影先后出现在前方，因为都包裹在同样制式的潜行服里，一点儿也看不出谁是谁。
但当其中一个人回头向他们打手势的时候，曲白一下就认出对方是于声。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可以通讯吗？”
“技术有待突破。否则的话，现在坐在这儿开飞舟的、出舱去采集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一堆人工智能。”阿兹尔边说，边以手势回复。
短暂交流过后，于声转身加速赶到小队最前面开路，背部的动力装置喷出一线幽绿气体，转瞬即散。
这是个失重的世界，源质生物有其独特的运动方式，哪怕是最弱小的种类，生来也能随心所欲地运动。然而人类却倍感艰难，哪怕是体能最拔尖的战士，也必须借助外力。
于声和他的小队显然已经熟悉在源质环境中行动，臃肿的装备毫无妨碍，灵活得就像在水里悠游的鱼、空中畅翔的鸟儿。
阿兹尔操纵游旗跟在他们身后七八米，缓缓接近那片小红墙。
一片又一片源尘被机体的圆头分作两半，向两侧逸散。一只菱形的生物从一侧飘过，通体漆黑，若非曲白眼尖还真不一定发现得了，“师兄！这又是什么？它好扁啊，就像片叶子。”
阿兹尔也看见了，兴致缺缺地说：“编号I.13685，外号‘圆头风筝’，正常情况□□形扁平像风筝，但进入战斗状态后，头部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肉食者，不过食谱很窄，攻击性弱，也喜欢群体活动。”
没过几秒，曲白果然又看到了另一只圆头风筝从上方滑过，还拖着比牵引线粗不了多少的一把尾羽。他抓拍了两张，又问：“没有学名吗？”
阿兹尔：“学名都超长一串，懒得记。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更确切的信息，回去带着编号找寿灵。”
曲白记住编号，安安静静地继续观察。
越来越多的圆头风筝出现，它们肆意地漂浮、旋转、滑行，对人类和人类的大型器械都视若无睹。有一只距离透明屏障最近的时候不到50cm，舒展的身躯遮住了大半片视野，腹部一条条白色细纹清晰可见。
曲白几乎以为它要贴到屏障上，下一刻，它就倏然飘远。
在前方引路的雁形队列随之出现，曲白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到领头的队长于声身上。他想起先前发生的事，跟师兄说了说，“为什么是我请求他，他却向我道歉？”
“嗯？”阿兹尔之前没注意到这事儿，斟酌片刻，“这么说吧，执行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有人在任务中出事，他使用的装备哪怕被带回神舟，也只能送去后勤部销毁。一是怕有没检测出的源质残留附着，二是出事的兆头不好，大多数人都很忌讳。于声和他的队员愿意留着前任队长的装备，是因为他们感情够深。让外人知道了，未必能理解他们。”
曲白后知后觉，“彻底牺牲，意识数据都没有保留？”
“那个人都没能回到神舟，意识怎么上传？”阿兹尔平静地说，“你也别想着等于声回来向他道歉，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提都别再提。”
恰此时，于声再次回头，远远地向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能再往前。
阿兹尔停下游旗，眉头皱起。
“就在这里接应吗？”曲白目测距离小红墙还有7、80m，他直觉不够近。转眼一瞧，圆头风筝的身影都消失了，他的目光只能跟着于声小队前进，很快发现第三种翔游的生物。
它们体形瘦长，体表颜色泛青，胸腹两侧有像半圆尺一样的翅膀，翅沿布满骨刺；背脊上一排齿状突起，延伸到尾部和尾巴合二为一，像一根尖锥。
于声他们都小心地避开这些尖刺。
“再往前容易出事。”阿兹尔抱臂思索，不等他问，就一心二用给他科普：“这一种生物编号I.6152，外号“愣头青”，肉食者，攻击性中等。领地意识很强，会合作狩猎，一旦有大型生物闯入它们圈定的地盘，必会遭到全力驱赶。但是，它们并不介意弱小的生物分享地盘。”
曲白：“因为比它们弱小的生物可以当成储备粮？”
阿兹尔：“你想的还挺实际。看运气吧，要是有一头愣头青肚子饿，就可能被吃掉。要是都吃饱了，那就有可能得到庇护，从天敌的口中逃生。”
曲白再观察一会儿，说：“它们现在的状态看着不像吃饱的样子。”
“等着享用大餐呢，肚子当然都是瘪的。”
“你是说，它们大规模地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狩猎。猎物是什么？那些圆头风筝？不太像。”
阿兹尔哼笑一声，“那些圆头扁脑的东西只是等着捡漏的，至于捡什么。”
控制台中间是一大块触摸屏，他点了点，一面等大的光屏垂直竖起。屏幕上是那座已经灰白化的小红墙，他随手圈出一块地方，两指划拉着不断放大，“看这里。”
曲白定睛细看，原来小红墙的表面并不像墙面那样光滑，而是参差不齐的粗壮“枝杈”。其中一根枝杈忽然抖了抖，收缩成一团篮球大小，飘出一段距离找到一个更好的位置，重新拉伸变成一根枝杈，和小红墙融为一体。
“这玩意儿的编号是I.63119，大家习惯叫‘雪花斑’，因为它们身上有很多雪花形状的斑点——你见过雪花么？现在看不出来，是因为它们正处于拟态状态。擅长防守型拟态的生物，攻击性基本都不强，食性也杂。”阿兹尔说着，将实时影像缩小一些，“再看看？”
光屏上一片灰，曲白分辨不出，猜道：“这一片不会都是雪花斑吧？”
阿兹尔操作几下，锁定那一片小红墙，光屏黑下来，继而亮起绿光，“源质成像，源尘的密度忽略不计，能够成像的，无一例外都是源质生物。”
曲白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小绿点，一时失语。
阿兹尔再放大，解除锁定，再放大，将游旗前方的空间都纳入扫描，屏幕上顿时多出了许多在移动的大一些的绿色光点。
曲白知道那些大的绿点代表愣头青。
巡游的猎手与蛰伏潜藏的猎物，合起来成千上万，难以计数，令他感到瞬间的晕眩。
阿兹尔：“你的档案上没有密恐啊？”
曲白摇头，“我只是在想，这些雪花斑聚集在这里干什么？被吸引，还是被驱赶？这片小红墙应该不是它们的常驻地。”
“产卵。”阿兹尔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于声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采集一批雪花斑的卵。寻光院有帮人一直在琢磨怎么提升飞舟和潜行服的隐形功能，盯上这玩意儿一两年了，只不过现在才碰上合适的采集机会。”
曲白有些惊讶：“产卵？”
“不论什么生物，生产都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刻。所以很多不够强大的生物会聚集在一起生产，好抱团抵御外敌。但对捕食者来说，这就像食物自发开餐厅，只会让它们成群结队地前来围猎、进食。在它们围猎的时候，我们人类就可以趁机顺手牵羊。”阿兹尔关掉源质成像，说：“等着吧，快了。”
然后把光屏移到一侧，镜头聚焦到于声的小队。
曲白一会儿注视光屏，看着于声他们穿过愣头青的包围圈，抵近小红墙，做好采集准备。一会儿又观察屏障外巡猎的愣头青，它们随时都可能发起进攻，吹响狩猎的号角。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
就在他感到嘴唇发干，在背包里找保温杯的时候，小红墙陡然变色——犹如被泼上大片大片的墨绿颜料，无数的雪花斑现出原形原色，鱼鳞状的躯体上果然分布着十来块大小不一的白色斑点。
它们同时暴起，冲向狩猎者，就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于声和吟絮六人瞬间被“雪花”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