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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冬季【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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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对司谦最早的记忆点滞留在三岁的冬季,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屋内的少年悄然翻动书籍,有一道淘气的阳光透过细碎发梢,点亮纸页。
这是她第一次具像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宛若天人。
凤眸,黑发,甚至抿着的嘴唇,都清楚地刻入大脑。
除了急促的心跳。
还有她白嫩的小手急促地拍动着窗户声。
屋里的司谦被惊扰,蹙了蹙眉毛,目光看向这边。
许愿有点羞涩,胆怯地抱着膝盖蹲下身子。
哗啦,是玻璃打开的声音。
“怎么是你呀。”司谦看着蹲在地上装蘑菇的孩子觉得有点好笑。乖乖又有点儿呆。
接着许愿感受到头顶一阵温软的抚摸,哥哥正摸她脑袋。
虽然哥哥表情还是冷冷的,可是头顶的触感还是很温柔。
许愿扎了好看的辫子,从刘海编到发梢,处处精细,最怕搓乱。可是,她顺从了。
编好的小辫带来独特的触感,不过是被哥哥摸摸头,却觉得很舒服。
暗暗决定每一天都要和哥哥手牵手去幼儿园。
而司谦对许愿最早的记忆也是在冬季,比许愿早两年。
雪天,圣诞节,医院病房。
司谦是和自家妈妈一起来的,可说来惭愧,母系亲属算是司谦生活中唯一可被捕捉的亲人们。
白婉年轻时也是永业名媛圈的娇花,却不料家庭联姻的矛盾在白司两家显现的格外早。
当司坤带着年少意外司彦回到司家时,才算是给她真正的当头一棒。
对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白婉来说,丈夫早在婚前育有一子,欺骗,隐瞒汇作一团,简直是奇耻大辱。
以至于司谦不满两岁,母亲便心如死灰,带他搬回了白家老宅。
好在外祖父母开明,千万原因,心照不宣,从未逼问。
经历万般,母亲像是失了水的人鱼,虽然心情比在司家是好了些,身子却日渐消瘦。
司谦依旧记得,那年圣诞节母亲少见的严谨,从备礼到穿着,精心筹谋,一丝不苟。甚至神神秘秘地给尚未满三岁的司谦打了一个故作老成的领结。
母亲慈善地把他抱在膝盖上,此时的司谦,虽年幼,但已经能看出少年稚嫩的轮廓,无疑生得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
“今天要带我们家司谦去认识一个小姑娘。”母亲亲昵地用指关节刮了刮司谦的鼻梁。
这是他们母子少有的温情时刻。司谦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任由母亲摆弄着自己。
白婉并不懂如何帮助少年成长,她总担心过度的爱会导致男孩缺乏气概。
甚至连祖母想拥抱司谦时,她也会伸手制止。由此放养成了首选的策略,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当妈妈。
司谦剑走偏锋,成绩优异,却越成长越孤僻。
而母亲口中的小姑娘,便是襁褓中的许愿。
病房里的第一眼,司谦甚至认不出这咿呀叫唤的生物到底是不是姑娘。
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询问母亲,“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周围的叔叔阿姨都被他逗笑了,这是司谦人生中唯一一次把整屋人逗笑,以至于时至今日,当时所见所闻还是难忘非凡。
许愿出生在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交接点。
许致因一夜焦虑的陪伴,眼里早已布满了红血丝,不过看上去还是喜悦的。
他在出生姓名栏里填了许愿。
司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许致问妻子,这名字是不是应景又浪漫?
司谦待在婴儿床边入神地想浪漫是什么意思。是海浪漫到了沙滩上?还是波浪在蔓延?
忽然手指上有一丝轻轻的牵扯,太轻了,轻到他以为是错觉。
指尖的感官慢慢又传来了隐秘的触感,很奇怪,有点湿,又有点痒。初体验。
司谦低头看了一眼,竟是小许愿勾住了他的指头,扯到了唇边,婴儿软糯的唇一下一下磨着他指尖两寸。
赫然愣住,许致过来瞧了一眼。被女儿的纯真以及司谦的扭捏触到心中一点,开玩笑道:“好啊,她出生亲的第一个男生居然是你。要负责啊。”
才意识到这带着新生儿奶味的香甜,竟是许愿最稚嫩天真的示好。
脸颊一瞬就红了。
他虽然小,但负责这个词却是懂的。
白婉很少见司谦如此手足无措,忽觉司谦有了些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生气。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白婉最后就给他揽下了一门没头没尾的亲事。
不过事实证明,这只是家长间的打闹,真正记住的只有他一个人。
对彼此最初的记忆点都是在,白雪蔓延,海枯石烂的冬季。
……
早知道后来会这样,那天雪后就不应该到隔壁玩,招惹司谦的。
许愿找了根树枝,在沙地里一边画着画一边审视当时自己的莽撞和不计后果,杂乱无章的线条宣示着她心里的懊恼。
司谦六岁,独来独往,甚少出门,却也是小区家长人人口中的未来大器。
许愿则正好相反,每日生活的目标就是穿上好看的裙子和扎可爱的头发。
这下哥哥开始催她写作业,训斥她字写的不好看。还不让她搬着凳子到屏幕前看电视。
可转念一想哥哥也挺好的,甚至为了她一抛形象,和人打架。
是在幼儿园的午休,班里同学大多安安静静地睡觉。
许愿却睡不着,但是不能打扰同学,也就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佯装着闭眼。
同桌是一个男生,姓晋。
许愿脑海在天地云游间,听见同桌轻巧地动作声,接着,手背上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什。有点热,应该是男生偷偷亲了一下。
她没敢睁眼,怕睁眼就要和小晋对峙。
回家路上觉得委屈,竟然拉着司谦的手就红了眼。
司谦顿时手足无措,也分不清原因,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倒豆子一般得问她。
“是不是想吃冰淇淋啦,还是想吃蛋糕,也有可能是棉花糖。如果是想吃油炸食品那还是忍一忍,对身体不好,甜品今天可以考虑……诶,你别哭啊。”
许愿听得司谦的安慰哭得更大声了,“原来在哥哥眼里我就只知道吃。”
看来不是因为想吃东西啊,司谦捏了捏许愿的手,一片滑腻,听老人说天天喝牛奶的都有一身好皮肤。
想远了,回身观这丫头小裙子整洁,发型一丝不苟。也不像是被打、摔倒或是撞墙的样子。
许愿本人不学无术,应该不会为了困扰他多年的学业问题,痛哭流涕才对。
于是他牵起许愿一只手,弯下腰,使得两人目光持平。另一只手摸摸她头顶。
“是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呀。”
这下许愿才把今日之事小心翼翼向司谦吐露出来。
她眼里冒着泪光,心中期待着哥哥和她一起把那个混蛋骂个狗血淋头。
没想到司谦低头看了一眼表,复问道“你就为这,哭了半小时?”
接着许愿对此事的委屈都化成了对司谦的愤怒。
气呼呼地甩开了小手,司谦自然没有握回头,径直走了。许愿跺脚跟在他后面回了家。
一连两天没和司谦说话。
周五,幼儿园放学会比平常早一个小时,学前班不变。所以周五许愿跟着司机回家。
吃了晚饭和两家妈妈散步消食,白婉和母亲讨论育儿之道,忽闻阿姨说,司谦今天没有理由逃课把晋之礼打了。
许愿忽然有点摸不清头脑,不是讲这点小事,那哥哥怎么就找人打架去了?可是心里又隐隐约约泛起了一丝温暖。或许哥哥不是不在乎,是为她出头去了。
这样想,许愿就丢下两位大人直奔司谦家。
听白阿姨说,因为司谦不说理由,惹了家里人生气,没让他吃晚饭。
她蹑手蹑脚得敲着哥哥卧室门。她单方面和司谦定了个暗号,连敲四下,三长一短。连叫了四声哥哥。
少年没有问谁,给她开了门。
面上看司谦依旧是清风霁月的老样子,只是左脸微微有些肿起的乌青。她伸手本想摸一摸,司谦没躲,可许愿又担心碰着伤口,最后还是没碰,改为轻轻在脸边吹气呼呼。
刚吹一下,哥哥就摆正身子躲开,奇怪的感觉,太痒了。
“你还是别吹了吧。”
许愿好心好意,好生委屈,站在一旁,眼睛又红了。
“许愿,你是兔子吗?”少年无法,眯着眼看她,拍拍身边“坐过来吧。”
房间并没有设置座椅,两人便一起坐在床沿边。许愿光着脚丫,司谦索性让她把脚伸进被子里。
“哥哥是为了我打他的咩。”许愿小腿撑着,脸贴着膝盖,板上钉钉的事,可她还是想问问当事人。
“不是。”
“哦。”许愿低下头,是我自作多情了。
司谦看着她的鸵鸟行为笑了。“不是的话我打他干嘛,找抽?”
哥哥果然是最好的,许愿的眼里冒出星光,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她们说你没吃晚饭,可我只有糖。”
“妹妹,乳牙都蛀了两颗了,自己疼不够,还想拉哥哥下水啊。”司谦歪着头,中指点了下她的脑袋,随意地说着玩笑话。
许愿练了一手优秀的剥糖纸法,说时迟那时快,塞了一颗进他的嘴巴。浓郁的水果味在口腔中炸开,酸酸甜甜。
“好不好吃呀,哥哥。”她的声音好软,比嘴里的糖果软。
许愿又给自己剥了一颗,放入口中的瞬间顺势躺下享受此刻。
挺好吃的,但司谦的自律只能纵容自己吃一颗。
糖果占去她小口中的大片天地,许愿咿咿呀呀,吐字被甜蜜吞噬,司谦将其模模糊糊连成串。
大概是,谢谢你,哥哥。
等他漱完口,许愿已经在他床上睡着了。
他想叫她起来刷了牙再睡,想想还是太狠心了些。去浴室里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许愿擦了擦脖子和脸。
既然明天是周末,那什么事都放一放。司谦心里默念,今天就让她在这休息吧。
他朝右边挪了挪,和许愿中间隔了一道并不靠近的距离。
那一晚,他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许愿睡觉的时候,睡姿极差。左右翻滚,就到他身边来。
万千过往,不过是在许愿糯糯的叫唤着哥哥中,度过了不长不短的十二年。跨越万水千山甚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