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大人动动心》呦呦无鞋

60、琴峪在哪

　　夜深人静，阿笙的房里却依旧亮着一缕微弱的烛光。他背着手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那棵久经风霜坠着一团团红火的木棉树失神。

　　这两日来，他经常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最常想起的还是琴峪曾经强迫着他写下的那纸婚书——“阿升和于琴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阿升”错了，“于琴”也错了，所以这婚书本来就是不作数的，可那时候的琴峪却当宝贝似的放置在胸口处，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琴峪是喜欢他的。阿笙攥了攥手心，这样告诉自己。
　　“既然他是喜欢我的，我又如何会放弃。”

　　他转身来到书案旁坐下，挑了一张鲜红的纸来慢慢提笔落墨，用好看的楷体工工整整地写了这样几个字：颜笙和琴峪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接着，他又在左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颜笙”。等到写完后，他看着这张婚书微微一笑，恨不得马上拿给琴峪，让他在上面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正要抬脚往外走，却终是在门口处顿住步子，眉间很快就多了一丝忧郁，耳边顿时响起琴峪的那声“我恨你”。一瞬间，手里喜庆的红纸仿佛变成了一团烈火，烧的他手心刺痛。

　　就在他手心里的痛慢慢向心底延伸之时，突然有人踏着缓缓的步调慢慢走近。

　　阿笙一怔，猛地抬头看去，就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染着点点清辉赫然落进他的眼里。

　　“峪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急忙抬脚迎了上去，在距离眼前之人两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他抬了抬手，想要握紧来人的肩头，可是手伸到一半又自觉的收了回去，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紧张不安，再次动了动嘴唇唤了声“峪儿”。

　　哪知话音刚落，面前的“琴峪”突然仰起头来，对准他的唇瓣吻了下去。

　　软热的触感顿时蔓延整个唇面，只是寂静中，他却听不到琴峪胸膛里怦怦乱撞的声音，更加听不到自己心口处有任何跌宕起伏的跳动。一切都静的诡异。

　　他眉心一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推开身前的人，推开这份朝思暮想的柔软。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慌乱的厉害，总觉得惶惶不安。

　　“峪儿，”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瞳，轻声问道，“你不恨我了吗？”

　　眼前的“琴峪”笑了笑，满目深情：“恨你？我怎么会忍心恨你。”

　　“可是……魔界有那么多的生灵死在我的剑刃下……你当真……不恨我了吗？”

　　“阿笙，在我的心里你最重要，没有什么能比你重要，再说了，杀害魔界生灵又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得怪那明兮。”

　　阿笙神色微沉，面前的琴峪语气这般平静，在提起那些死去的魔界生灵时就像在平铺直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完全没了之前那般悲痛欲绝，实在让他觉得怪异。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琴峪”已经牵了他的手，与他进到了屋内。

　　两人在床边坐下，“琴峪”主动靠近阿笙，双手捧上他的脸颊。

　　阿笙静静地看他片刻，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晶亮盈润，真情不假，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这么冷呢？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时，“琴峪”已经伸手摸上他的腰间去解他的衣带。

　　几乎是下意识的，阿笙倏地攥住他的手，把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的婚书递到他的面前。

　　“峪儿，我写了咱们的婚书，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琴峪”打眼瞧向那婚书，只一眼，嘴角便勾起一抹嗔怪的笑。
　　“这哪是什么婚书啊，人间的婚书可不是这样随便的一句话，你需要这样写，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他正说着，旁边的阿笙霍然站了起来，离了床榻几步，与他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后，看着他的眉目瞬间冷了下来。

　　“你不是琴峪，你是谁？”

　　床边的人倏然一怔，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阿笙看出了端倪。也难怪，阿笙那样爱惜琴峪，后者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都铭记于心，怎会看不出来他只是徒有琴峪的皮囊而已。

　　想到这里，白沐眼眶红了红，唇边蔓延开一抹苦笑，他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阿笙说道：“阿笙，你还记得十年前在后山的银杏林里，那个从树上摔下来又刚巧被你接住的小孩吗？从那时候起，就注定我们会再次相遇，而这世间的相守有些是因为喜欢，有些是因为命中注定，就让我们做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好不好？”

　　阿笙双眉紧蹙：“你是白沐。”

　　“原来你记得啊。”白沐神情一喜，往前进了一步。

　　不想阿笙面色越来越沉冷，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话里，而是淡淡问他：“琴峪在哪？”

　　白沐见阿笙满心都是琴峪，不禁瞬间变了脸色，他低了低头，漠然回道：“他就在这里啊。”

　　阿笙心底一怔：“你这是何意？”

　　白沐没有答话，只重新抬头看向阿笙，眼中眸光深不可测。

　　就在这时，房门倏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有人疾步走了进来。

　　阿笙还来不及回身去看来人，那人就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掐住了白沐的脖颈。

　　是自称琴峪朋友的那个黑衣人。

　　阿笙惊了一下，方才听到他狠着声线对白沐说道：“你以为你用魇魄咒夺了琴峪的身体就可以与阿笙长相厮守了吗？少做梦了，说！你把琴峪弄哪去了？！”

　　白沐呼吸窒住，明显感受到掐在他脖颈处的那五根手指正在慢慢加力，而他现在占了琴峪的身体，眼睛并不能看穿这人是人是妖，只觉得对方周身气息狠厉，杀意翻涌，若是他不说实话，恐怕此人真的会就此掐死他。

　　“他……他在源玉岛……我……我用穿移术把他移去了源玉岛。”

　　“源玉岛？！”阿笙蓦地瞠目一怔，惊疑道，“曾经的雪海宗就在那里，你把他弄去源玉岛意欲何为？”

　　白沐已经被黑衣人掐的气息越来越弱，已然说不出一两个字来，阿笙急忙抓了一下黑衣人的手臂，示意他先松开白沐。

　　终于挣脱束缚后，白沐大口咳了两声，咳着咳着，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又苦又涩，但又透着几分得逞和欣喜：“因为……因为钟离陌肯定会去那里，琴峪现在，要么已经被他杀了，要么就在他的怀里缠绵……”他看向神情惊乱的阿笙，“你希望，是哪一种？”

　　心里的惊慌蓦然化成一团怒火攻上心头，阿笙瞬间拔出床侧的剑来，直指白沐的心口，脸色有些发白，但一双凛冽的眼睛却红的格外骇人，不容拒绝地命令道：“用你的穿移术带我去源玉岛。”

　　烈火焚烧过的源玉岛，三年的时光仍是寸草不生，除却一片荒凉，就只剩下那灰沉的雾气笼罩左右。

　　琴峪意识回转的时候，心肝脾肺依旧痛的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麻木的就像一根被人砍断的木桩，而魂魄好像被人抽了出来，一寸一寸地撕裂开。这种感觉，比他一百年前灰飞烟灭的时候还要痛苦百倍。

　　一时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用力喘息着，夺取着四周冷的锥心的空气。

　　忽然，他觉得自己身子一空，像是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只是这人的怀抱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太冷了，冷的如同腊月里的风雪。

　　不知怎的，琴峪浑身一抖，恍惚间想起了阿笙，脑海里开始奢求起阿笙的怀抱来，想着若是阿笙抱他，一定是暖的。这样想着想着，他便又昏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有人在用手掌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只是这双手太过粗糙冷硬，让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眉心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一张带着伤疤的面容陡然映进他此刻浅褐色的瞳仁里。琴峪猛地神思一震，裂开的魂灵差一点就被吓的散成云烟。

　　“钟离陌？”他张了张嘴，勉勉强强的从喉咙里挤出三个模糊的音节来。

　　坐在床沿边的钟离陌见他苏醒了过来，又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忙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了床榻上。

　　这是一间被烧得还算体面的房子，四周显然被人多多少少的收拾过。床上铺了一层枯黄的芦苇，压在身下倒还算舒适。

　　琴峪明显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瞪着眼珠子去看面前的钟离陌。对方还是那副阴冷深沉的表情，只是他没有戴着那青铜面具，以至于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痂痕清清楚楚的显露在外。
　　琴峪记得，钟离陌说这伤疤是白沐造成的，以前他只是略略一看，如今钟离陌离他这样近，他再看他脸上的伤疤，不免觉得下手之人是如何的狠心绝情。

　　他自知挣扎无用，不出片刻便慢慢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躺在那里，视死如归般的等着钟离陌将他剥皮抽筋。

　　不想等了半天，却等来钟离陌一句：“沐儿，你来找我了。”

　　琴峪在他的一声“沐儿”里忽地一惊，睁开眼睛的瞬间，眼见钟离陌又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看着那双凑上来的手，顿时颤了一下眸子。那是一双已经没了皮肉，白骨尽显的手，看得人心里难免徒生恐惧。

　　琴峪想起肖玉客提过钟离陌因为修炼《瑶山玄法》惧怕阳光的事，现如今看他这双手，八成就是被日光噬没了皮肉。不过此时此刻，琴峪并不惊恐他的手，而是惊恐他那一声“沐儿”。

　　——难不成他把本尊错认成了白沐？不对，钟离陌眼又不瞎，怎会认错人？难不成……本尊现在就是白沐？！

　　琴峪一番深思，突然浑身上下又疼痛起来。仅凭他此时虚虚晃晃，想要抽身离去的魂魄，他大胆猜测了一下。

　　——难不成白沐给本尊下了魇魄咒？！这咒法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两人互相交换身体，魂魄逆转而已，但是本尊原本的魂魄是靠冥玉昙撑着，本就在肉身里待的不安稳，如今被他一施魇魄咒，本尊的魂魄怕是又想要单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