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梦闲人》猫猫咪home

1、楔子

　　恒沙觉得自己的人生很苦逼。
　　——连续两世都叫同一个名字难道不是很苦逼吗？
　　前一世她有个很少见的性：“恒”，不幸的是她老爸当时钻研佛教疯了给她加了个“沙”字；本来这名字也没什么的顶多文艺了一点男性化了一点，可在小学初中连续五年莫名其妙担任劳动委员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头上多了个“沙师弟”的称号……
　　恒沙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因为她很任劳任怨呢这可真好哦呵呵呵呵……好个屁啊，摔！她一风华正茂美少女哪里像那个地中海大叔了！
　　为此她天长地久地抗议然后天长地久地抗议无效，一直到十五年后同学聚会仍有人对她当头来一句：“沙师弟你取经回来啦！”
　　……人艰不拆。
　　这一世重生，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婴儿，性别暂时不明，眼前却是一片鸟语花香、深林清幽、荒无一人。
　　……尼玛竟然是个弃婴啊！
　　后侥幸用惊天哭声引来一小沙弥，该沙弥的袈裟非常之有特色上面全是鎏金经文，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她看见小沙弥头上一点蓝色镶额时就有一种两眼一翻重入阴间的冲动——尼玛，这还是穿越到了古代啊！
　　“雷峰之外竟会有婴孩……”小沙弥轻声道，声音入耳温柔，抱着襁褓的动作却有点生疏僵硬，“无留书无印记……嗯……”
　　恒沙死不瞑目地想你的手再重一点我娇嫩（呵呵）的小Body就会多出几条印子了……
　　“……奇怪，骨龄不过一月为何体内却会有股精纯佛气？”小沙弥蹙眉，“眼相浊浊却是质朴本心已失；眉眼浅淡则是人生孤寂之相……甫一出生便遭遗弃，又生逢祸乱将起之时，你便随吾回雷峰，取名恒沙吧。”
　　恒沙眼睛一翻，顿时瞑目。

　　醒来后却是身处一户鸡鸣犬吠的农户家中。听着二老话中意大致是小沙弥掀了襁褓惊觉她是女儿身于是就近找了一户农家将她寄养了，临走前留下一些金银嘱咐二老好生抚养她长大成人。
　　这年头苦境妹纸已属于珍稀，二老又至今膝下无子，忽得千金与千金，自然乐得开怀。
　　恒沙忧郁地想尼玛还穿到异世界来了。
　　养女三年仍在襁褓中。恒沙咬着手指想更不幸的是她是个长不大的怪胎，难不成她得了侏儒症？！她的人生就是一茶几啊！上面杯具数不胜数啊！
　　二老忧心不已，为她遍寻名医仍是无果。最后无法只得将她装进篓子背上云鼓雷峰，去寻高僧求助。
　　此时恒沙六岁，两岁孩童的形貌。垂髫黑发婴儿肥脸，坐在竹篓里结草编戒指，浑身散发带蠢萌杀必死气息，于是顺利萌倒一只路过的大师。
　　该大师高冠帽遍是金色卍字，自称世尊圣弥陀，抱着恒沙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笑道：“这孩子天赋异禀，生来与佛有缘。她只是成长速度缓慢，体质却是极为强健，二老不必担心。”
　　大师抱着她不肯松手，似有想拉她遁入空门的念头。二老一心指望这个半路得来的闺女能嫁个好人家光宗耀祖自是不肯。几番悄然拉扯下又引来另一只得道高僧自称法丈轮王，该光头正宗高僧初见她泪眼汪汪便两眼放光，再见她更是两眼凶光，于是便也加入争夺。
　　二老乡村野人，扯皮方面自是比不过得道高僧。奈何胜在心直人真，于是一把抢过闺女狼奔豖突地逃出了云鼓雷峰。二位高僧碍于颜面不能追，恒沙坐在竹篓里向他们挥挥手。
　　窜出扫禅山门时恒沙则见一抹温和身影，正是当年重生初见的小沙弥。她眼珠转转，也向他挥挥手，小沙弥回以温柔一笑。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十岁那年二老终于得子，养母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喜不自胜。虽然认定是恒沙带来的好运一时对她宠上天，却耐不了新生儿分散注意力，不过一年便对她冷淡下来。
　　再过五年恒沙五岁孩童样貌，明明年长十岁却与弟妹看去相同。周遭孩子皆以她为怪不肯与她接触，弟妹也颇有嫌弃。二老虽待她不薄，却也已仅止于衣食不缺。
　　此时恒沙已对这个世界略有了解，知道有苦集道灭四境与层出不穷的BOSS，知道隔了两座山头的云鼓雷峰地位似乎比较崇高，知道在这个世界没有一身好武功极易死于非命。
　　她认真思考了两天，第三天就背着个小包袱摸出了家门，踏上了“未知但注定艰辛的旅程”（恒沙：卧槽这勇者斗恶龙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五岁孩童短手短脚，好在云鼓雷峰山高但山门不高，花了两天功夫摸清路线，又是在第三天爬到扫禅山门。彼时她饿得两眼发花，也没看清是不是有人在，大声一嚷便迎面倒下：“大师救我！”
　　清风拂面，衣袂温凉，她倒入一个宽厚的怀抱，耳边是似曾相识的声音，久远之前出生之时便是听过的：“佛曰缘法……唉。”
　　神棍，先救人啊！恒沙心中一声嚎，然后没了知觉。
　　此后恒沙便是在小沙弥这赖下了，三天上房两天揭瓦一副熊孩子模样。熊到后来多年前的高僧终于注意到了她，将她接入云鼓雷峰半山腰处的弟子修行处，恒沙心满意足地停了。
　　修行的日子是非常枯燥的。佛者戒酒戒肉戒欲，戒一切贪嗔痴疑，幸而她外貌年幼又是女孩，周围佛家弟子对她皆持怜爱之心。法丈轮王更甚，三天两头给她送来时季水果与儿童益智类玩具（呵呵），于是恒沙半边脸黑着啃水果玩搭积木。
　　在云鼓雷峰数年，恒沙只打下了武功基础却听了满脑子佛经。每当她即将被殊印塔的老秃驴洗脑时便会窜去扫禅山门骚扰那个名叫招提的、貌美如花的小和尚。头一年恒沙誓学佛门传说中的传奇级武功——扫把功。于是抄了把自制小扫把去跟一堆小沙弥洒扫山门，期间主要模仿者自然是招提。如是坚持下去，直到她把扫把上的树枝全扫成筷子了，扫禅山门的落叶也没见少过。
　　恒沙遂奄奄，过不了多久又起肖说要烤红薯。发动众沙弥合力收集落叶，另一半人去买红薯，招提在一旁无奈笑笑，继续扫他的落叶。
　　前几次大型烤红薯活动基本上都很成功，和尚们人人吃饱餍足，连一向少言稳重的招提也破例多吃了几个。恒沙笑眯眯地拎了一大筐烤好的红薯上了山头，送去给两位殿主和世尊圣弥陀；然后在半夜悄悄潜入殊印塔，在三聚僧老桌子上各摆几个；尤其是在传说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无惑渡迷桌子上多摆了几块自制的红薯糕……
　　然后第二天的情况和前几次一样，殊印塔的僧老们皆不知桌上有红薯之事，垃圾桶里却悄悄多了一堆红薯皮。
　　至于传说中的佛首帝如来？她摆在贤劫殿门口了，虽然每次都会不见，却是到了庄严殿主光世大如肚子里去了。
　　然而好景不长。某次恒沙再度起肖独自一人于暗处烤红薯时不幸引发大火烧了半个扫禅山门，虽无人伤亡，但树木死伤惨重。据说其中还包括几棵当年佛首亲手种下的树木……
　　恒沙被关了两个月禁闭，每天只能吃最简单的斋饭和红薯，虽然半夜会有水果从窗口被空投进来，但出来后恒沙还是瘦得形销骨立，并且好长时间内对红薯敬而远之。
　　许久之后她才晓得自己挨的罚仍是轻了。招提替她担下大半责任，自愿受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再后来她又听说关禁闭时只让她斋饭和红薯的法子是佛首授意的，不禁牙齿痒痒。
　　——从根源上解决红薯问题，帝如来你真特么的狠！
　　扫禅山门经此一难，虽然沙弥们工作量少了许多，但扫禅山门美感也骤降许多。恒沙自愿担起重建扫禅山门美景之责，圣弥陀表示她的美学造诣还需加深，于是增派招提作苦力。
　　在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二十个年头，七岁女童样貌的恒沙牵着招提走出了扫禅山门。

　　在昔日家园门口，恒沙眺望着屋内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她爬上云鼓雷峰之后二老爷不是没来找过她，见她过得自在便也没强迫带她回去，只是每年过年时一定要她回家住。头两年他们还来山上领人，去年她等了三天自己下了山；今年她等了十天然后才下山。
　　屋内是十岁左右的弟妹，皆比她高了半头，坐在椅子上已经会给养父母夹菜。院子里她五岁时养的阿黄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但是看见她仍会眼睛发亮摇动尾巴，却是站不起来蹭她的裤脚了。
　　恒沙鼻子有点酸。她又想起前世的父母，她的母亲有癫痫，症状不稳，在她十九岁离家上大学那年过马路时突然发病意外身亡，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疯狂酗酒，在亲友的怜悯中五年后肝硬化死去。而她则在双亲皆亡后第二年被查出患了癌症，不治身亡来到这异世。
　　前一世亲情来不及珍惜，这一世来不及珍惜亲情。当她得知自己生长缓慢，一年才抵别人三年时她便明白这一世的养父母绝对还是会先她而去。况且虽是亲手抚养，非是亲生又怎能打消他们卖女的念头？
　　这一世的亲情，很美，美在前十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很真，真在后十年因亲子而无意产生的疏离。
　　但不管怎样，他们永远都是她的家人。只是现在进去，弟妹会对她这个外来的怪物感到不喜吧？养父母会因弟妹的不喜与自己的疏忽而感到尴尬吧？毕竟相同的情况，去年就已经发生过了啊。
　　恒沙沉默，黑珍珠一般的眼中泛起些微的泪光。招提低头看她，也不动，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她肉肉的小手。
　　恒沙抬头对他咧嘴笑，指手画脚指导他将买来的年货母鸡放在门口，然后快速溜走。脚底抹油时却不防被一下抱起，恒沙扭了一下调整好舒适的位置，凭借外貌优势厚脸皮装嫩抱住了招提的脖颈。招提的表情仍是慈悲温和的，那样宽慰人心，似乎可以抚平一切心头创伤。
　　恒沙想想好像从未见过他生气或者愤怒，更遑论伤心或者疯狂。招提很安静，静得像一口古井；招提也很慈和，柔得像水洗青天。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安静这样祥和，他那温柔凝视的眼中，似乎谁都在，又似乎谁都不在。
　　就如同真正的佛陀。
　　她眨眨眼，鼻子好像更酸了。吸吸两下鼻子，招提只以为她还在为刚才景象伤心，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道：“一世因缘皆如水，来去而已。”
　　恒沙微微撅嘴，小声道：“神棍。”
　　招提只笑，不语。
　　耳畔忽起尖锐风啸声，自四下而起直冲天际。两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道道红光跃上夜空点亮了苍青的夜色，绽开时光芒竟将漫天星辰也压下了。
　　“咻！”“咻！”
　　接二连三的红光飞起，渐渐连绵成一片璀璨。四下里有爆竹鞭炮庆新年的热闹喧嚣，夜空上有无数烟火争星光的挤挤挨挨。新旧交替的这一刻里各处都响起了开门之声，各家的大人小孩都提着灯笼欢笑着走出来，辞旧迎新。因而也没人听见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有某处人家先是发出惊疑的一声，然后悔极而泣。
　　斑斓之色盛开在乡村上空，如同漫天里开了华丽簇拥的万花；而那些光带自天际缓缓滑落时，又如同夜空中垂下的天女水袖，流华曼舞。
　　“烟花！”这一刻所有哀伤被压下，一年只得见一次烟花的恒沙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般指着漫天绚烂欣喜叫道，“今年好多烟花！往年都没那么多的！招提你快看啊！”
　　招提还是笑，只是将目光从她绽开笑容的脸上转移向了夜空。他隐居山门多年，已是许久未见这烟花之景了。
　　耳畔是孩子的笑声。他忽然就想起许多年前刚捡到那个孩子时是如何惊诧于她的眼相沧桑——那不是一个婴儿，甚至不是一个孩子可能拥有的眼神。
　　他不知道她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怎样的灵魂，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她强颜欢笑的神情。但望这一场烟花之礼，可以令她欢喜。
　　这一刻烟花喧嚣新旧替，这一刻星辰争辉孩童喜。
　　也是这一刻，是谁家红尘烟火，染了那清净佛者的身与心？
　　如来只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