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8、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菲将组织的第三次活动安排在了纽约市外著名的熊山。金秋十月是纽约及周边风景最漂亮的时候，眼看着满山的枫树在秋日的渲染下变成不同的颜色，或黄、或红，使原本略显单调的绿色山头瞬间显得五彩缤纷、婀娜多姿起来。这个时节也是山上游客最多的日子，虽然比不上国内那样的摩肩接踵，但也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太漂亮啦，错过的人真是可惜。”爬山这一路上，唐乐重复地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为了今天的活动，她可是特地穿上了当季最新款的牛仔裤和登山鞋。
　　“丁辉最近发文章的压力比较大，忙着做实验呢。”李菲耐心地解释。其实，只有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丁辉的借口……
　　当时李菲正在客厅里给丁辉剃头。留学生的生活不容易，尽管两个人都拿到了奖学金，但平时还是能省就省。一套剃头工具，也就相当于一次去店里剃头的钱，这么快就能回本的生意当然不能放过了。于是趁着剃头的这段时间，李菲就和丁辉聊起了周末去爬山的事。
　　“你自己去吧，这次我就不去了。”李菲还记得自己问起丁辉时，他这样回答道。
　　“为啥？”
　　“做实验忙呗。”
　　“以前你也有忙的时候啊。”
　　“我就是不太想去。”丁辉小孩子气地说道。
　　“为啥？”李菲一边用推子推着，一边再次追问。
　　“感觉不是很合得来。”
　　“和谁合不来？我觉得大家的性格都挺好呀。”李菲不明所以。
　　“没有特别和谁，就是整体感觉合不来。”
　　“为啥？”李菲还是那句话。“你是不喜欢唱歌还是不喜欢烤肉？大不了我以后不组织那个了嘛。”
　　“哎，都不是，反正就是感觉合不来。”丁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不喜欢我那些朋友啊？”李菲又一次试探性地问道。
　　“我没有。”丁辉否认，“哎呀，我就是不想去，你说我实验忙好了，反正我不在你们剩下五个人正好可以挤一辆车。”说到最后，丁辉已经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
　　“哦……”李菲撅撅嘴，有些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那我自己去了哦，就一天，星期天我还是在家陪你。”
　　“都行。”
　　“笨笨，你怎么了啊？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李菲放下手中的工具，俯下身看着丁辉不安地问道。
　　“没有没有。”丁辉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对李菲的影响，忙拉拉她的手解释道，“我没生气，可能就是最近发文章不顺利，心里有点烦。”
　　“哦……”听了这话，李菲稍稍心安。“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去透透气？”
　　“算了吧，我还是想去实验室看看。”丁辉用了一个在李菲听来无懈可击的理由。“赶紧把头剃完吧，我实验室还有事要忙。”
　　“那好吧。”李菲每次听到实验室这三个字都无力反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直觉在说丁辉并没有说实话。只是丁辉在一旁催促，她也没机会再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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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了摇头，李菲打断了自己的回想，转头看着兴高采烈的唐乐：“乐乐，你学习不忙吗？你看丫丫就要忙考试，这次都没来成。我怎么看你跟没事人似的？”
　　“哎，管那么多干什么？”唐乐满不在乎地回答，“书可以等我晚上回家再看，可这么漂亮的地方要是错过了多可惜。”
　　“切……”李菲看着唐乐没心没肺的样子，有心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不合适，只好斟酌着提醒道：“也亏得这边的大学和国内不一样，可以自由申报专业，要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所以我急什么呀。”唐乐顺着杆子往上爬，“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天塌不下来，到时候再说呗。”
　　“这个态度好，天生的乐观派啊，我就特别羡慕。”张晟颇为感慨地说：“哎，年轻真好，想当年我也有过这样肆意挥霍的时光。可惜现在老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有什么要考虑的？”唐乐不解地问。
　　“多得去了。”张晟开始掰手指，“像咱们这样的，最要紧的就是身份问题，得保持在美国身份合法。其次就是工作，结婚以后得养家糊口，如果以后生了孩子还得考虑学区房。这一桩桩，哪个不是事？我每次只要一想就觉得头大。”
　　“我的天哪，好吓人……”唐乐一副害怕的样子躲在李菲的旁边，拽着李菲的手问，“那大姐呢？你以后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我啊……”李菲想了想，看着一望无际的枫树林，概括地说道：“热爱生活，享受生活，实现自我价值。”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要乐观地背负起张晟说的这些压力和责任。来这世上走一趟不容易，又不能活着离开，当然要过得有意义一点啦。”
　　“怎么个有意义法？”
　　“实现自我价值呀。”
　　“怎么实现？事业吗？”唐乐不解地问。她和郭娅丫一样，除了感谢李菲对她们在生活上的照顾，更喜欢的便是时不时听李菲说一些自己的感悟，总觉得听过之后都能受益匪浅。
　　“事业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觉得还是称为职业或者工作更贴切一些。上了那么多年学，如果不找一份工作的话，我总觉得太亏了。不过这只是我说的其中一部分，我想说的自我价值，就是除了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还能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有家人的陪伴，共享天伦之乐的同时，也不能被生活磨灭自己的个性和喜好。”李菲边走边缓缓地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什么看法。
　　“大姐，我觉得你说得好好。”唐乐崇拜地看着李菲。“我就从来没想过这些。”
　　“因为你还小呀。”李菲好笑地看着唐乐，“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没有想那么多，一直到最近工作了，开始考虑成家的问题了，这些想法就自然而然冒出来了。”
　　“那大姐结婚以后会辞职吗？”
　　“应该不会吧……”李菲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依赖别人，总觉得有一份工作，有属于我自己的收入才能带给我最大的安全感。就算我将来的老公年入百万，甚至千万，我也还是希望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薪水，哪怕这份薪水相比他的收入微不足道，但却能让我心里有底气。当然，这不代表我就一定不会辞职，毕竟在我心里家庭才是第一位的。如果以后家庭真的有需要，而且必须要有一个人呆在家里照顾的话，我也不反对辞职。只不过，我希望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出来的，而不是有人指手画脚地命令我必须这么做。你懂我的意思吧？”
　　“当然懂。”唐乐点点头，“现代女性有追求平等自由的权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我就是随便说说，纯属一家之言，你也别太当真。”李菲拍拍唐乐的后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态度和追求，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已，不代表其他人，更不代表你也要这样。”
　　“嗯。”唐乐应了一声，又扭头看向男生的方向，“欧阳哥，就你还没说了。”
　　“我？跟菲菲一样。”欧阳言简意赅地回答，目不斜视盯着脚下的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菲不知道自己对唐乐讲这一番话的时候，欧阳已经侧目了好几次。
　　“说了这么多居然能想法完全一样？不会吧，到底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啊。”唐乐咋咋呼呼地说道，向着前方的一个湖泊飞奔而去。此刻她满脑子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周围的景致上，对于欧阳的话倒也没有多想。只可惜，无论是李菲还是唐乐都没想到，欧阳此时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心里正翻腾着怎样的波澜。如果当年她也这么想的话，说不定我现在孩子都生了吧，有那么一瞬间，欧阳的脑海里产生了这样的感慨。不过很快这个念头便一闪而过，毕竟欧阳心里很清楚，过去的早已过去，不能改变，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
　　“大姐快来，帮我照个相吧。”唐乐找到一个角度，兴奋地对李菲说道，“你说我们等下能不能去划个船？”
　　“吃完饭可以去看看，不过人多，我也不能保证有位置。”李菲拿起唐乐的相机按了几下，递回给唐乐，“我不太会照相，你看看行不行吧？要不让欧阳哥给你照，他比较在行。”
　　“可以啊，等我调整好光圈。”欧阳一边摆弄着他的单反一边说道。
　　大自然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宁静的湖光山色洗涤着所有前来的游人们的心情，将一切城市里的忙碌、压抑和烦恼都通通洗刷干净，留下的只有一片岁月静好的赞叹。
　　“真好，这应该是我到了美国以来感觉最轻松的一天了。”坐在船上，唐乐仰头看着天空感叹道。
　　“是啊，每次来到这种视野开阔的地方，就会感觉自己的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尤其之前站在山顶俯瞰的时候，仿佛自己站在世界之巅，拥有了整个天地一样，特有成就感。”李菲坐在唐乐旁边，一只手支在腿上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向远处已变成一片彩林的枫叶山。
　　“大姐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
　　“那你以前周末都做什么？总不能老在家读书吧？那多没劲。”
　　“读书怎么没劲了？”李菲好笑地看着唐乐，“再说我和你情况不一样。你刚上大学，有四年的时间，而我只有两年。第一年忙着适应这里的生活，还要申请学校的研究助理职位拿奖学金。第二年更是忙着找工作，哪来那么多空闲啊？”
　　“那寒暑假总有吧？”唐乐不死心地追问。
　　“那当然，所以好歹有机会去了几个地方。”李菲笑笑，“丁辉这个人比较宅，除了偶尔和他系里的几个同学吃个饭，平时都窝在家里。我要是再不安排点事的话，到时候只会两个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了。”
　　“你们去过哪里？”
　　“芝加哥，还有奥兰多迪士尼。”李菲回答。
　　“那今年圣诞节你们有什么旅行计划吗？”
　　“今年啊……”李菲想了想，“还没确定，不过我估计会回一趟国吧。”
　　“见家长吗？”唐乐顿时有了兴趣。
　　“对啊，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年龄也到了，总该见了吧。”李菲平静地回答。
　　“咦，大姐怎么听上去不是特别兴奋的样子？”
　　“没有啊。”李菲断然否认，“我没不高兴，挺好的，按部就班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希望丁辉的文章赶紧发出去，大概就能好了吧？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实验顺不顺利。李菲不确定地想着。
　　李菲在想着丁辉的事，那丁辉又在做什么呢？
　　就像之前对李菲说的那样，丁辉最近确实在文章上遇到了点麻烦，实验也进行得不是特别顺利，还打翻了一个瓶子，所以在李菲走后不久他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想把落下的进度尽快补回来。但实验归实验，他心里有些抵触李菲的聚会也是真的。
　　蒸馏的过程很漫长，在等待的时间里，丁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最近李菲的变化。
　　是的，他觉得李菲变了。这个变不是指变心，而是指李菲的生活方式。还记得李菲刚来纽约的时候，两个人周末总是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做做饭、看看电影，逢年过节的时候和周围的同学一起聚餐、聊天，日子过得温馨而甜蜜。可现在，李菲却仿佛在家里呆不住似的，周末总喜欢往外跑。丁辉知道李菲自从毕业后和班上同学各奔东西，难免觉得孤单。他不反对李菲出去认识一些新朋友，甚至他还鼓励这一点，可是，当他满怀欣喜地参与其中时，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错，就是格格不入，丁辉心里想道。别以为他心里没有感觉，事实上公园烤肉那次，当他说出那番话后，他就觉得似乎和其他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虽然大伙儿说话氛围融洽，可他不是插不上嘴，就是觉得观点不同，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吧，丁辉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