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33、乘兴而去败兴归

　　十月是美国东北部的枫叶季，具体到纽约，则大致是十月中旬。不得不说，当漫山遍野的枫树都在秋日的渲染下或黄或红，加上背后的蓝天白云，这真真是一副绝美的图画。
　　不过此刻的李菲和欧阳还无缘与这副大自然的杰作见面，因为当他们驱车赶到下榻的旅店时，早已夕阳西下。再美的图画，如果失去了光的照耀，也难免会黯然失色。
　　“菲菲，睡着了？”当欧阳洗完澡时，只看到穿着睡裙的李菲横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谁说的？我精神得很。”听到欧阳的声音，李菲突然一个翻身变成正脸朝上，双手交叉放于脑后，眼睛依然神采奕奕。“我还是第一个睡king size的床，真的好大呀，都能让我横着睡了。”
　　终于能看清楚李菲神色的欧阳这才发现对方此刻的兴奋，便也学着李菲的样子在她旁边躺下。“对你来说横着正好，我可不行，不过这么躺着倒也挺新鲜。”
　　“不就是比我长得高嘛，得瑟啥。”李菲白了欧阳一眼，“哎……说起来，这还是我工作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休假呢，感觉真好。”
　　“你从来没休过假？省着那么多年假不用准备干嘛？”欧阳好奇地问。
　　“没省啊。之前不是回了一趟国么？把当时的年假都用完了，不过那谈不上是休假吧？整个过程充军似的。”关于那次回国的事李菲显然不想多谈，只是粗略地概括。“之后你也都知道啊，好不容易攒了一周的假期，结果考CFA的时候为了复习都用完了。从那到现在又是4个多月了，应该又能攒下一周的年假了吧。”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感恩节、圣诞节我们都可以出去玩啊。”
　　“这两个假期出去旅游？”李菲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那可是高峰期，机票、酒店价格都得翻倍。人家有孩子的父母是没办法，只能趁着学校放假的时候全家出去旅游。我们啥时候休假不行？干嘛非和他们比贵？”说到这里，李菲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看着欧阳：“难道你以前都在这个时候出门？啧啧，败家啊。”
　　“哎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一个毛病了。”欧阳笑嘻嘻地承认。
　　欧阳越是承认得痛快，李菲反而迟疑了：“真的假的？以你们家的风格，不应该啊。”
　　“我们家怎么了？我妈一直说，不能只想着省钱，该花就要花。”欧阳的回答滴水不漏，李菲还是没找到答案。当然，对于这类事情，李菲也懒得刨根问底，不知道就算了呗。“你平时怎么花钱我不知道，反正油嘴滑舌是肯定的了。”
　　“我哪有油嘴滑舌？”欧阳无辜地看着李菲。
　　“没有的话，为什么秦雯和丫丫都帮着串通你？”李菲拿出证据。
　　“那也不代表我就油嘴滑舌啊，只能说是民心所向。”欧阳自豪地回答。
　　“切。”李菲不屑地翻过身，却被欧阳眼疾手快地拉住。
　　“起来。”李菲没好气的说。
　　“不起来。”欧阳耍赖。
　　“猪啊，压得我重死了！”李菲抱怨，用手推着欧阳，“你到底下不下来。”
　　“就是不下来。”欧阳嘿嘿地笑着，故意往李菲的脖子处哈热气。
　　“不下来是吧……”李菲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有了主意。趁着欧阳不注意，她将双手悄悄移到欧阳腋窝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两边同时开始挠。
　　“啊。”欧阳一声惨叫，条件反射性的将双手在身体两侧夹紧，顿时被李菲眼疾手快地抓住机会推开。
　　“哈哈哈哈。”李菲得逞后笑得乐不可支，得意地说道：“要学会智取。”
　　“智取？”欧阳不明意味地回答：“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伎俩都无所遁形。”说罢，立刻做出张牙舞爪的姿态再次扑上来。
　　大事不好……李菲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是她能抗衡的么？虽然明知欧阳绝不可能会伤到自己，她还是慌忙躲避。
　　“救命啊……” 李菲“绝望”地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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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早起的太阳照耀着整座山林，却并不带着多少温暖。半山腰上，一座四层楼高的建筑正伫立于枫林之间，正是李菲和欧阳此行的住所。由于昨晚抵达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黑暗中只能看到个大概，以至于当李菲终于看清旅店的全部面貌时，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李菲的感叹并不是针对旅店本身，毕竟四层高的建筑对于一个日日穿梭于高楼大厦的纽约住户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李菲的惊讶来自于旅店所处的位置依山傍水，背后更是紧挨着一个瀑布。从旅店的后门走出去，立刻就能置身于这片大自然中。
　　在纽约，秋季的清晨已经充满凉意。尤其来到山间，凉意更甚，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到李菲和欧阳的心情。此刻，两人正手牵着手，漫步于旅店背后的林间小道。耳边充斥着瀑布落下的流水声，眼前是一片黄与红的交错。秋风吹过，时不时会有树叶落下，掉在两人的头上、肩膀上，仿佛是大自然为他们送上的秋日的怀抱。可以想象，待到深秋，当落叶铺满脚下，这该是一条怎样壮观的黄金之路。
　　嗯……李菲用力地吸进一口气。“清新的空气，味道真好！感觉大脑都清醒了好多。”
　　“空气都有味道？”欧阳好奇地问。
　　“有啊。”李菲点点头，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树叶，“我闻到了秋天的味道。这么茂密的林子，如果是春天来这的话，估计会是一片鸟语花香吧。”
　　“那我们明年春天再来看看？”
　　“如果真有机会再来这一片山区的话，我倒是想租一个小木屋，或者去农场，体验一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感觉。”
　　“好啊，我也正想说这个。”欧阳笑呵呵地将头贴近李菲，“又想一块儿去了。”
　　嘻嘻……李菲飞速地回了一个吻，算是奖励。两人这才慢慢走向停车场，前往今天的目的地——Catskill观光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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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时间难熬的时候感觉度日如年，可一旦快起来，只觉得弹指一挥间。这不，李菲都觉得自己还没有尽兴，人已经坐在返程的车上。考虑到纽约市里停车不方便，到家又太晚，两人索性准备吃完饭再回家。
　　“菲菲，要不你先去拿号排队吧？我在附近转一下找个停车位。”看着饭店门口早就停满的车，欧阳皱了皱眉。
　　“好嘞。”李菲爽快地带着自己的背包下了车，来到饭店前台领取了一个号码。原本，这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没想到居然在等候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静姐？”
　　“哦，李菲啊。”被点到名的女生下意识地回头。
　　“好久不见，都还好吧？”李菲微笑着打招呼。
　　“我？挺好。你呢？”和李菲的热情不同，张文静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些疏离。
　　“我挺好。”
　　“看你的样子我也觉得你挺好。” 张文静上下扫视了李菲一遍，冷不防地问出一句，“你和丁辉还有联系么？”
　　“没有。怎么了？”李菲如实回答。
　　“怎么了？” 张文静用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李菲的话，“他怎么了你还会在意吗？”
　　“静姐。”李菲听着张文静的口气就本能地感觉不对，赶紧解释，“我和丁辉再怎么样也在一起6年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现在分手了，如果他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还是会帮他的。”
　　“帮？你怎么帮？” 张文静用带着厌恶的眼神看着李菲，“你要是有这心的话当初就不会分手了。你知不知道他后来都消沉成什么样子了？在实验室里哭成个泪人似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本来今年夏天可以毕业的最后也没有按期完成。”
　　“啊？我不知道啊。”李菲自从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丁辉联系过，甚至连那些丁辉的朋友们也和她断了联系，因此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那他现在还好吧？什么时候毕业？”
　　“我哪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 张文静的火爆脾气在这一刻开始似乎有些压制不住了。“你要是真的关心他的话这些事情早该知道了，现在做出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晚了吧？！”
　　“不是，静姐，我只是觉得既然分手了就该断个彻底，藕断丝连算什么话。”李菲努力解释。
　　“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丁辉哪里不好了？”
　　“我不知道丁辉是怎么说的，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分手是因为我们的生活理念和很多观念差别太大，没法共同生活。但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影响到他毕业，也不知道他最近的状态怎么样。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还是愿意帮的。”李菲诚恳地回答。
　　“什么观念差别太大？少跟我扯一些虚的。” 张文静根本不买李菲的帐，反而嗓门越来越大，也不管周围的亚洲面孔里面到底有多少中国人，能不能听懂她们的对话。“两个不同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没有观念差别？别人都能过怎么到你这里就过不下去了？我看你就是嫌弃他家境不够好吧？” 张文静边说边点着头，自以为是地说道：“我知道，你上海人嘛，大城市，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要不然，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回了一趟老家反而闹分手了呢？还不是嫌贫爱富？要不是丁辉拦着，我早就朝你扔臭鸡蛋了。”说着，张文静还恶狠狠地瞪了眼李菲。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菲哭笑不得，“我如果嫌弃丁辉家里条件不好的话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六年了。”
　　可惜李菲的话不但没有说服静姐，反而让对方指责的语气更甚：“那是你图他人好呗。你凭良心自己说说，当初你们俩有矛盾的时候，哪次不是丁辉迁就你？这样都还不够？那你还想怎么样？”
　　“静姐我真的没有。和家境没关系，真的是因为观念差别太大。”李菲挖空心思补充：“我觉得他们那边的人大男子主义比较严重，都认为女人结婚以后就该呆在家里带孩子，工作是男人的事情。我在那边的几天感觉约束感特别大，这和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跟他有什么关系？”李菲还没说完，张文静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丁辉把你宠成这样，哪来的大男子主义？”
　　“不是，这是两回事吧。”李菲双手叉腰，无奈地解释，“他确实对我很好，但很多事情上我们存在根本性的分歧也是真的。他也不止一次表达过我应该多照顾家里，以后相夫教子的意思。”
　　“不过是表达，他有强迫你吗？” 张文静立刻回怂，“说到底还是你嫌弃他。说起来，那天他求婚的时候你好像就有点勉强吧？”突然想起那天的场景，张文静似乎又有了什么新发现，歪着头怀疑似的看着李菲：“该不会你当时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吧？”想到丁辉为了那天而私下花费的心思，再想到丁辉后来的状态，张文静顿时就就气不打一处来。相比之下，李菲现在的气色和他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让张文静气上加气。现在的张文静，满脑子就只想替丁辉狠狠地出一口恶气，根本就没考虑过她说出的话对李菲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绝对没有，这怎么可能呢？静姐，我不想跟你吵架，但你说得太离谱了……”李菲感觉自己似乎都词穷了，不明白怎么突然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而且因为双方的音量越来越大的关系，已经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这让李菲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正想着怎么换一种方式解释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阿静。”
　　李菲寻着声音回头，看到有一行三个人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领头的女生叫杜鹃，李菲通常称呼她为娟姐，比丁辉大一届，去年毕业之后在本校又拿到了博士后的职位，因此大家来往十分密切。她后面的是一个男生，李菲曾见过几次。而走在最后的，赫然是丁辉。只见丁辉今天穿着以前经常穿的普通外套和牛仔裤，只是他最近似乎消瘦了许多，仿佛大病初愈似的，以至于原本正好的衣服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些宽松，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忧郁的气息。
　　显然，丁辉也一眼看到了李菲的存在，不由得在她面前站住了。
　　他瘦了……这是李菲看到丁辉第一眼的反应。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是丁辉看到李菲的第一反应。
　　在这里遇到李菲这件事显然在丁辉的意料之外，使得他怔怔地看了李菲许久，才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好吗？”
　　“我挺好。”李菲看着地面，勉强咧开嘴挤出一丝笑容，“你呢？”
　　“我也挺好的。”丁辉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回答。
　　“哎，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默契地站到一边，不打扰两个人的交流。杜鹃更是
　　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和张文静咬起了耳朵。
　　“没什么，随便说了几句。” 张文静面无表情地回答。
　　“只是随便说说？我看李菲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啊。” 杜鹃怀疑地看着张文静。
　　“大概是因为我刚才随口骂了她几句吧。”慢慢冷静下来以后，张文静抓了抓头发。
　　“那你们好好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原本和丁辉还在轻声交谈的李菲突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眼光扫过众人，微笑着和大家挥手告别，直到目光锁定在张文静身上：“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问心无愧。”说罢，又再一次看向丁辉：“走了，88。”
　　丁辉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李菲的背影。看着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地离开，看着她伸手抓住了一个迎面走来的男生的胳膊，看着那个男生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后回头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又转身搂着李菲离开。只可惜，因为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个男生的脸。
　　是李菲的男朋友？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丁辉自嘲地想着，耳边却响起了杜鹃的声音：“什么叫随口骂了几句？阿静，你那暴脾气我还不清楚么？说吧，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怎么搞得李菲饭也不吃就走了？”
　　杜鹃的问话顿时吸引了丁辉的注意力，毕竟他也觉得李菲的反应有点奇怪，尤其是刚才李菲看向自己的那种复杂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动作。他可没有听错，李菲留给张文静的最后一句话是说她问心无愧。显然，在他到来之前，两人发生了什么。
　　这一边，大家正认真地听着张文静的复述，而在另一边，李菲在独自离开之后却觉得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委屈了。当她看到正向着饭店走来的欧阳后，不由分说便想拉着他离开。
　　“怎么了？”欧阳奇怪地问了一句。毕竟按照他的预期，李菲此刻应该在饭店门口等他才对，怎么会走出这么远。
　　“人太多了，换一家吧。”李菲低着头，语气生硬地回答了一句，脚步一点都没放慢。
　　人太多？欧阳疑惑地回头朝着饭店的方向看了一眼。还好啊，以前这样的客流也不是没碰到过。低头瞄了一眼李菲，虽然只能看到侧脸，但也足以让他发现不寻常了，再加上李菲手上传来的力道，分明没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虽然有些疑惑，但眼下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于是欧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听从李菲的意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