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11、接受与否竟两难

　　正如欧阳所保证的，他目前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李菲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他的这些心理活动。她还是按照往常的惯例，定期约着朋友们一起吃饭、谈天。只不过，随着气温的日渐降低，聚会的频率也就进一步减少了。一晃，便进入十二月。
　　十二月绝对是让李菲最为爱恨交织的月份，没有之一。爱，是因为她出生在十二月。恨，则是因为这个月的日照时间处于全年的低水平，每次下班的时候太阳都早已下山，哪怕街道上的年味再重，她也只想以最快速度回家。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李菲懒洋洋地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逛着论坛。最近一段时间，她和丁辉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看上去似乎和以往没什么变化，只是李菲心里明白，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和丁辉聊了。一来嘛，工作上的事情丁辉不懂；二来嘛，自己也不太想说了。就连周末，如果放在以往，两个人一定会窝在一起看看电影，可现在，却是一人一台电脑各顾各上网。
　　或许以前也太黏糊了，还是需要有各自的独立空间？李菲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发现丁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门口。“老婆，你要不要换一下衣服？等会儿出去吃饭。”
　　“换衣服？吃饭？”李菲有点懵，“聚会不是晚上么？”
　　“那是你的聚会，我说的是另一个。”丁辉神神秘秘的样子，却不肯泄露一个字，“反正你穿漂亮点就是了。”
　　“哦……”李菲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场合啊？需要打扮到什么程度？你系里搞活动吗？”
　　“不是。”丁辉一脸笑嘻嘻的样子，“要不你就穿那条酒红色的露肩毛衣裙吧，颜色看着喜庆。”
　　“哦……”李菲顺从地将连衣裙和连裤袜换上，想了想又戴上了那条铂金项链。“笨笨，这样行吗？”李菲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主要是实在不知道丁辉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心里没底。
　　“很好看。”丁辉上下打量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老婆最漂亮了。”说完，主动搂着李菲的腰，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亲了一下，竟把李菲吓了一跳。
　　“笨笨，你怎么了？”
　　“没什么啊，觉得老婆漂亮呗。”丁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特别好，满脸笑容挡都挡不住。本来他还想顺势给李菲一个大大的亲吻，只是看李菲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才只好作罢。“走吧。”丁辉体贴地帮李菲穿上大衣和靴子，拉着她出了门。
　　“笨笨，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一路上，李菲不停地问丁辉，可每次丁辉总是笑而不答，只是拉着她的手在街上走着。见丁辉始终不肯透露，李菲也只好放弃，顺从地跟着丁辉左拐右拐，直到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
　　“这不是静姐住的地方么？”李菲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静姐是和丁辉同一个实验室的师姐，毕业之后留在了纽约继续做博后，算是和丁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之一。她的大名叫做张文静，只可惜脾气却和名字完全相反，是一个性格极其火爆的姑娘，且爱憎分明。“静姐有聚会有啥不能提前告诉我的？”李菲奇怪地看着丁辉，“是有什么特殊情况要庆祝？你的文章要发表了？”李菲绞尽脑汁想着可能性，说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
　　“你去了就知道了。”丁辉依旧是闭口不谈，只是笑呵呵地拉着李菲往里走。
　　“生日快乐！”门刚被拉开，李菲还没看清屋里的状况，就听到了一个异口同声的祝福。
　　“哇，谢谢。”看着齐聚在门口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众人，李菲感到既惊讶又温暖，不由得扭头看向旁边的丁辉，“是你特地安排的？谢谢。”
　　“先进去再说吧。”丁辉温柔地拍拍李菲的后背。
　　脱下了大衣和靴子，李菲走进客厅后才发现整个房间都用心装饰过。到处都放着一簇一簇的白色与粉色相间的气球，餐桌上还有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
　　“好漂亮！”李菲由衷地赞叹道，“辛苦大家了。”又转头看向一直紧跟在自己身边的丁辉，甜甜地笑道：“笨笨，都是你安排的？谢谢。”李菲说话的时候心里满是惊喜。说实话，她事先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丁辉的计划，想必是丁辉利用去实验室的时间悄悄安排的，这让李菲心里非常感动。还记得两人最近发生了不少分歧，让李菲一度以为双方已经有了很大隔阂。可丁辉的举动足以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这个认知让李菲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心中多了不少信心。“慢慢来吧，谁没有矛盾的时候，总能解决的。”李菲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
　　丁辉用了心，李菲这顿饭也吃得舒心。尽管桌上放着的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可李菲却觉得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吃得最尽兴的一顿饭了。大伙儿有说有笑地吃着，丁辉时不时地给李菲夹菜、倒饮料，照顾得无微不至，让李菲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如此温馨而甜蜜。
　　吃饱喝足，自然就轮到了蛋糕环节。因为李菲是寿星，被勒令要求继续坐着不许动，只能看着大伙儿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撤盘子、擦桌子。“真是太辛苦大家了，其实应该选在我们那的才对。”李菲有些歉意地看着忙碌的大伙儿，非常不好意思自己成为了那个无所事事的人。
　　“今天情况特殊嘛。”静姐不以为意，安慰李菲道。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当丁辉端着蛋糕缓缓走向李菲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围着李菲唱起了生日歌曲。李菲笑纳，按流程闭上眼睛许愿。“希望所有人都身体健康、事事顺利。希望这一刻的甜蜜能保持下去……”
　　睁开眼，一口气吹灭蜡烛，李菲才有机会好好打量眼前的蛋糕。这是一款在华人烘焙店里比较常见的水果鲜奶蛋糕，面上插着一片写有Happy Birthday字样的巧克力片，周围撒了一些蓝莓和切成两半的草莓，蛋糕的边缘则是一圈奶油裱花。
　　“诶？”之前有蜡烛挡着的时候李菲还没看仔细，可当她取下蜡烛，想要切蛋糕的时候却发现，在最远处的那朵裱花旁边的草莓上分明躺着一枚戒指。
　　这是……该不会……李菲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摸那枚戒指，却不料被丁辉抢了先。
　　“老婆。”丁辉开口的瞬间便非常干脆地单膝跪在李菲面前，“我不太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有时候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才会让你开心。但我想说，我爱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老婆，你嫁给我吧？”
　　丁辉的话虽然简短，却很真挚。李菲能由衷地感到丁辉此刻发次内心的真诚，以及那双渴望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一丝紧张。此时的房间里一片寂静，所有在场的人都紧紧地围着两人，等着李菲的答案。
　　要不要答应呢？李菲问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答应的。今天丁辉的表现，无不让她想起了两人曾经拥有的那些快乐时光。可不知为什么，看着戒指上那颗正在闪烁的钻石，李菲原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类似的闪亮，李菲上一次见到是在那家施华洛世奇的店里，当时两人因为是否购买最新款项链产生了不同意见，结果李菲一气之下走开了，项链也没有买成。再接着，李菲又想起了和丁辉的其他分歧，而其中最刺在她心里的便是丁辉关于相夫教子的婚姻观。“难道我结婚后就只能变成一个成天呆在家里的黄脸婆么？”李菲犹豫着。
　　“老婆？”或许是看到李菲久久没有反应，丁辉不确定地又提醒了一声。
　　李菲这才像是突然被唤醒似的，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看了看周围还在等待的众人，又看了看丁辉开始慌乱的眼神，李菲笑了笑，伸出左手，“还傻在那干吗呢？”那么多人在，总不能拂了面子，其他事以后再说吧，李菲心里暗暗想着。
　　“老婆，你答应啦？”丁辉一下高兴地跳了起来，赶忙将戒指戴到李菲的无名指上，周围也适时地送上了欢呼。“我刚才好怕你会拒绝。”
　　“呵呵，我刚才是太惊讶了。”李菲避重就轻地回答。
　　“谢谢老婆，我太开心了。”丁辉深情地拥着李菲，想要给李菲一个热吻。两人的嘴唇刚刚蜻蜓点水似的碰上，李菲就往后一缩：“那么多人在呢。”李菲假装害羞的样子，丁辉开心之余也没有在意，只是又在李菲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又紧紧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颈。那频繁而短促的热气无不显示着丁辉此时激动的心情。
　　一旁的静姐很有眼力地打开电脑开始播放音乐，又打开了一瓶早已准备好的香槟。大家边喝边唱，李菲还硬被丁辉拉着到场中跳了一曲。当聚会结束，李菲和丁辉走出大楼时，已经是傍晚。
　　“老婆，你不开心啊？”丁辉瞧着李菲的神色有些忐忑不安地问，“怎么出来以后就一直板着个脸？”
　　“没有啊，我很开心。”李菲笑着安慰丁辉。
　　“那就好。”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阵，李菲突然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笨笨，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行么？”
　　“什么事？”
　　“那个……就是这个戒指，能先放在包里么？我不习惯手指上戴东西，感觉像老有东西硌着一样。”李菲吞吞吐吐地说道。
　　“哦……”丁辉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不知怎的就湿了眼眶，“老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之前在里面的时候我没说，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我的求婚。”
　　“不是不是。”李菲慌忙摆手，“我就是觉得有点太突然了。”李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再说我们还没有见过家长呢。我是想等父母都同意之后再戴。”
　　丁辉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李菲开始流泪。
　　“别哭啊，哎……”李菲看到丁辉的样子有些无奈，只好妥协。“我戴着还不行嘛。走吧，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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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TV包厢内。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组织的新成员。”回到自己的朋友群中，李菲又恢复了往日冷静从容的神态，“这是汪敬东，我的研究生同学，他唱歌也很棒的哦。这是他的女朋友方圆。他们现在都在纽约工作。”
　　“欢迎欢迎！”说话的自然是最活泼的唐乐，“我们这个组织又壮大啦，大姐辛苦了。”
　　“客气啥。”李菲随意地摆摆手。
　　“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眼尖的唐乐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猛地一下抓起李菲的左手，“哇塞，大姐你订婚啦？怎么都不宣布一下。”
　　“真的？恭喜恭喜。”唐乐的话顿时引起一阵轰动，大伙儿纷纷送上祝福。
　　“咳，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好宣布的。”李菲不以为然地说，下意识地放下左手。
　　“这还不是大事？”唐乐瞪大着眼睛说道，“我说怎么今天两个人同时出席呢。大姐，你结婚以后该不会就不理我们了吧？”
　　“怎么可能？”李菲用右手亲热地捏了捏唐乐的脸蛋，“我就算七老八十了也会继续带着大家一起活动，放心吧。”
　　“这是大喜事，大家一起干一杯吧。”欧阳说话的时候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杯子，正在逐一倒饮料。“来，我们以茶代酒，恭喜菲菲，恭喜丁辉。又是生日又是订婚，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干！”
　　“生日快乐！恭喜啦！”所有人都举起杯子，在空中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碰杯后，李菲更是一饮而尽。
　　“天哪大姐，说干你还真干啊。”又是唐乐夸张的声音。李菲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全场除了她和欧阳的杯子是空的之外，其他人只是抿了一口。
　　“我这不是响应号召么。”李菲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来来来，大家快点歌吧。”
　　“大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唐乐对这些八卦的兴趣显然超过了唱歌，抓着李菲又问道。
　　“不着急，圣诞先回去见一下家长。丁辉老家那边的人早就知道我了，可一直没有见过面，这次总该先去拜见一下。之后再说吧。”李菲平静地回答。
　　“大姐，你也太冷静了吧。新娘子不都应该开开心心的吗？”唐乐撇了一眼丁辉，意有所指地暗示道：“不怕你家那位生气啊？”
　　“我没不开心啊，再说现在又不是婚礼，到时候再激动也不迟啊。”李菲理所当然地看着唐乐，再次用右手重重地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快期末考试了吧，都复习完了？”
　　“大姐！”唐乐拉长了音不服气地喊道，“能不能别提这事？我回去以后会好好复习的。你怎么不问丫丫？”
　　“丫丫一直都是文文静静地，做事也很有分寸，我一向放心，哪像你光顾着玩。”李菲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打闹，丁辉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李菲身边一言不发，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沙发的另一头，张晟悄悄靠近看似在看着屏幕，实则一直在听着李菲对话的欧阳，压低声音说道：“欸，你怎么样？不行的话咱俩早点撤了，我陪你去喝两杯？”
　　“不用。”欧阳平静地回答，“我挺好。”
　　“真的？”张晟有些怀疑地看着欧阳，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找不到任何能透露欧阳心理活动的线索，只好心有不甘地作罢。
　　“欸，大姐，你想好了度蜜月去哪儿了么？”大家唱了一会儿，趁着中间的间隙，唐乐又厚着脸皮打听起来。
　　“不知道啊，没想过呢。”
　　“那你想想嘛，你最想去什么地方？”唐乐不甘心地继续问。
　　“嗯……”李菲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丁辉一眼，“如果要我选的话，大概是夏威夷吧。虽然从纽约飞过去有点远，但也能忍受。那边气候好，风景又漂亮，还有很多水上活动。而且夏威夷是日本人的后花园，到处都是好吃的日餐，最适合我们这种亚洲人的胃了。”
　　“夏威夷倒是不错……”唐乐点点头表示同意，看向丁辉：“那你想去哪儿？”
　　“我都行。”丁辉温柔地看着李菲说：“你安排就好。”
　　唐乐无谓地耸耸肩，又向其他人询问起来：“你们都想去哪儿度蜜月？”
　　“我？”郭娅丫看唐乐第一个看向她，想了想回答：“坎昆吧，比较近，又挺漂亮的。”
　　“我对旅游不怎么感兴趣，都行吧。”张晟随口回答。
　　唐乐又接着把目光移向汪敬东和方圆：“二位呢？”
　　“我们？”方圆想了想，看着汪敬东说，“我倒是想去欧洲，比如意大利。”
　　“刚好，我也这么想。”汪敬东拍拍方圆的手，温柔地笑着说。
　　恰好，欧阳上洗手间回来，刚推开门就被唐乐逮住：“欧阳哥，就差你了。你以后度蜜月想去哪儿？”
　　“我？夏威夷呗。”欧阳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四季如春，气候宜人。风景漂亮，又有很多不错的水上项目，加上到处都是日餐，吃起来肯定很对胃口，多舒心啊。”
　　“哇哦……”欧阳话音未落，房间里便响起一片惊叹声。
　　“怎么了这是？我哪里说错了什么么？”欧阳不明所以地问。
　　“没有没有，你说得很好，嗯，和大姐说得一模一样，理由都一样。”唐乐拍手夸奖道。
　　“是么？”欧阳瞄了一眼沙发上的李菲，语气不明地说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当然想法容易接近了。”李菲笑着打圆场，“这么多人就只有欧阳哥支持我，谢啦。倒是你，乐乐，成天大姐大姐地喊我，怎么也没见你选夏威夷。”李菲假装恼怒地再次用右手捏了捏唐乐的脸。
　　“哎呀，再捏脸要胖啦。”唐乐尖叫着躲开，算是把这个话题翻了篇。
　　接下来的时间里，唐乐总算没有再突发奇想问出什么问题，而是专心致志地唱起歌来。这一晚，几乎每个人都有精彩的发挥，再加上汪敬东二人的加入，更是增添了不少合唱的花样，只除了张晟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不为别的，他就是有些不放心欧阳。欧阳越是表现得正常，他就越是担心。
　　直到熬到曲终人散，张晟才逮到机会和欧阳单独谈谈。
　　“欸，你真的没事？”当只有他们两个人走在街上时，张晟再一次向欧阳确认。
　　“没事啊。”欧阳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都订婚了，你总不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吧？我也是担心你，怕你太难受。”张晟继续追问。
　　“我当然难受了。”欧阳这一次直接爽快地承认了，仰天长叹了一声。“但我还没有放弃。”
　　“还不死心？人家都订婚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张晟再一次强调。
　　“又不是领证，也没见过家长，算哪门子婚？”欧阳奇怪地看着张晟，“再说我又不会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了，我就祝福他们呗。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坚持我的判断。”
　　“我就不明白了，你哪来的自信？”张晟有些乐了。
　　“因为菲菲的价值观和我是一样的，而不是和丁辉。我什么都不做，是因为我在等菲菲自己做出抉择。”欧阳白了张晟一眼，摇了摇头自顾自往前走开了。
　　“你这么相信她？那要是你猜错了呢？”张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那就祝福呗，多简单的事。”空气中传来欧阳洒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