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从上海到纽约（上）》伊山舞

10、再度分歧与预言

　　黑色星期五历来都是美国的购物狂潮。为了这一天，商家们早早地就打出广告，罗列出种种折扣以吸引消费者的到来。到了感恩节当天，商店们早早地便关上了门。一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可以好好回家过节；二来么，也是为了养精蓄锐，为了接下来的黑五抢购和迅速升温的购物狂潮做准备。要知道，从这一天起直到圣诞节的销售额，几乎可以占到全年销售额的一半，可谓至关重要。
　　这是李菲来到纽约之后的第三个感恩节了。不同于第一次经历感恩节的新鲜感，第二次经历时的投入，这一次李菲更像是一个看客，只是挽着丁辉的手臂在街上随意地走着，偶尔在橱窗前驻足一会儿。
　　自从和丁辉有些矛盾之后，李菲便有意识地再次调整了周末的安排。十一月的纽约气温下降得很快，已经有入冬的感觉，李菲索性去掉了所有长时间的户外活动，而是将聚会项目变成了最简单的聚餐、唱K、看电影。这样一来，聚会的时间便大大减少，最多只需要占用半天。剩下的一天半，李菲便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整理房间、上网。
　　或许是有感于李菲的改变，或许是丁辉自己也想给自己放个假，总之在早上吃饭的时候，丁辉主动提出陪李菲逛街，让李菲喜出望外。
　　“笨笨，今天不用做实验了？”李菲走路的时候半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丁辉身上。
　　“不做了，今天休息，再说陪老婆更重要呀。”丁辉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倚靠的感觉，笑眯眯地回答道。“出都出来了，你不用买东西吗？”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看看再说吧。”
　　两人便这样边走边聊着，无意间路过一家施华洛世奇。余光扫过橱窗时，李菲突然停住了脚步。“进去看看。”
　　李菲拉着丁辉走进商店，在一个橱窗前站定，指着其中一款项链问道：“笨笨，你觉得这条项链怎么样？”
　　这是一条看似Y形的项链，纤细的银色链条，快到中间时略有加粗，加上一个镶嵌了小碎钻的坠子，所以看起来有点像字母Y。非常简单的设计，非常简单的颜色，可不知怎地李菲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这价格……李菲翻了一下项链上的价格标签，有些犹豫。尽管商家为了吸引顾客提供了各种折扣，但可惜的是，李菲看上的这条属于最新款，刚好不在打折的范畴。“要不就它了吧。”李菲犹豫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贵啊。”丁辉实话实说。
　　“我也觉得……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而且项链也不会经常买。”
　　“你不是有挺多项链的么？怎么又想买了？”丁辉又看了眼标签，皱了皱眉头。
　　“那些都是在北京的时候从地摊上买的啊，一看就是便宜货，而且链条都已经发黑了，上班戴不合适吧。”李菲解释。
　　“你不是还有一条铂金项链吗？”
　　“那是我18岁生日的时候我妈送给我的，都有6、7年啦。再说我总不能就这么一条拿得出手的项链吧？”李菲再次解释。
　　“那我也还是觉得贵。”丁辉咕哝道。
　　“哎呀，笨笨，就一次嘛。你看我，全身上下，什么耳环、手链都没有，就只偶尔戴项链而已，不算败家吧？这个牌子又谈不上是奢侈品，完全在我们承受范围啊。”李菲摇着丁辉的手撒娇道，“再说我现在都工作了，就当奖励自己经济独立呗？好不好嘛？”
　　“好好好，买买买。反正你现在上班了，赚钱了，你自己的钱想怎么花都行。”丁辉最受不了李菲的撒娇，立马投降。
　　“什么我的钱你的钱的，我们的钱不都是一起花的吗？”李菲嘟着嘴假装嗔怪道。
　　“是是是，反正你买了不就完了么。”丁辉说不过李菲，又心疼价格，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李菲当然看不出了丁辉的不情愿，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没什么意思，不是都让你买了么？”
　　“你这是买的态度吗？不就是一条项链嘛，又不是天价奢侈品牌子，我一年到头也就买这么有一条都不行啊？”李菲有些生气地说。
　　“没不行啊，我不是都同意了么？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丁辉无奈地说。
　　看着丁辉脸上的表情，李菲一下变得语塞，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有说有笑地逛街的两人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样。瞪了丁辉几秒钟后，李菲一摇头，把项链放回到盒子里，转身离开。“行了行了，我不买了。”
　　“欸，老婆你别生气啊。”看到李菲明显开始生气，丁辉赶紧追了出去，拉着李菲的手臂大声说道，“我这就回去买项链。”
　　“买什么买，不买了！”李菲猛地把丁辉的手甩开，板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老婆你别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嘛。”丁辉被甩开之后也不气馁，又赶紧大步紧跟上，嘴里翻来覆去着这句话。
　　若是以前，李菲只要听到丁辉说这句话，必然就会收拾心情，好言好语地回复丁辉。可今天她也不知道什么了，或许是已经对这句话产生厌倦，或许是因为不满于丁辉对她的想法的不理解，此时此刻她就是不想看到丁辉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于是再次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专注于甩开丁辉的李菲自然不会注意到，欧阳和张晟就坐在她刚刚路过的一家火锅店里。当然，坐在店里的两人也并没有发现过往行人中还包括了李菲的身影。
　　“好不容易和老婆团聚几天，你就这么一个人出来和我吃饭，你老婆没意见？”欧阳打趣道。
　　“她忙着买东西呢，能有什么意见。”张晟不在意地说。
　　“不用你帮忙拎包什么的？”
　　“不用，她还嫌每次都要到处找我麻烦呢。”张晟斩钉截铁地回答，“再说这大过节的我怎么能让我好哥们一个人孤单呢，是吧？”
　　“嘿嘿。”欧阳了然地笑笑。“你们夫妻打算分居两地到什么时候？”
　　“哎……”一提到这个话题，张晟就显得无奈了很多，“她早就想换一个纽约的工作，可这不是形势不好嘛，就一直没碰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再看看吧，我们俩商量过了，再等一年。如果一年以后她还找不到这里的职位，就干脆直接辞职了。”
　　“这么干脆？”欧阳有些诧异。
　　“没办法，年龄到了，两边都催着让我们赶紧要孩子呢。”张晟叹了口气。
　　“理解。”欧阳点点头，往沸腾的锅里放了一些羊肉。“好在你这份工作过得去，再多养一个也没问题。夫妻还是尽量在一起的好。”
　　“嗯。”张晟嘴上聊着，手上的筷子一点都不停歇。“别老说我啊，说说你呗。这来纽约也半年了，有什么进展？”
　　“哪方面的进展？”
　　“找女朋友啊。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在纽约重新启航么？”张晟理所当然地回答。
　　“哦，还在找。”欧阳简明扼要地回答。
　　“身边就没个目标啥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认识不少人周末一起骑车或者和打羽毛球什么的么？总不能里面一个女生都没有吧？”
　　“哦，她们不合适。”欧阳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她们不合适，那谁合适？”张晟锲而不舍地追问。见欧阳没有回答，只是光顾着从火锅里夹肉，张晟突然转移了话题，“你对李菲怎么看？”
　　“菲菲？”欧阳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看张晟，“挺好呀，怎么了？”
　　“我是说如果从婚姻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李菲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呀，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因为摸不准张晟的意图，欧阳只是含糊地回答着，又从火锅里夹了个丸子吃着，好像很饿的样子。
　　只是欧阳的动作在张晟看来却只觉得生硬。深深呼出一口气，张晟突然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哎，我们哥们认识也有些年头了，有些话我就只说了啊，要是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说呗。”
　　“我觉得你最近几次聚会啊，我感觉啊，你好像对李菲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张晟斟酌着措辞，不但说得慢，还特意在“感觉”、“好像”等词语上加了重音，仿佛是要强调这只是自己的无端猜想。
　　“有么？你看错了吧。”欧阳笑笑。
　　“真的没有？”张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欧阳，“可为什么我老觉得你自从爬山回来以后就对李菲好像比别人更上心呢？咱们这几次聚会，不管是唱歌还是吃饭，我都感觉你好像特别关注李菲的反应。”说完，似乎是怕欧阳推脱似的，又追加了一句：“这里只有我们俩，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么？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我不是信不过你。”欧阳先是和张晟干了一杯以示自己对他的信任，才怅然地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说？”张晟第一反应觉得不可信，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你真的对她……？”张晟问话的时候紧盯着欧阳，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可惜欧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低头不语表示默认。
　　“哎呀……”张晟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会喜欢她？”张晟凑近欧阳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人家有男朋友。”
　　“我当然知道。”欧阳也很无奈，“可是我控制不住，又能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控制不住呢？”张晟不可置信地看着欧阳，“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欧阳这话倒是实话，可惜张晟不相信。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难不成她就这么傻站着，然后你就喜欢了？”
　　“差不多吧。”想想那头在中央公园的画面，欧阳点点头算是承认。
　　“啊？”张晟更晕了，“我说，我本来一直都觉得你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心里都想得特别清楚。现在看来好像也会有例外啊？”
　　“怎么例外了？”欧阳毫不留情地反驳，“我心里想得很清楚啊。你看我，不是什么都没做么？”
　　“嘿，这倒是。”张晟听了这话感觉放松了一些。欧阳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欧阳，没有被自己的感情冲昏头脑。“反正也没有旁人，要不你给我说说呗？”张晟恢复了往日的轻松状态以后，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不少，“你们从小就认识，该不会那时候你就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没有的事，那时候她才多大，我只把她当妹妹看。”欧阳第一时间否定，然后才将两人之间的故事从小时候的相遇开始娓娓道来……
　　“嘿，你别说，听完你说的这些，我倒反而觉得你和李菲挺合适的。”这是张晟在了解了欧阳和李菲的过往之后的第一反应。“你看，你们俩知根知底，两家人也相处融洽。以你妈的态度，这要是以后你们俩在一起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婆媳问题。至于李菲父母那边，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的想法，但你也能算得上是被未来丈母娘亲自调教长大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哎呀呀，不得了，这人还没在一起，双方父母已经提前搞定了。”说到这里，张晟自己都不由得乐了。
　　“呵呵。”欧阳好像也觉得张晟的评价很新鲜，配合得笑了几声，又略带苦涩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哎……”张晟也叹了一口气。从感情上说，欧阳是他最好的哥们，他自然是站在欧阳这一边。可问题是……“这李菲如果是单身，哥们我肯定头一个支持你。可现在人家毕竟……”
　　“你放心，只要她一天还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做的。”欧阳给出了一个坚定的保证。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干等下去。”虽说欧阳的保证让张晟感到满意，但他又不由得担心起对方来。
　　“先等等吧。我觉得他们俩未必会一直在一起。”
　　“什么意思？”如果欧阳一开始就说这句话，张晟一定会以为欧阳想要挖墙脚，这是他所不耻的。可既然欧阳已经做出了保证，凭他对欧阳的了解，显然欧阳另有所指。
　　“我的意思是，学生时代的感情非常单纯，虽然很美好，却不成熟。他们俩现在看起来不错，但其实分歧已经存在了，只是菲菲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那么怪呢……你该不会想到你之前那位了吧？”张晟调侃道。
　　“就事论事，别打岔。”欧阳没好气地丢给张晟一个丸子。“但也确实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所以我才会说，以菲菲的性格，他们未必会走到最后。”
　　“行吧，就看看你的预言准不准了。”张晟自然不会对欧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又吃了几口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欧阳：“哎，我记得你大学那个女朋友，追你的那个，成绩好像是他们系里排名数一数二的吧？”
　　“啊，怎么了？”欧阳点头承认，但有些摸不着头脑。
　　“哇塞，哥们这么多年，我突然发现你原来好这口啊。”得到欧阳的回答之后张晟立刻摆出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表情。
　　“什么意思？”欧阳更加迷糊了，直觉接下来张晟可能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只见张晟贼兮兮地盯着欧阳说道：“你自己想啊，你的第一个女朋友在系里排名那么高，成绩很好吧？潘胜男就更不用说了，扛把子的人物，当年被多少人誉为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典范。现在又来了个李菲。我听说她是北大毕业的，从小就一直是第一？敢情你是学霸收割机啊！”张晟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地看着欧阳。
　　“去去去。”这一回欧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