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画皮》安矣

2、狐女

　　城门大破，犬族兵将杀将进来，解放了这座被豹猫一族压迫的城池。

　　小唯独处静室之内，怀抱琵琶，轻轻唱着一曲《采薇》。

　　外面杀声阵阵，她淡看紧闭的门扉一眼，柔若无骨的素指轻拨琴弦，霎时，酷寒冰舌自她的所在向外蔓延，冻住了想要闯门的狼群。

　　这曾经折磨了她整整五百年的寒冰，如今会受她驱使，大抵是因为那颗心的缘故。

　　也是那颗心，那属于人类的百年让她的心态平和下来。小唯不再担忧自己会被冰封，不再需要吃恶心的人心来维持画皮的新鲜。这具皮相就是她之人形本相，不吃人心也不会变老，只需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来修炼。

　　唯一的缺点，就是妖印再也无法被画皮掩盖。

　　但在属于妖的西国，这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

　　感觉到静室被包围，她轻叹，放下琵琶，无声站起身，转过一扇屏风，堪称轻盈地褪去身上沉重繁复的十二单衣，如同摆脱一个巨大的麻烦。

　　紧接着，她换上一件素雅的丁香色广袖曲裾，将披散的乌发挑出一些梳成整齐的单髻，在一侧簪上一支坠着珍珠流苏的步摇，余下长发自颈后用长而宽的发带拢成一束。

　　于镜前细致地描画弯而细的眉，小唯看着模糊铜镜中绰约的影子，恍惚回到了江都，还是那个爱恋着王生的自己。随后她回过神来，朱唇轻抿，莞尔一笑。

　　镜中美人随之展露笑容，清澈得如同天湖中的水，却又带着精怪的妖魅，如梦似幻。

　　“怎么回事？”斗牙王询问匆匆而来的属下。

　　“大将，那座宫殿，小的进不去，靠近的狼群都被冰冻住了。”狼野干单膝跪地禀报道。

　　“哦？”英俊威武的大妖挑眉，“那里面是谁？”

　　“据说是被豹猫首领季丸强掳回来的狐姬，想要娶来做正室夫人的。”

　　“是么。”斗牙王沉吟道，“既是被强掳来的，那应该不是敌人。带路，过去看看。”

　　感受到强大的妖力在靠近，小唯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怀抱琵琶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是给门外的狼群解冻。

　　拉开门，小唯看着披甲迎面而来的银发犬妖，盈盈行礼，带起一阵幽幽的杜鹃花香：“小女子名唤小唯，多谢将军搭救，小唯无以为报，愿跟随将军服侍左右。”

　　狐女的声音有些低沉轻哑，像是月下湖边细腻的白沙，有种舒缓慵懒的独特韵味。

　　斗牙王一怔：“你是来自大陆的妖怪？”

　　“是。”小唯点点头，日语说得不是很流利，带着一点特别的口音，却很好听。

　　最终小唯得以继续留在这西国王宫，不过不是以前任西国之主未过门的妻室的身份，而是作为这座宫殿新任女主人身边的女官留下。

　　犬族入主西国，斗牙王成为了西国的新王，待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很快将怀孕的妻子凌月仙姬接来，而小唯便跟在她身边。

　　但小唯并不经常近前服侍，她并不是犬族人，也非斗牙王的家臣，只是一个顺便救下、并好心收留的陌生女妖而已。

　　不过虽信任度不高，但也不是完全不可相信，不然斗牙王绝不会让小唯待在怀孕的妻子身边。

　　凌月仙姬对她还算有三分兴趣，有时会找她唱上一两首小曲儿，再说一说大陆那边的事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凌月仙姬生产。

　　小唯将准备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安静地跪坐在门外等待着。斗牙王裹挟着疾风匆匆而来，在门外焦急地守候，小唯在他手边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被对方一口闷干，牛嚼牡丹。

　　“老爷不要担心，夫人定会平安诞下麟儿。”

　　添上新茶，轻声安慰一句，小唯重新退至门边等候。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磅礴妖力涌动，连门外的小唯都受到了影响而面色苍白，但她依旧安静地跪坐着，脊背挺直，轻轻垂首，半阖双眼，心中真挚地希望凌月仙姬母子均安。

　　父母妖力强大，他们的结合使孩子也极有可能拥有出众的天赋，而这孩子在母体中会吸收母亲的力量来供养自身。

　　斗牙王和凌月仙姬的孩子显然要更强些，以至于只有母亲一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持他的成长，因此斗牙王也会经常从战场上赶回来，为凌月仙姬与孩子输送妖力。

　　房间内的力量渐渐平静下来，孩子出生了，斗牙王金色的双眸中闪过激动与欣喜，没时间理会小唯的恭贺，径直推门而入。

　　小唯扭头，自逐渐缩小的门缝中看见神色虚弱的凌月仙姬半靠在床头，微湿的发梢并没有令她显得狼狈，面上是少见的温柔欣悦。

　　离开前，小唯听见斗牙王的声音。他大笑着为孩子取了名字——杀生丸。

　　幼年犬妖最初离不开母亲的哺乳与守护，但他们的哺乳期很短，不过三年便可以食用肉类，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只有一个半月。

　　小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殿下，已经是七十年后的事情了。凌月仙姬七十年后再次唤她前来，为的是让她照顾自己的儿子。

　　“你就教教他吧，好歹也是我和斗牙的子嗣，不能总是一副粗鲁没教养的样子。”这位夫人漫不经心道，“为了方便，小唯你就搬到杀生丸旁边的侧殿居住吧。”

　　小唯不确定道：“夫人可是让我来教导殿下的礼仪？”

　　日.本文化多承唐制，小唯来自大陆，让她教导倒也说得过去。但究其根本，是凌月仙姬懒得再管麻烦的幼崽，才在对方甫一化形后就像对待烫手山芋般丢开。

　　“随便你教什么，只要能教出个模样来。”凌月仙姬歪在塌上，一手托腮，往身后的门扉一指，“杀生丸就在里面，你可以带他走了。”

　　相处了一段日子，小唯也逐渐摸清楚了这位夫人的奇怪脾性，并没有推辞，迈开脚步袅袅婷婷往内室走去。

　　杀生丸已经学会了化形，褪去幼犬形貌，外表就像人类的三岁孩童，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脸，皱着小眉头问道：“你是谁？”

　　狐女弯着笑眼恭敬行礼，没有丝毫敷衍之处，言语之间独特音调别有一番韵味：“殿下安好。之后一段时日，小唯便叨扰殿下了。”

　　她牵住这位小殿下的手，穿过九曲回廊，一步一步走回对方的宫殿。殿内布置得华丽，但也仅止于此，没有生活的气息。

　　挑亮灯火，小唯柔声询问道：“殿下可要现在传膳？”

　　“嗯。”杀生丸点点头，在桌前主位上跪坐得笔直，倒是有模有样。

　　有妖族的侍女将菜送上，小唯将一个个小碟依次摆在杀生丸面前，看着桌上的勺子，她道：“殿下，可会用箸？”

　　“母亲没有教。”杀生丸抬起头与她对视。

　　“那待会儿，殿下可愿一试？”

　　“好。”

　　小唯击掌唤来侍女，让她取来两副筷子。妖族力量强大，哪怕杀生丸年幼，也并不存在腕力不足的问题，小唯只需教他筷子的使用方法。

　　葱白如玉的手拿起两根细短的小木棍，它们在小唯手中就像加长的两根手指般灵活。

　　“殿下请看。”小唯跪坐在杀生丸的右手边，放慢动作让对方看清自己是如何布菜的，“将箸尖对齐，上面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下面则可用虎口和无名指压紧，只动上面一支箸，两相配合夹住食物。”

　　肉乎乎的小手拿起桌上另一双对他来说过长的筷子，又看了一眼小唯手上的姿势，依葫芦画瓢去夹面前的菜肴。

　　“啪”一声轻响，用妖兽的肉做出来的食物太过滑嫩，杀生丸又是第一次用筷，肉片脱离筷子掉在了桌上，溅起的汁水有一滴落在了杀生丸洁白的衣袖上。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死死盯住桌上的食物恨不得看出一个洞。

　　小唯拿出手帕为杀生丸擦去衣上污渍，男孩整个人都被对方身上的杜鹃幽香包裹，尖耳微红，不知是气是羞。

　　掩唇无声轻笑，小唯鼓励道：“殿下，再试一次吧。”

　　杀生丸抿着嘴唇，再次观察起小唯的动作，严肃的神情在狐女眼中却异常可爱。

　　第二次尝试，明显比第一次更好，待这顿饭结束，杀生丸已经能比较熟练地使用筷子了。如此学习速度，让小唯不得不惊叹。

　　自衣柜中取出一套卷草纹的和服，小唯服侍杀生丸换下脏污的外衣。她的视野中唯有深浅不同的黑白灰，好在杀生丸的衣服基本都是以白色为底，这倒是为小唯免去了搭配的烦恼。

　　半跪在地上，小唯为男孩系上腰带，整理好衣服上不多的皱褶，再抱起换下的脏衣：“殿下，小唯告退，您若有事，可以直接唤我。”

　　这还不到她腰高的孩子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不像他的父亲一般直爽而豪迈，也不像他的母亲一般恶趣味，喜欢用浮夸的演技来逗弄他人。

　　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但一直到晚膳之前小唯主动进来询问是否传膳，期间他没有叫过小唯一次。

　　等到杀生丸睡下，小唯吹灭殿中烛火，静悄悄地离开。

　　推开门走出来，静逸的夜空中，有片片细小如同柳絮般的冰凉物体飘落下来——下雪了。

　　时间过得真快，小唯不知缘由来到这平安时期已经整整七十五年。这七十五年中，她一直如荒魂般度过，不知该往何处而去。她孤独地待在西国王宫之内，低调得就如同一个隐形人。

　　但现在，小唯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她似乎有了可以称之为“目标”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支点，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

　　在这方面，她还要感谢凌月仙姬。

　　天上簌簌飘着白雪，小唯看向院中高大粗壮的树木，不知来年春天，它会开出怎样灿烂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