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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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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什么人在争论些什么,一个说什么追回,一个说什么不可,吵得她头疼欲裂。
谢言轻终于忍无可忍,喊出声来:“都给孤——住嘴!”
周边声音骤然停止,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鬼有个毛线的呼吸声!谢言轻挣扎着睁开眼,眼皮掀动了几下,入目的还是雕梁画栋的宫殿,墙上依然挂着那幅千里江山图。
——奇怪,这图不是她死前三年就已经被她气红了眼一剑挑落了吗?
还有这软榻,似乎也不是她死前用的那张了。
等等,她这整个宫殿不应该都被烧成灰烬了吗?难不成王珣一通乱烧,还真给她全部烧到阴间来了?
哪儿哪儿都透着股怪异,她正怔愣,她的胳膊就被人给扶住了。
“陛下您可终于醒了!”熟悉的嗓音让谢言轻浑身一阵恶寒,她僵硬的偏过头,近乎是一寸一寸地拧过脖颈,就见眼前哭红了眼的人一脸愁容:“陛下,丞相正带领群臣在外长跪不起,请您追回诏书!”
谢言轻的手一寸寸痉挛着收紧了,几乎喘不过气来。
什么都能烧,这人烧不了,这是她的大内总管小德子,从她重回皇城起就跟在她身边,至她死时已有十一年矣,可惜到了最后关头才知他与自己那个早死的爹有血海深仇,蛰伏在她身边十一年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着她死罢了。
她死后化作孤魂,分明看见这人狠踹了一脚她的尸体,扬长而去。
谢言轻攥紧掌心,眼眸瞬间红了,下一刻她猛地推开面前假意哭红了眼的小德子,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往外拔足狂奔,而后一脚踹开殿门。
——她心中出现了一个几乎吊诡的想法。
外面正是隆冬时节,寒风凛冽,一众臣子密密麻麻地跪在半尺厚的大雪里,见赤足披发的女君疯疯癫癫的跑出来惧是一愣,而后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高呼:“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言轻抖的吓人,哆哆嗦嗦的往外走,一只脚踩进积雪里,这才抖着声音问:“追回什么诏书?”
足下彻骨冰凉,让她终于有一丝从云端落回地面的真实感。
阶前的大学士狠狠一脑袋磕在台阶上,大声道:“自然是请陛下追回敕封皇夫的诏书!”
敕封皇夫——
谢言轻终于认识到什么不对了,是时间不对!时间不对!
她犯浑非要赐婚这一年才刚满十八,还个手无实权还异想天开的疯子。
身后小德子终于捧着靴子跪在了女君面前,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陛下——”
谢言轻如梦初醒,一脚踹飞了精致的白靴,眼眶红的可怕,脸却白的诡异。
“快去、快去——”
“快去给孤把诏书追回来!”她浑身抖如筛糠,险些不成字句。
——
朝阳殿里临时加了好几个火炉,女君抱着一个暖炉缩在被窝里,活像失了魂魄似的,惶然的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发着呆。
对此,朝阳殿所有人都抱以理解和同情——毕竟刚刚被朝臣逼着追回敕封皇夫的诏书,陛下万金之尊,自然觉得有失颜面。
陛下向来脾气古怪,此刻又出了事,她们更当谨言慎行。
殊不知谢言轻此刻却是什么也没想,尊严不尊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重新活过来了。
重活在宣德元年的冬天,她初登帝位的第一年,这年她未满十八,不知后来人世艰险,傻逼的觉得自己是这天下的君王。
九州沃土尽在她手,只要是她想要的,无可不得。
后来回头看看这时候的她自己,可真是天真的可怕,一无所有还心比天高,王珣心中无她,朝政尚有燕王把持,她这么一个傀儡也敢肆意妄为。
不过是因为她是如今皇室唯一留下的子嗣,宗室老臣又还没死绝,所以燕王不好下手罢了。
燕王并非皇室血脉,如今把持朝政,她年初破百年之例封他一个异姓为王,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让那个老家伙识趣些,早些滚远点罢了。
现在想想,她可真是白日做梦。
太冷了,似乎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寒,谢言轻裹紧被子,哆嗦着伸出一只手:“再去换一个汤婆子……”
等谢言轻糟蹋完三个汤婆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时,小德子终于捧着一卷圣旨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陛下——追回来了!”
朝阳殿的大门被轰然推开,外间大雪初停,炽目的阳光透过风雪洒向茫茫天地,谢言轻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帘。
等了好半晌放下手时,她才发现无声无息的温热液体从眼角滑落,滚进了锦绣堆织的华衣锦缎当中——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不敢看那卷圣旨,想了想,觑见朝阳殿外仍然跪着在的那群朝臣不由嘴角一抽。
都是些什么死脑筋,圣旨都已经追回,竟然还在哪儿长跪不起,是生怕她出尔反尔。
——不过若不是这些死脑筋,她如此庸才,也不能还在这皇位上呆了十余年。
这里头年纪最大的杨太傅今年已经古稀,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要为她一时妄动的念头在这冰天雪地里受苦,胡闹了一生,如今也觉得自己曾经确实不当人。
沉默片刻才哑声道:“让御膳房备些姜汤过来,给诸位大人暖暖身子,将上书房收拾出来,等一下让这些大人暂时歇着,暖炉多放几个,把屋子烘暖。”
而后才拿了一旁的斗篷,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刚刚太激动踹开殿门,可她毕竟不是什么气力惊人的武将,只是个身娇肉贵的十七岁姑娘,虽说确实奇迹一般一脚踹开了,但当时确实是钻心的疼,后来又一脚踩进雪里 。
当时冻僵了不觉得多疼,现在一动作就疼的眼角直冒泪。
不过疼也是好的,至少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活生生的活着在,而非一缕孤魂。
外间群臣已经跪了不下两个时辰,本以为难让陛下回心转意,眼睁睁的看着诏书发下,陛下执意如此,虽对陛下有微末之时搭救之恩,但毕竟只是一介乡野村夫,又怎配得上陛下万金之躯,实在是——
倒当真未曾料到能够等到陛下回心转意。
诏书虽已追回,但陛下可没让他们起来——
大概陛下是恨他们以死相逼,为人臣子,自当尽忠职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今日陛下要他们跪死在朝阳殿前,他们也绝无异议,只是陛下如此行径……实在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现下,他们也只能等陛下消气后让他们起身。
——至于陛下消气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毕竟君心不可揣度。
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那几位老大人身体可受得住,户部侍郎正忧心忡忡的抬起头,不期然却看见朝阳殿殿门大开,女君仍是一头乌发披散的模样,却已经平静些许,拿了件缃色大氅出来。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陛下不会是——
但怎么可能呢?自己这些人刚刚逼迫陛下追回圣旨,便是消气也万不可能如此迅速。
户部侍郎正心中苦笑,便见女君竟亲自扶起了颤颤巍巍的老太傅。
不说他,在跪一干人等没一个不目瞪口呆的。
谢言轻没空管他们怎么想的,她忍着脚踝钻心的疼把老太傅扶起来,连忙递眼色让小德子把大氅给老人家披上。
在老太傅愕然的目光里涩然道:“是孤思虑不周,让各位大人受累了。”
可不是受累吗?寒冬腊月的,七老八十不为自己儿孙操心,要来苦口婆心的劝她这个昏君,还要受累受冻。
裙臣连忙惶然道:“微臣不敢!”
“好了,圣旨孤已追回,诸位大人起来吧,先去上书房 ,暖暖身子再回府。”
内侍扶着一群朝臣缓缓起身,有几个身体不好都老臣踉踉跄跄的看着实在叫人心酸。
谢言轻又添了一句:“再叫几个太医给诸位大人看看。”
朝臣受宠若惊,颇有些惊疑不定的惶然,谢言轻避开言不敢多看,等所有人安顿好了,才敢回朝阳殿看着那卷圣旨发怔。
上辈子那般执念的事,如今看来竟如此可笑,她的祖父是位暴君,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不思进取,任性妄为,她在民间挣扎数年,只学会了如何活下去,无人教她安邦定国,也无人教她明理治世。
所以她为燕王操控,所以她在举目无亲的境地里近乎偏执的执念王珣,后来,她逼王珣入宫未果,反教阿灵病逝,王珣远走边疆,数年之后她终于与王珣斗死了燕王这只老狐狸,谁知王珣背刺一刀,来了个釜底抽薪。
多可笑啊,想她上辈子执念深切,其实不过是因为一碗馊了本来准备给黄狗吃的饭而已......
谢言轻伸出手,微怔的掀起眼帘。
宫女会意,连忙将火炉打开,露出里头烧的火红的碳火,她冷的直抖,火也烧得极旺,只要扔下去——
那卷圣旨被扔了出去,被扔出去的一瞬间她脑子里混成一片,茫然的可怕,而后脱口而出:“别!”
身体直接往前一扑,当然没扑到,幸亏小德子手脚利落,一个健步上前把圣旨抢了回来,只被火撩了一个边角,没什么大事。
谢言轻脑子里有一个极大的声音在叫喊着什么,她兀地站起身来,抱着那卷圣旨就往御桌上去。
“研磨——”
她的手抖得可怕,但她心里有个声音仍在叫嚣,很久,她以右手执笔,左手按着右手,用朱笔御批划去了圣旨上的珣字,近乎荒诞的,珍而重之的落下一字来——灵。
笔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是疯了,又觉得自己没疯。
良久,这个疯了一日的女君将笔扔在汉白玉砖上,将颤抖的指尖藏进袖袍里:“去宣旨意!”
朝阳殿中目睹这一刻的所有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女君重新睁眼,才诚惶诚恐的接旨向外跑去。
穿朝阳殿,过武德门,再越过万仞宫墙和繁华街市 ,女君要迎一个女子入宫的消息在瞬息间传遍万里山河。
朝臣们一碗姜茶下肚,刚要感念列位先帝让陛下迷途知返,就听见诏书已经飞出了皇宫,正要去以死进谏时诏书已经宣了。
宣帝纳的人却不是镇北将军王珣,而是其妹王灵。
众朝臣:“......”
半晌,杨太傅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 ,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你......说什么?”
传话的内侍生怕自己吓死了这位年事已高的三朝元老,惨白着一张脸翘起兰花指:“咋家可什么都没说啊......”
这厢整个皇城炸成了一锅乱粥,罪魁祸首也夜不能寐。
——阿灵是喜欢我的吧?大概、应该、或许、隐约......
谢言轻大半夜蹭地一下从龙榻上坐起身来。
阿灵虽然对她极好,但似乎也从来没对她说过喜欢一类的话,万一是自己理解错了怎么办?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在去前见她一面,好全这些年情谊——
或许,那只是一个梦呢?
谢言轻赤足在泛着幽幽冷光的汉白玉上来回踱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论,她那荒谬又短暂的一生,似乎在踹度人心方面从未准过哪怕一次。
她如此任意妄为,若是阿灵心中另有所属,自己岂不是误了她一生?
谢言轻终于忍耐不住,拿起斗篷往外冲去,宫女追着过来问她去哪里,她脚下不停,像是一阵风,只留下两字:“出宫。”
宫女愕然的看着前方女君纷乱的长发,一边拿起玉簪,一边快急哭了:“陛下要去见何人,唤人去召便是,何必自个儿出去,如今外头天寒地冻——您至少叫个车架啊——”
“去将军府,”谢言轻拢紧衣襟,裙裾在寒风中翻飞:“备马!”
正是天寒地冻才不敢召她入宫,阿灵那秧子的身子骨,大半夜的,召人入宫要出大事。
如果那不是梦,阿灵就应该是在四月后病逝……
四个月,那应是现在就病着了的,可笑那时她还在与王珣死磕,只觉得阿灵这病跟往常没什么区别,不是什么大事,磨一磨就过去了,却不曾想……
往事不可追。
谢言轻攥紧缰绳,宫外寒风凛冽,吹得她一颗上下乱窜的心也逐渐冰凉起来。
王家本是落魄世家,仔细追溯也能跟昔年纵横朝野的琅琊王氏扯上一丝渊源,后来遭遇战乱流离失所,父母双亡,就只剩下王灵与王珣一对兄妹相依为命。
再后来,王灵执意救下她,三个半大的少年在尘世间摸爬滚打艰难求生。
一阵风过,谢言轻冷的打了个喷嚏,自己胡乱吸了吸鼻子。
她被燕王当傀儡接回上京,以为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救命恩人的礼遇将王珣王灵二人带至上京,对毫无功名功绩的二人赐以良田千顷,豪宅锦绣数不胜数,殊不知那只不过让她自己有失民心,也给他们兄妹招至无穷祸患。
燕王,或许就是看中她昏聩无能才放纵她任意妄为,让她自以为大权在握。
她赐给王珣的宅子是前朝某位亲王的府邸改造而成,算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段,人流如织繁华似锦,小德子给她批了件藏青斗篷遮住面容,一路疾驰。
大门紧闭。
小德子扶着她下了马,给她抖落了帽檐上的风雪,知道这是她所看重的人,殷勤的道:“陛下,小的这就给您去宣将军来见。”
见什么见?谢言轻冻的发抖的摇头,围着偌大一个将军府开始慢慢绕圈。
小德子等人都觉得陛下这是为了赐婚不成心上人而深感忧虑,所以隔墙以示思念,都不禁为陛下深鞠了一把同情泪,而后就见一脸严肃的陛下顿住步子,拍了拍墙,满意的道:“不错,就这儿了。”
进不去是不可能的,就算正门进不去,她今儿就是爬墙,也得见阿灵一面。
至于为何不宣召,一来太招摇,容易被言官上折子骂个狗血淋头,二来也是不想见王珣,毕竟上辈子她算是死在了王珣手里。
而且她现在也不知道阿灵到底病的如何 ,万一出来受了风,岂不是她的罪过。
“陛下小心着点......您可慢着点啊!”
果然是太久没爬墙了,手都生了,谢言轻呲牙咧嘴好不容易爬上院墙,听着墙下叽叽喳喳的唤声,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
却不想手一动缺了支撑,她刚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脚下就是一滑,于是墙外众人就看见艰难爬上墙的女君在黑暗里瞬间冒头又消失,无边月色里,只听见砰的一声,什么东西砸落在雪地上的声音,差点没给人吓撅过去。
万一陛下砸出个好歹来,他们可如何担待得起啊!
谢言轻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刚好砸在了院里堆积积雪的角落,虽然免去了直接摔在青石板上的悲剧,但整个人也摔得一懵。
“咳咳......咳......咳......”嘴里呛了一口的雪,她刚想爬起来叫人,抬起头就在不远处的宣窗上瞥见一个人影,在灯火的剪影里显得高大挺拔,像矗立在寒风中的一棵树。
“谁?”低沉的声音刻意装出些老成持重,却依稀还能听出些青年人的干净悦耳来,光听声音也能料想,这必然是个长相周正的青年,只是这声音太过于熟悉,以至于让谢言轻手都是一抖。
——王珣。
她正疯狂犹豫自己要不要干脆缩进雪堆里,若是被抓住又该怎么解释自己大半夜不睡觉翻阿灵院墙的事,就听见一道极轻的声音。
“没什么,不过是我前几日捡到的一只小野猫罢了 ,大概是在外面玩累了,回来了。”哪怕是隔着一层纱窗也能清楚听出这声音的几分不足,虽然空灵悦耳却也虚弱的厉害。
——是阿灵的声音。
谢言轻缩在雪堆里,手无端颤抖起来,一时之间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仔细算来,她已经快有七年未曾听见阿灵的声音,温柔虚弱的像一阵风,跟她说话时却永远带着淡淡笑意。
她觉得鼻子发酸,又忍不住继续去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你捡那些东西干什么?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挠了你该怎么办?”王珣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他总是拗不过他这个妹妹的。
听到这儿,不知为什么谢言轻下意识的缩了缩爪子。
王灵却没再说话,只是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低咳,王珣叹了口气,又道:“陛下不知脑子又抽了什么风,赐婚这件事无论如何是轮不上你的啊——你,唉,这事阿灵你不要多想,我明日就去宫中跟陛下讨个说法!叫陛下收回成命!”
还跟孤讨说法?谢言轻在心里酸涩的嗤笑一声,确不知是笑王珣还是在笑她自己。
——她这个女君当的,确实太没威严了些。
当年,也确实是太过纵容王珣了。
里面又是一声低哑的咳嗽声,王灵声音很低的道了一句慎言,谢言轻的心被那阵咳嗽声扯的莫名揪起来,半晌,院子里的门打开,一个身披滚金边披发的挺拔男子缓步而出,谢言轻下意识的缩回了树后。
等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谢言轻才从枯树后探出头去,入目却不再是落着薄雪的青石板,而是一袭极地都素色长裙。
她愣了许久,几乎没有勇气抬起头去。
“你还要在这儿趴多久?”温柔又无奈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些习以为常的宠溺,她却突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这是,阿灵。
她不敢抬头,却想要爬起来不让阿灵看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站到一半小腿一沉,一阵麻木过后的疼痛骤然涌来,刺的她转瞬间弯了膝盖。
爬墙摔下来时再次磕到了脚踝,裙裾上已经被雪水晕开了一丝殷红。
就在即将再次摔进雪里的时候,有人抱住了她。
王灵身体不好,接她没有接住,往后仓促着倒退两步,嘭地一声靠在了身后的梅花树上才稳住了身形,嶙峋的枝干上被震落的积雪簌簌而下,谢言轻一头撞在了那个纤瘦姑娘的肩。
一股熟悉的清淡药草味包围了她,王灵自幼体弱多病,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无论何时身上总有一股恬淡的清苦药香。
而这清苦的药香,她已数年未曾再闻到过。
谢言轻心里骤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像有什么刺进了她原就混沌不清的心脏,一瞬近乎窒息的疼痛。
这是阿灵,十七岁的,还活生生在她面前的阿灵。
她的额头还抵在王灵的颈边,能清晰感受到白皙皮肉下血脉的搏动,一下一下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就是隐约有些急促——对,对,阿灵身体不好,谢言轻猛地反应过来,紧张兮兮的抬起头:“阿灵,你没事吧?是不是我撞疼你了?有没有不舒服?”
天上还在簌簌落着大雪,黑暗里的姑娘一双澄澈又温柔的眼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才抬起一只在寒风中被冻的冰凉的手落在她眼睛,声音温柔又安宁,她问她:
“阿颜,你怎么哭了?”
直到这时,君临天下的女君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