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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晚杨 ...

  •   晚杨的秋有种干巴巴的冷。
      傍晚的街道上,已看不到几个人影。最后一班的公车在锈迹斑斑的站牌边停靠,刺耳的刹车声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一个穿着蓝白色格子连衣裙,白色碎花细带高跟凉鞋的女子拖着一个笨重且有些发黄的箱子吃力地走了下来。她身后的公交车也在她下车的一瞬间关掉了仿若深渊巨口一样的门,飞也似的离开。仿若眼前的女子一样,似乎刚刚完成一场逃离。
      兰茵轻轻地拭去额头上的汗,暗黄路灯下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和憔悴。并没有惊世骇俗的美丽,但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莫名气质。她抬头看了看晚杨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牌坊,嘴角的弧度若有似无。
      兰茵拖着皮箱走进这座几乎快要睡着的村庄。皮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路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纷纷侧目,她脸上淡然依旧。
      没有向任何人询问,兰茵只是漫无目地边走边看。
      晚杨真的很小,不到两个小时,兰茵已经转完了整个村子。幸运的是她果然没有找到一家开着门的中介或者贴着租房告示的楼房。也许是因为村子不大所以旅馆和招待所也没有一个。当她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要搂着皮箱在寒风中过夜的时候,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这位姐姐,我看你在这转悠了很久,是要租房子吗?”
      兰茵闻言转过头去,一个16、7岁的男孩正站在门扉背后望着她。这是兰茵第一次见到徐子墨。175的身高比她高了差不多半个头,身材十分瘦削,长相一般,如果不是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压根儿属于放在人群中就不显眼的存在。这种人她见多了,换做平常她是不会理睬的。但徐子墨确实说中了她的需要,而且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足以吸引她的特质。
      “你叫什么名字?”兰茵平静地问道。徐子墨被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地眼神注视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在锃亮的白炽灯下显得尤为娇艳。
      “哈?”徐子墨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兰茵,似乎不太理解她为何那么直白的问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你姐姐,你这样叫首先就很失礼。我也不认识你,而且你的年龄叫你这位先生貌似也不太合适。”兰茵转过身正对着徐子墨一本正经的说道。
      “额……是我失言了。我是徐子墨,这位女士是要租房子吗?”
      女,女士?兰茵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开口道:“我叫兰茵。请问子墨小弟可以带我上去看看房间吗?”她略带调笑的语气让徐子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跟我来吧。”徐子墨脸红了一会儿,突然换了个默然的表情说道。兰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露出思索的神色。
      三层高的木质小楼弥漫着岁月的味道。兰茵踩在木梯上听着脚下传来一阵阵逼仄的声音,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兰茵觉得这似乎就是她要找的。
      徐子墨带着兰茵来到最顶上的阁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屋子不大,摆设也很简单。一张一米二宽的床,带书柜的书桌和圆镜的小梳妆台分别靠着交接的两面墙,衣柜侍立在门边。清一色的木制品。墙的一角还有个门应该是独立的卫生间。床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窗台,宽度刚刚好够一个人弯着膝盖坐上去。窗棂上挂着很多六芒星缀成的风铃。窗帘是藏青色的妮子做的,下摆有着波浪形的流苏。然而最让兰茵惊喜的是,头顶上还有个倾斜着的三角形落地窗。月光透过窗子刚好打在房间正中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意境。
      兰茵蹲下来用手指在木地板上轻轻一划,指尖没有沾上一丝灰尘。这是再完美不过的居处,然而她却莫名地有些高兴不起来。
      “房租怎么算?”兰茵站起来朝一旁的徐子墨问道。
      “就300一个月吧,”徐子墨顿了顿,又说:“月结,不用押金。”
      “你不怕我赖租?”兰茵冷不丁地问道。徐子墨脸色变换了数次,舒了口气回答道:“你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顿了顿又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兰茵闻言不以为然。徐子墨将钥匙交到兰茵手里,说:“今天很晚了,你先休息吧。钱明天付也可以。”兰茵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徐子墨也没说什么,关门离开了。
      徐子墨走后,兰茵打开了她的皮箱。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琳琅满目的衣物,而是一副有些斑驳的油画。她将画靠在窗前的凳子上,用手轻轻摩挲着微微有些泛黄的画面。
      画面上有一个十分荒凉的峡谷,占据了整幅画三分之一的位置,峡谷的两边没有一丝罅隙。峡谷是弯的,上面是深蓝的夜空。一颗孤星挂在其上,隐隐给人一种想要坠落的感觉。
      兰茵静静地注视着这幅画,眼神变得辽远而空旷。就在她沉寂在这种莫名的情绪之时,轻微地敲门声将她惊醒了过来。
      脸上微微有些不悦,兰茵打开了房间的门。徐子墨抱着床上四件套站在门口。兰茵见状脸上顿时露出羞赧的神色。她都忘记了自己没带这些东西,根本没有今晚要睡床板的觉悟。
      “谢谢。”兰茵避过目光轻飘飘地道了句,便一把抢过四件套往房间内走去。徐子墨刚准备转身离去,却看到了靠在椅子上的画……兰茵放好了床单被褥发现迟迟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转过身正准备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个年纪轻轻的登徒子。却发现徐子墨原来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那副画出神。
      “这幅画,有名字吗?”徐子墨鬼使神差般地问。兰茵心里一突,本想下逐客令却鬼使神差地反问道:“你觉得该叫什么名字?”
      “星之……所在?”徐子墨挠了挠头用试探着用不确定的语气说。
      “你,你,见过这幅画?”兰茵的声音有些起伏,似乎难以抑制。徐子墨的精神似乎集中在了这幅画上并没有察觉到兰茵的异常。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是曾经听过的曲子。觉得这幅画很有这个名字的意境。”
      兰茵终于压抑住了纷乱的情绪,平和地说:“你的爱好也挺广泛嘛。”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徐子墨以为兰茵又要调笑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说完这句话便关门走了。
      然而徐子墨并不知道,他刚走。背后的门便裂开了一个缝隙,兰茵站在门背后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闪过了些什么,似乎要重叠在一起。兰茵摇摇头想要将这些在她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直到徐子墨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另一侧她才关上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终归是个好居处。纵使兰茵再怎么挑剔,来到晚杨的第一个夜晚也依然是一场酣眠。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大清早从楼下传来的嚷嚷声。
      这么一点点的嘈杂,对兰茵几乎没有什么影响。比这恶劣几百倍的环境都呆过,实在不算什么。
      兰茵梳洗完扶着把手缓缓走下楼。快到一楼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争吵的声音。从楼梯的罅隙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过膝毛呢风衣,黑的没有一丝褶皱的铅笔裤的女人。她脚上穿着颇为时尚的蛇皮长靴,夹杂着些许斑白的微卷长发披在两肩,身材不胖不瘦。兰茵着实有些诧异,晚扬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这么时髦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此刻正在呵斥着徐子墨。
      兰茵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擅作主张把房子租给了自己,没有经过长辈同意,也应有此劫。
      走得近了,兰茵逐渐听得清楚了。
      “我说你!租房子给别人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万一遇到什么不法歹徒该怎么办?你爸妈走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九泉之下我怎么跟他们交代?”中年妇女的声调陡然放高了。
      徐子墨见状脖子缩了缩,嗫嚅着说道:“姑妈,那位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
      姑妈闻言眼珠子一瞪,怒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好歹也要把她身份证什么的给登记了,押金和租金交完了才行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退一万步说,这里又不是没有空房间。你怎么偏偏把那个房间……”
      姑妈说道这立马被脸色不悦的徐子墨打断道:“不就是个房间吗?哪有那么多这那的?”说道这里徐子墨顿了顿,似乎感觉到什么,用眼角的余光往楼梯上瞟了瞟,又说:“我上学去了。姑妈再见!”说完他便头也不会的走了。
      “哎!你!”姑妈伸出手说了两个字,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兰茵目送他离去,这才缓缓走下来。姑妈也注意到了她,看了她一眼,眼中也露出些许奇异的目光。
      兰茵站在她面前落落大方地说:“你好,我就是昨晚来租房那位。昨晚给你们带来不便,我很抱歉。”
      姑妈闻言笑了笑,微微点点头。她也不说话,只是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她,露出一个了然却又不以为然的表情。兰茵一阵莫名其妙。
      “你今年多大啊?”姑妈莫名其妙地问。兰茵脸上终于有些变化了,说:“今年满27了,怎么了?”她一边回答着,心里却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
      “哦……没什么。”姑妈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兰茵被她莫名其妙地言辞搞得有些头皮发麻,赶忙转移话题道:“房租和登记是在你这吗?”
      姑妈似乎也反应过来,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太礼貌。正了正脸色回答道:“叫我徐嫂吧!至于房租登记什么的,等那孩子回来直接交给他吧。”
      兰茵愣了愣,看徐嫂的样子似乎不像开玩笑。换做平常,兰茵绝对应了就走人。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来由地生出了些好奇心。
      “他才多大啊?钱都交给他?真的没问题吗?”兰茵选择性的问了三个问题。徐嫂似乎对这种问题习以为常了,很随意地回答道:“不小了,我17岁的时候也当家作主了。他爸爸我都拉扯过一段时间。”徐嫂说到这看了兰茵一眼,看她似乎没有满足的样子,遂继续说:“这栋房子嘛,本来就是他们家的。这孩子比他那个死老爹懂事多了。没什么恶习不说,也从不乱花钱。操持起这个大房子,比我都能干。说来都惭愧。”
      “哦。”兰茵轻轻应了一句。心里觉得更加好奇。
      也不知道徐嫂是不是会读心术。只见她横了兰茵一眼,话音一转又说:“就这么一个乖巧聪明懂事的侄儿,也不知道撞什么邪居然做出了这么个事儿。说起来真让你笑话了。”徐嫂刻意在“撞什么邪”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兰茵心里一突,脸上表情依然不变,附和道:“我17岁的时候,比他更不靠谱的事情都做多了。人嘛,总是会犯错的。”
      徐嫂闻言笑了,说:“也对!也才17岁,还是个小娃娃而已。”
      兰茵一言不发,只是跟着露出浅浅的微笑。心里却觉得冤死了。
      “对了,徐嫂。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谈论那个房间。可以冒昧问一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兰茵终于还是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徐嫂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换上一副很古怪的表情。
      “也没什么。他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你如果真想知道,等他回来问问他吧。”
      兰茵对徐嫂的答案并不太意外。然而,徐子墨究竟会不会给出答案?
      她的心里突然被一种很久未曾出现的感觉悄然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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