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殅阁》偃小生

30、故人心（12）故陨只盼君相忘

　　日记念完了，曲攸宁最后那一句“多欢娱，少离愁”，细细品来竟透着无尽的苦楚。
　　沐曜灵合上日记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兔子，竟有着如此悲哀的过往。
　　曲攸宁至死都觉得他从未被爱过吧，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当年的事情，沐曜灵知道得并不清楚，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老爷子的淫威下，苦兮兮的修炼。
　　他知道哥哥对曲攸宁是不一样的，也知道他们应该是在一起过，却不曾想那个怯生生的小兔子，居然是曲家的人。
　　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听说曲家要处理这个叛变的罪人。
　　那天沐曜灵下了早课回来，见到火鼠急匆匆的进入了沐缉熙的房间。
　　他捡了个漏，在门外就听见火鼠说道
　　“曲家准备惩戒曲攸宁了。”
　　沐缉熙只是稍稍一愣，然后似乎毫不关心的挥手让火鼠下去，并不打算理会的样子。
　　当天晚上沐缉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陪着家里的老爷子下了半宿的棋。
　　得亏沐曜灵当初还觉得他哥哥莫是用了真心，但是后来听火鼠说：他们早就知道了曲攸宁的身份了，无非是将计就计，看曲家准备了什么下三滥的阴谋诡计罢了。
　　到底还是沐家培养的继承人，尽管面上看着和善温煦，骨子里却老谋深算得很，一个奸细，还不至于让他为之动容。
　　沐曜灵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是当他从下人那里得知，他的哥哥自送走老爷子离开小院后，就一直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烛火整夜未熄。
　　他隐约觉得，或许故事还有另一面，是他们这些旁观者都不曾得知的吧。
　　甚至有些中二的想着，若是他哥哥，拿着“幽夜”带他杀去曲家，把小兔子抢了回来。那可真是牛逼大发了！他一定在所不辞啊！
　　说来有趣，第二日天刚微亮，沐缉熙竟真的敲开了他的房门，带着他和火鼠还有张明珠，准备去曲家要人！
　　可惜终究还是来晚了，等到他们到的时候，那兔子早就死透了。
　　曲家还是一如往昔，沉静，平和，没有人因为曲攸宁的去世感到悲伤和不适，他们冷漠的做着自己手中的工作，甚至没人搭理远道而来他们。
　　或许在那一刻沐缉熙才能确信，曲攸宁真的只有他了······
　　可他终是明白的太晚了，他把牙咬的死死的，极力控制自己的悲愤，扬言要见曲家家主和曲妄。
　　曲天师不愿见他们，全权交由曲家二把手曲妄过来处理。
　　面对这个年轻的继承人他多少透着不屑，甚至怨恨。
　　若不是他，一辈子都卑微懦弱的曲攸宁，怎么会有叛变的一天。
　　“哟，这是沐家和张家的小子们吗？从甬城大老远的过来，是要奔丧吗？”
　　他用尽各种讽刺之语，刺激着沐缉熙，似乎这样才使他更加痛快。
　　沐缉熙紧紧的抿着唇，死死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问道
　　“奔的谁的丧？”
　　“呵，还能是谁呢？当然是我的好侄儿曲攸宁啊！”曲妄冷笑的说道，见到沐缉熙这幅模样，他心里莫名的畅快。
　　看到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沐曜灵和张明珠都恨得咬牙切齿，手里的拳头都忍不住咯咯作响。
　　沐缉熙瞳孔瞪大，情绪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却还是强忍镇定的对曲妄说道
　　“死了那我也要曲攸宁的尸体！”
　　“哈哈哈哈哈”曲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更加张狂
　　“尸体？去哪里要尸体？早就一把火烧了精光，连灰不剩了！”
　　沐缉熙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
　　“闭嘴！”他还是控制不住冲了上去，揪住曲妄的衣领，朝着那张道貌岸然的嘴脸，就是狠狠的一拳。
　　随即抽出“幽夜”，以符咒加持，瞬间剑身围绕火焰，往曲妄身上刺去。
　　曲妄很快做出了反应，以血液御鬼招魂，抵挡剑气。
　　沐缉熙的动手，像是一个信号，让旁边就恨得牙痒痒的沐曜灵他们，也开始动起手来。
　　反正他们早就看曲家不顺眼了，趁着沐缉熙与曲妄搏斗，他们开始破坏曲家的建筑，以及拦住正欲上前的曲家人。
　　现在想来，年少时期打群架的快乐，还真是至今都回味无穷啊。
　　曲妄到底还是低估了盛怒的沐缉熙，抑或是曲攸宁在沐缉熙心里的重量。
　　沐缉熙把他踢倒在地，用“幽夜”抵着他的脖子质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新的“木偶”，既然你们已经不需要他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把他当做一个垃圾一样的抛弃。那你们把他给我啊！你们不要！为什么不能给我呢？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此刻的沐缉熙眼眶泛红，跟个地狱来讨债的恶鬼似的，彻底的崩溃了。
　　偏偏曲妄都口吐鲜血了，还在不知死活的激怒他
　　“可笑！一开始就是你不要他啊！你有什么资格来曲家要人啊！”
　　“啊！”这句话无疑戳中了沐缉熙的心里，他把一切都怪罪在曲家的惨无人道。却无法视乎，造成这样的局面，明明也有自己的“功劳”。
　　是他先不要的他，是他先欺骗的他啊！他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时候，该有多么的害怕啊。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放任曲家人带走了他。
　　曲妄趁着沐缉熙分神，使恶鬼从背后偷袭，火鼠则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他的身后，为他竖起一道火墙
　　“少爷，若你真的心怀愧疚，难道不应该杀了他们吗？”
　　火鼠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沐缉熙，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并透着狠戾，他动了杀念了······
　　他想要所有人给曲攸宁陪葬！
　　沐缉熙把眼神逐渐移向人群簇拥的少年，那个同曲攸宁一样，脖子有红蝶印记的孩子，他记得那就是新的木偶了吧······
　　“曜灵！”
　　沐曜灵与他不愧是兄弟，只听沐缉熙叫了一声，他立刻念咒，招来雷电，掩护沐缉熙
　　“五雷正法！”随着雷电劈下，准确无误的声东击西，使得沐缉熙有机会，提剑朝“木偶”刺去。
　　他在剑上附加了风刃，把围在“木偶”周遭的人群击开，在众人的惊呼下，毫不犹豫的刺穿了他的颈脖。
　　曲家御鬼血液最纯正的“木偶”，就这般被他一剑毙命，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他却丝毫不在意，此刻的他倒是比那些号御百鬼的曲家，更像厉鬼。
　　沐缉熙冷笑着，连个眼神都没在施舍，反倒提着剑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的阿宁是怎么死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沐缉熙近乎魔怔的样子，震慑住了，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沐曜灵他们，都觉得事情大条了！尤其是明珠，他原本以为也就是去曲家把木偶带回来，顺便捣乱一下。
　　这下可好，沐缉熙疯起来，直接把人家新“木偶”干掉了，看这趋势莫不是真要曲家陪葬不可。
　　沐缉熙冷冷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丝毫不觉得无辜，他要一一找他们算账。
　　都说“木偶”血液御百鬼，他把刚死去木偶身上的温热的血，涂抹在剑上。
　　原本在场就有曲家天师，召出的鬼怪皆都因为木偶的血液蠢蠢欲动，他们嘶鸣着，朝沐缉熙露出爪牙。
　　沐缉熙要杀的下一个人，是曲妄！这个表里为奸的伪君子！
　　他掐诀念咒，把“幽夜”抛掷半空，顿时由“幽夜”的剑气，变幻出密密麻麻的利剑，剑指曲妄
　　“受死吧曲妄！”
　　随着他一声喝到，数剑齐刷刷的朝曲妄袭去，曲妄立刻命人在他的跟前摆阵，利用鬼气抵挡。
　　无奈沐缉熙的剑气，太过凌厉，还是有数把利剑穿透防御，伤到了曲妄。
　　趁着他们还在结印，沐缉熙再次发动剑雨，这回加入了火鼠的妖火，更是势不可挡。
　　曲妄跟前的天师全都负伤倒下，曲妄也受了重伤，可是插在他身上的剑气却避开了致命的地方。
　　他口吐鲜血，被剑气插着动弹不得，却没一人敢上前去帮他。
　　沐缉熙并没有收回剑气，而是任由它插在曲妄身上，然后一步步的走近了他。
　　单脚狠踩他的胸口，又加重力气碾压着，痛得曲妄哀嚎了起来。
　　接着他泄愤似得一脚一脚的狠踢对方，一边厉声问道
　　“是你吧？是你杀了我的阿宁！”
　　“你······你想怎么样！要杀了我不成？！”曲妄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现在杀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想得美！”
　　说罢，他直接从曲妄的身上，生生抽出一把剑气，把他手指头全都砍断了！刹时鲜血喷溅，曲妄痛不欲生的嚎叫着。
　　“你可真吵啊！”沐缉熙眉头拧得更紧了，直接从他身上抽出插得最深的“幽夜”，就往他的嘴里捅去！
　　“呜呜·····”曲妄彻底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痛苦到狰狞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他正受着莫大的痛苦。
　　“这回安静了。”沐缉熙烦躁得把原本整齐的头发薅得些许凌乱，他摘掉了脸上的眼镜，狠狠的踩碎在地上，那双杀意更浓的眼睛暴露无遗。
　　“够了！住手吧缉熙！”
　　明珠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们这次真是闯下大祸了！在不阻止沐缉熙，估计今天曲家都要被他屠尽了。
　　“住手！”姗姗来迟的曲天师堪堪赶到，他没想到这几个毛头小子，居然折损了他们曲家大半精锐，就为了那“劣质”的下等品“木偶”？！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说道
　　“我已经联系了张、沐两家！你们必须给我曲家一个交代！”
　　沐曜灵和火鼠面面相觑，干！老爷子要来了！输不起是吧？打不赢别人还要叫家长！
　　事情的最后，他们还是在各自家长来之前，强行控制了沐缉熙，免得到时候场面太过难看不好解释。
　　张天师和爷爷都过来了，他们带走各自家里的孽障，并与曲家协商过后必定登门致歉。
　　沐缉熙被老爷子当众怒甩了一耳光，素来秉节持重的沐茂行，有如此盛怒的情况，还真是头一回，沐缉熙没有反抗，任由他打骂着。
　　在他被押着离开，曲家大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刻，似乎也斩断了他与曲攸宁两人此生短暂的缘分。
　　他猛地惊醒过来，奋力的挣开了所有人，哭着扑上去，声嘶力竭的拍打大门。
　　如此不甘，如此无理取闹，不依不饶的让人把曲攸宁还给他。
　　可是他甚至连带走曲攸宁尸体都办不到，曲家人把他烧成了一把灰，就这般随风消失在天际中，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没有葬礼，没有祭奠，没有碑文，他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让沐缉熙连个怀念他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