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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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顶着黑暗，麻辣烫店门口的热闹，持续到很晚。
新店开业，自然是要打折庆祝，另外，延迟关店直到晚上十二点。
“老板，来份肉丸套餐。”
向聪饿着肚子跳上椅子，能看到他二手西装之下结实的肌肉线条。
大叔忙得脚不沾地，麻辣烫店新招的服务员刘畅招待的他。刘畅一眼就看出顾客是个什么身份。
“哥，搞销售的吧？”她问。
向聪愣了一下，推了推自己的方框眼镜。
下了班，他胸前就没带名牌。他问这个看着年轻带口音的服务员小妹：“怎么知道的？”
“简单呀！”刘畅一边拿机器给顾客下单，一边炫耀般地说，“旧西装，方块包，电话不离手，张嘴就是约时间，眼神透着精明。”
向聪被她说笑了。
他点点头：“对，卖房的。”
“哈，我就说我看人准吧……哥稍等一会儿就来。”刘畅得意地把辫子一扬，跑开了。
她大概二十出头吧。
向聪看着刘畅的背影，感到一阵羡慕，或者说，向往。
麻辣烫很快就来了，向聪忙碌一天，饥肠辘辘，掰开筷子就要大吃一顿。
“嗡嗡嗡……”
一只苍蝇，大摇大摆，落到滚烫的大海碗边上。向聪皱起眉头挥着袖子。
正在收拾另一桌垃圾的刘畅眼尖，急忙走过来用抹布帮客人赶苍蝇。
“我们店是卫生评级A的良心店铺！您别急，它马上就走……嘘，嘘，出去，快出去！”
向聪不愿意为难一个小店员，抬起头说：“没事，你忙你的吧。”
这句话刚落，苍蝇忽地起飞，然后不见踪影。刘畅笑嘻嘻地说：“哥你太客气了，我们店员应该做的！”
她拿着抹布使劲擦着桌子。
街边小店服务员的工作，不是什么有前途的好差事。但她一样做得喜气洋洋，充满活力。等她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时候，会怎样看待现在的自己呢？
一碗很快吃光。向聪擦擦嘴，急匆匆踏上回家的路。
上了电梯，向聪开门走进屋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妻子看见他，主动走过来，给他一个拥抱。
向聪换了鞋，换了衣服，洗干净，压低声音问：“孩子呢？”
他看着妻子，她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波浪头发显得漂亮又柔软。她也压低声音指了指紧闭的门：“写作业。”
向聪愣了愣，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都九点多了。”
妻子摇摇头：“他说今天作业留得多。我不明白，咱们小时候，这个点早就出去鬼混了，现在的小学生压力也太重。”
“是啊。”向聪瘫在沙发上，觉得浑身舒畅，这才是家的感觉嘛！他躺了一会儿，挣扎着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儿子的书房门口。
他敲了三下门。
这是家长和孩子的约定，孩子答应以后才可以进去。小轩在屋里说：“好。”
向聪推开门，跳了进去：“是爸爸呀！”他一把抱住儿子，没想到小轩却慌乱地推开他。
向聪很奇怪。他儿子是最不可能嫌弃他的人。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作为——陪他打球，跟他聊天，帮他解数学题，好像没什么不对的。也没和他吵架呀？
难道是学校有事？
“小轩，怎么了？”他蹲下来，盯着孩子的眼睛问。
小轩背着手，一言不发，向聪又问了一遍，他才支支吾吾说：“爸爸，你把门关上。”
向聪照做。
小轩蹲在爸爸面前，小嘴对着他耳朵，轻声说：“我在做一个调查。”
“学校任务啊？那我和妈妈可以配合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轩捂住了嘴：“嘘！”
他从背后拿出一张被揉皱的纸，递给向聪。
向聪把纸展平，铺在地上。
纸是平常的A4纸，向聪所在的中介经常有这样的废纸，正面是已经作废的房屋结构图，背面给小轩当草稿纸用。
这一张的空白面，被人用签字笔写了字。
“我是谁？”
向聪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当然认得这个字迹是他妻子的。
门外传来妻子的脚步声，她喊：“向聪，烧壶水。”
向聪答应了一声，抓住小轩的肩膀问：“告诉爸爸，这是哪来的？”
“妈妈在客厅写的，好几天了。写完就扔掉。今天晚上，我趁着妈妈还没扔垃圾，翻出来的。”
向聪觉得更奇怪了，他想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写这个。
向聪平常做中介，下班时间比较固定，每天晚上六点多下班。妻子是舞蹈老师，每天都比他要早到家。这时候小轩会自己背着书包回家，母子二人等着向聪回来做饭。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这几天，你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是在客厅乱走，也不理我。就拿着笔，乱写乱画。她还问我是谁，还问你的名字。”
“我觉得现在这个妈妈不是妈妈。”小轩说。
向聪于是看到了儿子忙了一晚上的“作业”。他把这几天妻子的动向都记了下来，展示给自己看。
“2月1日妈妈提前回家，问我和爸爸是谁。
妈妈哭了，说要回去，说她没有孩子。
妈妈翻屋子找人。”
“2月2日妈妈提前回家，要给我做饭。
妈妈要去舞蹈学院。”
“2月3日妈妈问我记不记得高粱，我说我不认识。妈妈说我骗人。”
小轩是个非常细心的男孩，这一点随了向聪。他看着小轩记录的事情，觉得的确是大有问题。不过……
“小轩，妈妈的问题，爸爸来解决，好不好？”他说。
小轩点点头。
“向聪，出来烧水…”妻子又喊了一遍。向聪推开门走出去，小轩很机灵地也关了台灯，出去洗漱。
“写完啦？”妻子问小轩。
“嗯，要睡觉了。”小轩说。妻子笑着送他进去，给他挤牙膏，“今天太晚了，明天不能这样。”
向聪走进厨房，拿水壶接水。他观察着妻子的一举一动，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他信任自己的儿子，小轩从来不说谎，那三个字也的确是她写的。
收拾好厨房，那边妻子也把小轩安顿好，向聪和妻子走进两人的卧室，他坐在床上，说：“阿慧，咱们谈谈。”
妻子杨慧平静地注视着向聪的脸，向聪说：“杨慧，自从咱们恋爱到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互相隐瞒过。如果你遇到困难，一定会告诉我的，是吧？”
他坐得离杨慧近了一些。
“你是你吗？”他问。
那一瞬间，杨慧的表情完全变了。她的神情从温婉的成熟女性变成怯生生的小女孩，她一下子缩在床角。
“你知道了？”
她叫道。
“你做了什么？我的高粱呢！”
大晚上的，自己的妻子提起一个陌生人，吓人的是，这个人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几个人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向聪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不害怕，因为妻子的脸还是那张脸，对着亲人的脸，生不出什么疏远的情绪。他拿出哄小轩的耐心，对着妻子说：“阿慧，你冷静一点。”
“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叫向聪，男，今年38岁，是天福房屋中介的职员。你是杨慧，和我同岁，舞蹈学院带课老师，学民族舞专业。
咱们结婚十四年，有一个儿子向智轩，九岁，红星小学二年级。”
干中介这一行，让向聪的口齿非常伶俐有条理，不过他说着说着，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格式，性别年龄职业，真像相亲。不过他这辈子没相过亲，他和妻子是校园恋爱。他从来没如此正式地和妻子介绍过自己。
“这就是我的信息，那现在该我问你。你是谁？高粱是谁？为什么你会害怕我”
杨慧不那么紧张了。
她看向聪的表情不再充满防备，从床头爬下来。她说：“我的确名叫杨慧，38岁已婚，婚龄十四年……”
“那就对了嘛！”向聪一拍手。
“我是天福房屋中介职员。高粱是我丈夫，和我同岁，篮球职业运动员。我们是大学里认识，很相爱，但是一直没有孩子。在这之前，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也不知道小轩。”
杨慧抬起头。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为什么两个都是我，生活却完全不一样？”
面对妻子的疑问，向聪傻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眼泪都出来了。这是现实世界。
杨慧如法炮制，伸出胳膊：“来，你也掐我，使劲掐！”
片刻后她疼的龇牙咧嘴，向聪心疼够呛，下意识伸手帮她揉揉，杨慧瞪她：“放尊重点，我可不是你老婆！”
向聪看着这个“杨慧”和妻子一模一样的神情和做派，真怀疑是妻子儿子合伙演戏骗他的。但杨慧摊牌之后，又明显不愿意和他同睡一床，自己跑到客房去了。
怎么办呢？
夜里，向聪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他没心思上班，和领导请了个假。
三点多，实在是困了，向聪感到鼻头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嗡嗡嗡！”
苍蝇在叫，向聪在生气。他想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不认识他，就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二月份连续遇到两次苍蝇。
“哥们儿，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不对，公的还是母的，我应该叫你哥们儿吗？”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向聪对它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妻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