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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我本他乡客 ...

  •   如果她知道她的第一次远行会是这样的狼狈,赵晨曦不会作这样的决定!
      转了两次火车,三次汽车,搭乘了一小段路的拖拉机,一路问问走走,终于走到这山脚下下,但她还要面对的是最难走到十几里山路。拖着重重的行李箱,一步步缓慢的挪动,这山里方圆几里没有人烟,想找人帮忙也是不可能。天快黑了,又累又饿的她,不由得开始心生悔意。
      她不是要去探访什么名人,也不是去寻访什么古迹,只是去一所山村小学做支教老师。
      这是她有生以来为自己作的第一个决定,而这一个决定,曾被许多人当成是疯子——放着父母安排好的一份收入颇丰的白领工作不做,千里迢迢到贫困山区支教,在许多人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在别人的眼里,赵晨曦是幸福的,生为一个富有家庭的独生女,她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精明能干的父母为她打理好了一切,她可以应有尽有,无忧无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种没有自我,没有选择的生活,其实也是一种折磨。
      从她记事以来,她不记得有哪一件事是由自己决定的——上什么学校,父母选的,不容她不接受;学书画、练舞蹈、学外语……父母定的,不管她愿不愿意;身边的朋友,父母挑的,不管她喜不喜欢;大学毕业,做什么工作,父母一早已经定下,没有她选择的机会。二十多年来,她终于成长为父母想要的样子——懂事,文静,气质高雅,举止有礼,与父母眼中的那些“凡夫俗子”截然不同。但他们忽视了,她也被他们变成了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傀儡。换句话说,离开了这个家,她几乎没有办法自己生存下去。
      如果这一切她都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那么,当父母为她安排好嫁什么人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接受。——她没有想到,父母居然已经帮她物色好了她结婚的对象,一个他们认为年轻有为的青年,而她,居然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真是好笑,在这样的时代,她的婚姻居然还停留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她相信,父母为她挑选的会是一个不错的伴侣,但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如此陌生的人。更何况,两个人之间没有爱,怎么能够共度一生?
      真是很失败,她已经二十二岁,却没有谈过恋爱,她不懂,也不敢。她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都被父母安排妥当,她哪里有机会去自由的恋爱?在她看似应有尽有的生活背后,她的内心,其实空虚得近乎苍白。偶尔会听到朋友讲起别人的故事,好羡慕那些相儒以沫的夫妻,或许清贫,或许平淡,却可以相依相扶,不离不弃;好羡慕那些爱得不顾一切的情侣,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可以爱得轰轰烈烈。而她,难道只能拥有这一片苍白?
      长久的压抑,长久的空虚,终于让她有了生命中第一次叛逆!她要为自己选择一次,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工作,报名到山东的一所乡村小学做支教老师。这便让她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教两年,对她来说只是两年的磨练,但对那些山村的孩子来说,则是改变他们一生的机会。学校当然是大力支持她的决定,还将她作为应届毕业生的先进典型做了报导,更想尽办法给她父母做工作。他们骂过,闹过,最终她还是如愿以偿。
      半箱子书,几件换洗衣服,少量的日用品,再加上一颗极度向往自由和平凡的心,便踏上了去山东的路。
      山东有许多富裕美丽的地方,济南、青岛、威海……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地,她要去一个西部叫不出名字的一个小山村。长久以来,这里是最贫困,最落后的地方,到现在甚至还不通电不通自来水,读书似乎成了山里的孩子们一个遥远的梦。后来政府投资建了这所小学,成了方圆几十里所有孩子获得知识的唯一殿堂,但却苦于没有师源。全校六个年级,上百个学生,只有一个老师,而且还只是一个只念过初中的当地农民。其他的老师都因为条件太差而不愿来任教。当听说有一个大城市的女大学生要来支教时,也成为当地不大不小的一条新闻。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她以为自己可以适应这艰苦的生活,谁知道,这才第一天,才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她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天色渐暗,她越来越感到害怕,从小到大她哪里走过山路?更不要说是夜路了。脚好疼,也许是被磨出了血泡,手也被磨破了皮,但脚下的路似乎还很长很长,看不到尽头。山里的夜,看不到一点灯火,也听不到一点喧嚣,这样的宁静更会增加她的恐惧。颤抖着摸出手机——没有信号,她也不知道应该打给谁。难道,真的要她一个人走夜路?头皮又一阵发麻。咬咬牙,暗想,或许是老天给她的考验吧,哼着歌,给自己壮胆,拖着行李继续慢慢的往山上走。
      但她没有想到,老天给她的考验还不只这些——在这个时候,居然遇上一场突致的山雨。这场雨,无疑是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豆大的雨点很快把她浇了个透,夜风一吹,冻得她全身直打哆嗦。本来就走不惯山路,还拖着个大行李箱,现在山路被雨一淋,更加泥泞难走,冷不防脚下一滑,自己摔得一身是泥的同时,手中的行李箱也猛的脱手,“咚咚咚”的滚到了山下。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恨自己的无能——曾经自认为优秀的她,现在才发现,离开了父母安排的一切,自己根本就一无适处!
      又冷,又累,又怕,但没有人可以帮她,一切只能靠自己,那一刻,赵晨曦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想退到山下捡回自己的行李,这山路让她完全无法落脚,差点让自己也象那只皮箱一样滚了下去,情急之中随手拉住一棵大树的树枝,不想却惊动了树上的“住客”。“哇——哇——”是什么鸟拍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抖落一身水珠,她似乎能闻到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得想起传说中的吸血蝙蝠,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靠在一棵大树下定了定神,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可以如此之快。水雾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睛,但突然的一道闪电却把周围照亮,让她看到刚才靠着那老树斑剥的树皮象是一张人脸在对着她笑。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行李,她怀疑自己会被这样活活的吓死。闷闷的雷声,此时听起来竟象是怪物的呜咽。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自己去听。夜,象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把她网在其中,不管她怎么跑,还是挣脱不了,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恐惧就如同是尖利的刀,刺入骨,刻入心……
      又一道闪电之后,雨居然停了。
      山里的雨就是这么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管怎么样,雨停了,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但这时,她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她迷路了!刚才被吓得在雨里乱跑,居然忘了应该走哪条路,这陌生的山林之中,她现在应该如何脱身?想试着找出自己刚才留下的脚印,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发现,地面居然是干的!不是山雨之后那泥泞的山路。心猛的一沉,这是为什么?再一抬头,天空居然一轮明月,天!这天气也未免太奇怪了。
      突然,脚下被一个什么东西一绊,她狼狈的向前仆倒!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呼,她抬起头,却见到一条哨棒正向她挥来。
      “啊——救命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让那条哨棒在她面前骤然停下。
      “你是谁?”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入了她的耳际,标准的山东口音。她真的庆幸,终于遇到一个人了。但同时又有些不快,怎么这里的人这么野蛮,一见面不问是非举棍就打呢?
      她望向那声音的主人,因为他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她面前,手中一条哨棒直指向她。他的装扮好奇怪,头上梳着髻,身上穿的是斜襟的长袍,怎么看也象是古人的装扮。她知道这里落后,到现在还没有自来水和电灯,但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装扮,看来,真的是相当落后的地方。“我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我迷路了。”她不会说山东话,只能用普通话向他解释,希望他能听懂。
      “你不是本地人?”她的普通话让那男子很是吃惊,“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怎么会孤身跑到冈子上来?难道不怕遇到老虎?”
      “老虎?”赵晨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不敢想象直到现在,这里居然还有老虎出没,“不会吧?这儿……怎么会有老虎?我们国家的老虎已经快绝迹了,除了东北的森林中,别的地方应该不会再有了……”
      “不信?”她的怀疑让他不悦,他不容分说上前扼住她的手腕,向前几步,有一座破败不堪,象山神庙的建筑,断墙之上,贴着一张已有些发黄的纸,象是什么告示。或许小山村里有什么事,就是用这种方法通知大家吧。因为天色太暗,她只能凑近点,让自己看得更清楚点。但就在这时,那男子居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识字吗?没几个女子识字的,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当然识字,我是来当老师的,怎么不识字?”没好气的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愚昧!重男轻女!越是落后的地方这种思想就越是根深蒂固,看来改善这里人的受教育情况,还真是件刻不容缓的事。
      他在她身后轻哼了一声,满是对她的嘲弄。
      不理会他,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故意大声把那张告示上的字念出来,以示对他的挑衅:“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伤害人命,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於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馀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政和三年九月初六。”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告示中的记年方法,那应该是中国古时的方法,没有理由会沿用至今。特别是文末的那个年号,让她吓出一身冷汗,政和,如果没有记错,那应该是宋朝,《水浒传》中提到的年代,阳谷县,景阳冈,不正是武松打死老虎的地方吗?她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方?
      “请问这冈下,是不是有一间叫做‘三碗不过冈’的酒家呀?”她壮起胆子问他,想弄清楚自己到底置身何处。
      “哼,什么‘三碗不过冈’,我喝了十八碗,不也一样没醉,不也一样过得这冈子去?”他不以为然的一笑。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阳谷县、政和三年、景阳冈上的老虎、官府的榜文、“三碗不过冈”酒家、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他手中的哨棒、他喝下的十八碗酒……这一切,慢慢的汇在一起,渐渐化成一个她颇为熟悉的名字——武松!
      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小声问道:“你是谁?”
      “在下武松,江湖人称武二郎。”江湖中人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响亮的报出自己的名号,如同一个霹雳把她震得目瞪口呆。
      武松!真的是他?这名字是何等的如雷贯耳!一个早已在几百年前就作古的古人,怎么会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赵晨曦只有一种感觉——她见到鬼了,在这个雨夜,不小心惊到了武松的亡魂,所以他在她的面前现身。“啊——”她尖叫一声,不住的往后缩,“有鬼呀——”
      闻言,他皱眉,言语中有些微微的怒气:“鬼?我还想问你是人是鬼呢?半夜三更,一个女子为何孤身在山林之中?为何衣衫不整、全身湿透?”语毕,大手已不客气的拎起了她的领口,另一只手粗鲁的拂开她贴在脸上的乱发,象是要看清楚她的样子。
      “我当然是人!我是希望小学的支教老师,我的证件……我的证件……”她拼命想挣脱他的钳制。真是急疯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用证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的证件早就在箱子里不知被她扔去哪里了,更何况,在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面前,证件又有什么用?
      “你看看你的样子,三分象人七分象鬼。”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比他更象鬼——浑身的泥水,长发散乱,水珠还在顺着头发不住的往下坠。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说她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也不奇怪。而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因为她已清楚的感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比起她冻的冰凉的身体,他的手指非常温暖。在他的手拔开她的长发之时,她终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双不算太大却无比深遂的眸子,高高的鼻梁,紧抿的唇,阳刚而又英气逼人。
      “又没有下雨,怎么会弄得全身湿透?难道是掉到了河里?”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对此相当的不解。
      没有下雨?什么意思?她刚刚不是才经历了一场山雨吗?这一身湿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他居然说没有下雨,这,怎么也解释不通呀。
      没等她回答,一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袍抛到她的手上:“先穿上吧,小心风寒。”
      “谢谢!”不假思索的把衣服披在身上,她快冷死了,这一件棉袍多多少少可以帮她驱散些寒意。而棉袍上的余温让她深信不疑,面前这个男子,是和她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你……真的是武松?”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自己刚才听错了。
      他笃定的点头。她的幻想破灭。
      难道她在做梦?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明白自己现在很清醒。
      天,这一切怎么解释——突变的天气,面前的古人,那些在书中见过的情节……她的思绪已经全乱了。突然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出——难道,是那一道闪电,不期然的划开了时空的隧道,让她踏入了另一个时空?她不敢相信,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看过不少穿越时空的故事,不是要跳崖、落水,在一阵昏迷之后才会发现时空已易吗?而她,居然这么清醒的跨越了时空?
      如果真是穿越时空,如果她真的置身在几百年前,那么现在,她和武松在景阳冈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是——武松打虎?不!她不能让自己处于这样一个陌生恐怖的年代,更不要自己遇上那些血腥的事件。“不……我要回去!我不应该来这里的!”她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她必须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必须离开这里。
      “你疯了!”武松在她身后大喊,这小女子真的是疯了,明知这冈上有老虎,她还敢不要命的乱跑。也许是一种出自于对女子的怜悯,他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我本他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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