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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自律清正儒雅文官3 ...

  •   次日,云昭意到相府的时候,父亲还未从宫里回来,却先遇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在同一天归家的庶妹云昭锦。
      她同云昭意长得不是很想,五官胜在柔和典雅,今天穿着一身天青色如意月裙,外面罩着一件月白长衫,看起来柔柔弱弱、惹人怜惜的。

      晦气。怎么遇上她了。
      她冷哼一声,朝云昭锦道:“哎呦,今日是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

      “怎么,这云府光是你一个人的家?那你让爹爹明令:只有你能回来,我不准回。”
      她一开口,也是火气十足,同她的雅致外表倒是大相径庭。

      云昭锦不愧是从小到大都和她看不对眼的人,一句话就能让云昭意心里直冒火。

      她性格倔强,一直不肯认继母为母亲,并且觉得云昭锦从小到大,都一直在侵犯她的领地、抢夺她本该有的父亲的关怀。
      现在还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我只嫌你是个跟屁虫,向来我做什么你也做什么,连我回府探望爹爹你都要跟来,扫兴。”

      “姐姐这句话说得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别的不说,我就没学你,同夫君貌合神离、相看两厌。”她说着,稍稍朝站在她身旁的人、翰林院侍读学士王胜林靠了靠,面上笑靥如花,“我夫君不放心我独自归家,非要跟着。”

      云昭意那温良敦厚的妹夫礼节性地抬头朝云昭意微微颔首,面色隐隐有些不自然。
      想也知道说不定就是被云昭锦硬拉过来的。

      这一来一回云昭意确实处在了劣势,毕竟许怀信确实没来。但她怎么会认输,翻了个白眼,狠狠回怼,甚至扫射到了她善良无辜的妹夫:“许府是圣上御赐的,就在皇城边上不远处,离丞相府就隔着一条街,周围还有禁卫军巡逻,一盏茶的路途,卓远他自己自然放心。”
      “不是我说——你现在住在镇前街那里,地处偏僻,来丞相府还要经过鱼龙混杂的马杭街,着实远了些。什么时候等胜林升了官,换个近点的宅子住住?”

      “……”云昭锦脸色霎时不怎么好看,却又想起了什么是似的,转身袅袅婷婷地往屋里走,“你就嘴硬吧,你以为今日爹爹唤你来,是有什么好事?”
      昨日清晨母亲故意在爹爹面前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她这个嫡姐竟去了秦楼楚馆,听闻昨日爹爹生气得很,还摔了一盏很喜欢的花神杯,勒令让云昭意归家来。

      云昭意被爹爹责罚这样的场面,她怎能错过?
      她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决定要赶回来看热闹。

      闻言,云昭意皱了皱眉,与身旁云瓶对视一眼,抬步进了屋。王胜林则去了前院。

      两人互不搭理,喝了两盏茶,门外传来小厮的请安声,借着云丞相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你给我跪下!”

      云昭锦端着茶的手一抖,茶盖磕到杯体之上,发出突兀一声响,连忙将它盖好搁在桌上,惴惴不安地跪了下来,一脸无辜迷茫。

      反倒是云昭意,自从听到她爹的那声厉喝,今日一直浮在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沉淀了下去,结合方才庶妹的话,她好像知道,这次她爹唤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了。
      她不慌不忙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面上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爹。”

      云丞相看着这两个女儿,只感觉头疼。他没想到今日云昭锦也在场,他冲云昭锦道:“你跪着做什么?没事去看看你母亲。”

      他是想教育自己这个嫡女,但并不打算在人前教育,更不想让云昭锦看着。
      这两个女儿自小不和,他知道。

      没想到云昭锦还没说话,站着的云昭意却冷笑一声:“她巴不得我倒霉,自是要留在这里看热闹的。”

      “倒什么霉?”这话像是一碗油,往本就生气的云丞相心头一浇,顿时那火焰直往上窜:“你自己的做的事情心里不清楚?还倒霉,你给我跪下!”

      云昭意直直地往下一跪,先前磕伤的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依旧倔强地抬着头。

      云丞相负着手训斥她:“你看看你,行事乖张也就算了,云香馆那等腌臜之地,是你一个女儿家可以去的?你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是非之分?直到现在,你也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云昭意是个有反骨的人,越被如此批评,便越不服气:“别人去得,为何我去不得。若是你觉得那地方太过肮脏,大可动用您宰相的权力,上书奏议将那些秦楼楚馆通通关掉!让世间百姓,一个都去不了!”

      “胡搅蛮缠!你看看,世家贵女中,有谁像你这样,如此不守规矩?”
      “你母亲的贤德淑良,你是半分也没学到。这几年我和曼霜白教育你了。”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母亲,继母秦曼霜,失望。这几个关键字都是云昭意心尖尖上最脆弱的地方,叫她应激性地浑身竖起尖刺,顶撞道:“失望?您从来只重政事,除了一直对我说失望,哪里管过我,又何谈教育我?您还是先扪心自问一下,可对得起我母亲?”

      云丞相气得就近取下墙上挂着的装饰性的马鞭,抬手便对着嫡女的背抽了下去。

      云昭意倔强闭眼,准备硬挨一鞭,旁边云昭锦却被吓了一跳,溢出小小的惊呼,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亲在家中发这么大的火。

      谁知道云昭意并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有人快步从屋外走了进来,伸手挡在了她背部上方,用自己的手心生生接住了鞭子,五指一扣,止住了它的去势。

      跪着的人怔怔转头,看见许怀信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重紫官袍,腰间配着金鱼袋,看起来比先前多了几份端方稳重:“岳父,手下留情。”
      他不是说没空,怎么竟来了。

      云丞相见自己的爱徒用右手空手接了鞭子,吓了一跳,上前一步要看他手心:“卓远,手可有受伤?”
      云昭意抿了一下唇,打她之前,爹爹没想过她会受伤吗?

      许怀信没让他看,微微后退一步,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拱手行了一礼:“岳父,云香馆之事,是我之过。是我那日要去云香馆办案,并未提前与昭意说明,叫她以为我是去寻花问柳,才一时生气,去了那里寻我。”

      “你这是公事,她岂能因为一时猜疑便以私犯公?”云丞相想起两人夫妻一直失和的情况,不由感慨万分:“卓远,委屈你了。”

      委屈。
      说得她有多配不上他的得意门生一样。
      他们两人亲如父子,弄得她像是一个外人般。

      见许怀信要来扶,云昭意抗拒地打开他的手:“不要你管。”
      自己起身跑开了。

      见她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跑姿,许怀信知道她膝盖上的伤可能又严重了,同云丞相说了一声,跟了过去。

      许怀信赶到云昭意的出嫁前住的小苑,心里叹了口气。
      是他错了。

      他今日在刑部时,总静不下心来做事,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地想着云昭意昨日谈起云丞相时那傲娇又开心的表情,不管她平日里行事如何,在那一刻,她是一个纯粹的想获得父亲关注的女儿罢了。

      他为了让自己免于一些困扰,明知道她回丞相府后会受到责罚,却依旧乐见其成,也并未出言提醒,其实也算不上坦荡二字?

      而且,之于云昭意,他也有身为夫君的责任。修身齐家,他竟一个也没做好。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在刑部为官这几年,许怀信知道了一个道理,穷凶极恶之人其实并非天生如此,人的道德底线总是一步一步走向滑坡的。

      他今日可以为了这件小事做一些退步,下一次便可能为了其他事。
      所以他还是赶来了丞相府。
      无论如何,他自己得问心无愧。

      云昭意其实是没想到许怀信回来的,她现在并非原身,看得破云丞相对女儿的态度,也看得破许怀信的心理。

      许怀信幼年时父母恩爱、家庭和谐,但很快便沦为了孤儿,对于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会比常人更加在意,也更能感同身受。
      所以她在许怀信面前表现出了被原身藏得很好的对云丞相的孺慕之心,那是许怀信会关注的闪光点,也是他会起怜惜之心的弱点。

      她原先是准备故意激怒云丞相,带着伤回许府,没想到许怀信道德底线如此之高,竟然直接来了。
      也好,免了她的皮肉之苦,就是膝盖,不可避免地又伤了一次。

      她坐在小塌之上,双手环住双腿,一个人窝着,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警惕地抬头看来,见是许怀信,才稍稍放松,声音却依旧冷硬:“你来干什么?”

      许怀信这回主动抬步走到了塌前,从怀里拿出了一瓶白玉膏,低声道:“身体重要。”

      云昭意见他是来关心自己膝盖的,声音软了些许:“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难不成刑部审完犯人,还要负责给人医治,防止他们一命呜呼。

      许怀信没说这是今日临出门时想起了她膝盖上的伤才拿了一瓶备着。

      她也没心思管这些了,膝盖上的红肿处疼得很:“你帮我涂。”

      许怀信这次没推脱,从旁提了一张小孩子坐的小木椅,坐在塌前,细致地卷起了她的裙摆。

      从前面对自己时,他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云昭意还没见过他这样温柔的一面,好像是天山上的一抔雪突然化了,化作甘霖,暖了些,也活了些。

      许怀信觉得她温和了些许,方才的气也消了,于是劝说道:“你父亲方才也是担心你,为人子女,何必要和父母对着干。”

      “你也觉得父亲他做得对?”
      云昭意一直觉得她父亲是个好丞相,对于那些青年才俊来说也是个好老师,但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那样偏颇,那样偏心,那样不负责任。

      许怀信指尖沾着药膏,准备给她上药,没有答话。

      云昭意觉得他心里是赞同的,刚压下去的气恼又翻涌上来,推了一把他探过来的手,不要他假好心帮她上药,没想到却被许怀信一下子从抬手扣住手腕,用力扣紧不让动,连声音都严厉了很多:“别动!”
      差点又撞到了膝盖的伤。

      许怀信几乎从未表现出疾言厉色的模样,云昭意被喝得一愣,眼睫一抖,一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了许怀信的虎口上。

      许怀信被那滴泪砸得一愣。
      他见过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流过各种各样的泪,悔恨交加的泪、不甘的泪、惊惧的泪、假意悔过以博同情的泪、冥顽不灵的泪……但他从来没有见过非犯人身份的女子在他面前落泪,这个女子还是他的妻子。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和袖中,却没摸到想要找的手帕,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带手帕的习惯。
      他也招架不住她的眼泪。

      “你……”许怀信的手变扣为握,指尖安抚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笨拙道:“别哭了。”
      “他是我的恩师,我自然不能随意指摘……”他想了想,又开口说,“但若是未来我有了女儿,必然不会如此苛责。”

      他用了“苛责”一词,足以看出他的态度。
      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他的声音也格外温柔。
      一直压抑着情绪的云昭意一哽,小声抽噎了一下,眼泪更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也不想在人前哭,但从小到大,只要有人宽慰她,她总是会更想哭。因为在这样的人面前,她心里压抑的脆弱就像是瞬间冲垮河堤的水,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许怀信没料到这样的场面,只能很不体面地提着自己的中衣袖子给她擦眼泪。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对上他肯定的目光,云昭意小声诉苦道,“我娘早逝,父亲一心都在大楚政务和你们这些得意弟子身上,对你们悉心教导、提供帮助、常常谈起,倾注了大量心血,却没有多少时间在家中。”
      “我每日最多在吃晚饭的时候能碰见他,也总是很多天都碰不到。”

      脆弱一层一层漫漶上来,仿佛要将她淹没,“可我是他的亲女儿呀,他为什么不能多花点时间在我身上呢。”

      在许怀信印象里,云丞相是个如师如父的存在,认真传授他们读书之道、为官之道,还因为他父母双亡,总是会亲自过问几句他的日常起居生活。其实他和其他学生,都占据了他陪自己女儿的时间。

      “……抱歉。”他低声道。

      “你道什么歉呀,”云昭意已经有些止住了眼泪,一听这话,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没有这群学生,还有别人,她爹只是认为很多很多东西,都比女儿重要罢了。

      见她情绪平静下来,许怀信继续给她上药。
      修长的指尖沾了些白色药膏沿着红肿边缘轻按,云昭意被那冰凉的药膏一激,又混着疼痛,身子抖了一下。

      就这样反复上了两次,都能听见她压抑的吸气声,许怀信想了想,对着她那伤痕轻轻吹了吹。

      没想到云昭意却更加应激地一抖,低头看他:“你……”

      对方一无所知,双眸抬起,漆黑的瞳仁看向她,拿眼神询问。

      她不语,脸和耳朵却渐渐红了。
      那一口轻轻的风,却像是台风过境,带起她身体里的一阵酥麻。

      他还是那副不染尘俗的模样,好像谁都不能叫他失控。此刻他正凑在她膝盖处替她上药,却让她想象着若是他那颜色浅淡的薄唇吻上去,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云昭意搭在锦被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耳朵有些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自律清正儒雅文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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