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三无艺人后》渊织

20、出道第二十秒

　　姜沁儿和郎宿垶的初识称不上美好。
　　一个是被迫献艺的绝色花魁，一个是被同僚强行拉上船坊的少年将军。
　　她一舞终了行礼敬了他一杯酒，他在宴席结束时出手替她解了一次围，仿佛是是坊间异想的春色话本里最俗气的开端。

　　姜沁儿心里装不下那些风花雪月。少年将军风光霁月，即使身处饮酒作乐的场所也依旧君子。她自知身份又肩负重担，从未想过会和这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交集。

　　然而半个月后，一颗从院墙上探出的脑袋，吓了她一跳也打破了这种平静。
　　少年将军红着脸，素日的端庄沉稳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来之前想好的腹稿也忘了个干干净净。他趴在墙沿上，磕绊却勇敢坚定地问：“姜姑娘，我、我着了魔一样一直在想你，你有想过我吗？”
　　少女平复心头的慌乱，最终浅浅一笑：“嗯。”

　　姜沁儿后来曾告诉过郎宿垶，她最初愿意压下惊慌搭理他，不过是瞧着他好骗且仕途得意前途无量，想接近、利用他获取为家族翻案的信息。
　　郎宿垶却半点不恼，甚至开怀于自己有这份利用价值，亮着一双眼睛向她承诺，便是天上的星星也会为她摘下来。
　　少年的情意纯粹而深厚，姜沁儿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相信，原来世间不止是欲望与交易，少年交付的是一颗沉甸甸的赤子之心。

　　郎宿垶甚至想用军功向圣上换取她的自由，是姜沁儿自己不愿意。教坊司内虽然污秽，却是鱼龙混杂收集信息的好地方，那些官员饮酒作乐时透露出的一字半语经常藏着重要的信息，她多年经营，在教坊司的下人、艺伎中颇有好人缘，很多人只要些许银子就愿意帮她留意信息。一旦离开，作为女子她能为家族翻案做的事就更少了。

　　何况，她也不想在家族背负罪名的时候拖累郎宿垶的清白。
　　郎宿垶尊重了她的意愿。他会悄悄带她出去骑马感受自由；会费心费力为她收集家族翻案的证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征战沙场得来的赏赐和权势，为她换取相对松弛自由一点的生活。随着郎宿垶屡立奇功，权势越来越强，在他的震慑下甚至连教坊司内的管事都要对姜沁儿敬畏三分。
　　那是姜沁儿入教坊司后的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微光。

　　后来姜沁儿终于联系上失散已久的兄长，慢慢攒齐了为父亲为家族翻案的证据。郎宿垶出征在即，姜沁儿向她允诺，等他回来就完成二人的心愿：为家族翻案同兄长团员和接受他的情意与他成亲。
　　幸福仿佛近在咫尺。
　　再后来，郎宿垶为奸人所害生死不知，而她将证据托付可信之人转交给兄长后，为免受辱饮下毒酒，再睁眼便来到了这里。

　　郎宿垶战场失踪后姜沁儿一直很后悔，为什么她从没有告诉过他，初遇后她曾画过一副关于他的画像后又烧了。即使郎宿垶从不在意，可是她想让他知道，其实初见那次不止是他一个人乱了心。

　　天色欲晚，广场上人逐渐多了起来。姜沁儿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放学的学生背着书包打打闹闹、年轻的小情侣下班后约会闲逛、中年夫妻从超市买完东西赶着回去给孩子做饭、还有上年纪的阿姨神采奕奕地摆弄着设备为晚上的广场舞提前抢占方位……
　　平凡而温馨的烟火气将姜沁儿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偶尔有人路过好奇地向她暼上一眼，她带着口罩看着看不清面容，对方的目光也不会多做停留。

　　夕阳渐落，姜沁儿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去，忽然她目光透过人群和广场在对面的街边再次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天地万物仿佛在霎那间失色，姜沁儿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分秒间而那个身影已经上车离去。
　　一次、两次是幻觉……难道这一次还是幻觉吗？
　　手上有刺痛感传来，姜沁儿这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攥出了深深的血印。

　　不是错觉！
　　姜沁儿看着掌心泌出的浅浅血珠，疼痛令他无比清醒。不论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将军，都不是幻觉，一定有那么个人存在。
　　她想要找到这个人，她要确认他是不是郎宿垶。

　　“您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细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姜沁儿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少女神色中混杂着好奇与犹疑，眼睛明亮异常，说话间却透着与健康外貌不符的文弱。只见她期期艾艾道：“请问……您、您是姜老师吗？”
　　学生在找老师？姜沁儿摇了摇头：“你认错了，我不是老师。”
　　“果然是您！”女生嗓音瞬间提了上去，听到她声音那一刻激动得仿佛要蹦起来，明亮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神采。
　　姜沁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见自己吓到对方，女生赶紧收起激动，声音又恢复了文弱：“姜老师别怕，我是您的粉丝。”
　　好歹当了些日子艺人，姜沁儿听小楠介绍过一些圈内属于，明白粉丝的含义，也反应过来“老师”只是演艺圈习惯用在称呼上的一种敬语。如果她再多了解一点，就会知道女生声音怪异的“文弱”，不过是粉丝见了喜欢的艺人时不由自主收敛的“夹子音”。

　　姜沁儿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惊讶于对方居然能在这种状态下认出自己。今天她不仅带了口罩，还穿了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休闲装，没有画眉、没施粉黛，头发也是随意盘起，和平日里光鲜亮丽的模样完全是两个状态。
　　女生察觉到姜沁儿的疑惑，笑眯眯道：“远远看见背影我就认出您啦，您都不知道那两支舞我看了多少遍！直拍的百万播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是我贡献的。第一次见真人，姜老师你比节目里还要美，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这的。”

　　姜沁儿不太能听懂她的意思，只能根据用词模糊猜出，她是喜欢自己的舞并为自己做了些什么。于是微微颔首笑道：“小妹妹，多谢你。”
　　女生被她看红了脸，纠结了一下还是迎着那双温柔的眼眸认真道：“姜老师，您别理网上那些黑子，我相信您绝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能跳出那么打动人心舞姿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其实她还想说，以姜沁儿的美貌如果真的想靠潜规则上位，怎么可能默默无闻直到挨骂才被骂出了点名气。只是这话多少有些冒犯，所以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姜沁儿静静听着女生为她打抱不平。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工作是面向大众表演博得喜爱，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喜欢自己的人。她觉得很新奇，特别是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这种被人喜爱在意的感觉很陌生，但不讨厌。

　　“可惜我马上高三，没时间继续关注节目了。”女生的话到了尾声，听上去她还不知道姜沁儿已经被迫退出了综艺。
　　新一期节目还没录制，目前播出的都是之前录好的部分，大众如果不是特别关注节目动态，确实很难知道这些。姜沁儿不忍心告诉她真实情况，柔声道：“学习更重要。”
　　“我明白。”她看着姜沁儿，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等高考结束以后，我一定把落下的全补上！到时候我还要追您的现场，亲眼看您跳舞，到时候您能给我签名吗？”
　　姜沁儿沉默了。
　　眼见女孩眼里的光慢慢褪去，她忍不住想让那双眼睛的光重新明亮起来，终于还是开口应声道：“好，我等你。”

　　女生快乐地离开了。
　　姜沁儿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在遇见疑似郎宿垶人影时就产生的念头，在此刻敲定。她拿出手机找到蔡成功的电话。
　　“蔡哥，我想通了。”

　　蔡成功收到电话可谓是受宠若惊，他手上来了资源想要找沁儿，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呢。毕竟是他同意给姜沁儿放长假，这才没几天就把人薅回来干活多少有点尴尬。
　　他没有问姜沁儿是怎么想通的，只是怕她反悔似的快速敲定明天一早工作室见面。

　　姜沁儿感激蔡成功的体贴，不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转变。
　　最开始产生念头，是因为她想要确认那个人是不是郎宿垶。她不知道对方的信息，连正脸都没有看清过，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她想可以让对方来找她。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郎宿垶，不可能在看见她以后还无动于衷，如果对方不是，那也就没有寻找的必要了。
　　想让对方“看见”她，当艺人无疑是一项很好的选择，只要能尽可能的提升知名度，总有一天能被对方看见。可一旦选择继续当艺人，与她想要的平淡到近乎隐居的生活就背道而驰了。

　　只是一道身形相似连面容都没有看清的背影。
　　姜沁儿心中犹豫不定，而女学生的出现让她下定决心。
　　她被人期待着、维护着，这份期待与维护不含有任何功利，只有满满的最单纯的喜爱，她不想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