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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 ...

  •   3. 女史

      “还记得我吧?”屈怀殊由窗而入,身上还带着些月光。

      “屈大公子怎么敢忘,给屈大公子请安。望大公子自重,下次若有事,可从正门进入。”关徽徽行礼时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听她这么说,屈怀殊干脆轻浮到底,“满口的怨气,我看你是等久了吧?怕大公子不来?”

      “。。。”关徽徽没有搭话,笑了出来。

      屈怀殊靠近了些,这个女人没有换掉官服,还是那身白色的史官袍,束着男人一样的发髻,连一丁点女人的味道都没有,长得也冷淡,但慢慢看还算可以的。

      “我半夜里不畏风寒,翻窗户,还不是为了你关徽徽的名声,你们女史官不是最在乎名节了吗对吧?不跟任何男人扯上关系不是你们的教条吗?”

      “我是不想扯上关系,可挡不住您屈大公子翻窗户啊。”关徽徽说得一本正经。

      “说正经的,徽徽,你是怎么进的史馆啊?”年幼时他就这样叫她。

      “我猜屈大公子这次夜访,不是为了问我这些事吧?” 他为何事而来,关徽徽大概已经猜到了一半。

      “呵呵,关徽徽啊关徽徽,我问你,你就说好了嘛。”

      关徽徽本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之中时便被遗弃在了楚地莲花湖的一艘渔船上,只留了个名字。幸好长公主泛舟游玩之时,将其抱回了楚地的驻守府邸,长大后便成了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长公主赵夕儿与楚地驻守屈来有两个儿子,就是怀殊和怀同。关徽徽比屈怀殊要小四岁,屈怀殊在十八岁那年被派往花族与狼族的边境榷场汴梁,担任边境事务总管,正是在那一年,关徽徽被史馆选中,也离开了楚地,来到了太平都进了史馆。

      那一年突然走了两个身边的人,对长公主来说,真是难过极了。屈怀殊去往边境履职时,自不用说,长公主舍不得儿子,哭了好多天,千叮咛万嘱咐。后来关徽徽又要去史馆,她也算是身边长大的半个女儿。长公主十分喜欢,因为关徽徽性格顺从中带着些冷淡,不爱说话也不大与人交往,做事情倒是十分认真。

      太平都史馆选人也是出奇招,特意选在上元节之夜,前往各地贵族宅院中挑选女侍。上元之夜,是花族各地极尽奢华的狂欢夜,满街的柳暗花明,红男绿女,很少有年轻女子可以安心呆在府里,不成群结伴出门走动走动的。关徽徽就是在那一夜由于自愿留守府邸,而被史馆选上的,理由是“不为尘世所动”。

      花族最初的史官都是男人,可那些心中有功名利禄的人下笔字字皆是错。这样,史官就换成了太监。可早前的一位花族圣主痛恨将男人阉割的行为,认为这是对花族人人格的极大残害与侮辱,因此废除了太监制度。自从没了太监制度后,花族的史官就一直由仕途之外的女性充当,颇有点旁观者清的意思。

      长公主一心想给关徽徽指个好人家,但关徽徽志不在此。长公主总以为她心有所属,而关徽徽跟她说,她生性自由,不愿嫁入牢笼。长公主也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在史馆要人的时候放了人走。走得时候,关徽徽向长公主行了大礼,说了些长公主从来没指望她说的话:“长公主对我恩同母亲,我此生定不忘报答。”

      此话一出,两人的眼泪已经马上就要滴下来。史馆的女官站在一旁,说了句:“进了史馆,切忌眼泪。”

      关徽徽狠下心,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说吧,什么事,我给你拿点酒来。”关徽徽对屈怀殊说。

      “我都听说了,汴梁大战前,突然被流箭击中的人是狼族边境事务总管萧迟,伤得很重。而你不顾阵营,去了北佛殿见了他最后一面。被告发了,然后就被抓了回来,对吧?” 关徽徽说道。

      “是啊,史官消息灵通啊。。。人死了,就死在我怀里的,那根短箭有蹊跷,直接射中了心脏。”

      “你怀疑什么?你知道是谁要杀他?” 关徽徽问道。

      “我到北佛殿的时候,他还没有死。那根短箭头后来被医官拿了出来,只是刚刚好碰到了心脏,但并没有破坏心脏。所以我当时以为他不会死,他还有救。可他终究还是死了!” 讲到这里屈怀殊的眼眸里渗出些眼泪。

      “然后呢?”

      “处理伤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心脏突然变色。人开始高烧,不过一个时辰,心脏就已经全部变色不再供血了。”

      “是有些奇怪了,既然没有伤到心脏,心脏又怎会变色停止供血?”

      “我怀疑是一种北方的巫术或是毒药附在了箭上,能够让某个脏器变异,然后引发全身反应致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萧迟的死,是他们狼族人自己所为,而非我们。”

      “我只是怀疑,但我没有证据,汴梁大战时两军阵地相隔极远,即使我们这边最强的箭弩也射不到狼族的阵地。我会慢慢找到证据的,一定会找出来让他偿命的。”

      “为什么要杀萧迟呢?”

      “不知道,有可能是因为萧迟是狼圣主最喜爱的儿子,有人想以萧迟的死来激怒狼圣主,引发两军大战。”

      屈怀殊说完便喝起酒来。

      关徽徽内心是想陪着他一起哭的,但她穿着史官的袍子,还是选择了恪守礼数。礼数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受伤的人哭而无法安慰。去他妈的礼数。

      缓了好一会,屈怀殊又问:“你听说过瑕族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听说过吗?”

      “书上说上古大战时,瑕族就被花族灭掉了,没有了啊。早就没有了,根本没人见过。”

      “萧迟临死时给了我这个。”

      他取下了脖颈上的银链子,说:“这是他给我的,是狼族的族徽。你看看。”

      关徽徽仔细看着,银白色的圆形吊坠上,左下方一匹狼正在仰天长啸,而月亮正挂在右上方。她道:“没错,这是狼族的族徽,跟书上写得一样,我以前也见过的。说是北国狼族,人人都戴在身上,祈求平安的。他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说,他的族徽会变。”

      “什么?!这怎么变?都刻好的。”又摸了摸。

      “他说族徽上的月亮,能幻化成九头鸟。”

      关徽徽心里一震,想象着九头鸟的样子,“什么!!!狼族族徽上的月亮能变成九头鸟!!!”

      “你想到了什么?”屈怀殊问。

      关徽徽立刻去成堆的书中翻找,看,书上写着呢:“瑕族供奉的银色九头鸟是万恶之源,嗜杀成性。花族先祖赵澜在上古大战中彻底灭瑕族,因而获得了象征正义与和平的太平塔。太平都在得到了太平塔后,便开始兴旺,几代之后便繁盛至极。太平都内广植牡丹,一到花季,随风四散的花瓣染红了太平塔,永不褪色。”

      “九头鸟是万恶之源?难怪他说,瑕族的九头鸟正在觉醒,他们要飞回故地,这可能会引发大战。无论。。。”

      “无论什么?”

      “没什么了。。。。”

      屈怀殊难以说出口的是,这是萧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萧迟,说让他别说了,好好休息,他怕他说完了,也就要走了。萧迟则不肯停,非说不可,他怕他还没说完,已经走了。

      “难道瑕族没有灭,而是跟狼族合一了吗?而且正在被唤醒?”屈怀殊问道。

      “如果族徽上的月亮真能幻化出九头鸟,那就确有可能。史书上说的上古大战,旷日持久,说不定早有瑕族人隐姓埋名逃往北方极寒之地了。这样看,他们一直隐匿得很好,没有被发现。”关徽徽说。

      “对了,说到太平塔,不知道你在汴梁听说了吗?大概在汴梁大战前四、五年,太平塔的一角垮塌了。”关徽徽又说道。

      “听说了,花族军队士气不高,皇族将太平塔视为圣物,所以一角垮塌大不祥,到处都在谣传天水赵氏一朝气数将尽。可谁想到这汴梁大战竟然没打起来,便签了和平协定。”

      “是啊,后来陛下广招天下的能工巧匠进都来维修太平塔,竟没有一个能把垮塌的一角修好的。而且就算用新石料,也染不出太平塔本来的那种红色。”

      “你刚不是才说太平塔是被牡丹花瓣染红的吗?”

      “是啊,书上是这样写的,但我总是怀疑花瓣怎么可能染红石塔?做胭脂的东西而已。”

      “你不相信史书上所写的吗?”

      “半信半疑吧。”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已经缺了一角的太平塔,即便已缺一角,也全不影响它的惊艳。红色的太平塔是石制五角佛塔,通体泛着一种奇异的红色,所以也称红塔。红塔是太平都的标志,也是花族人心中不可或缺的风景,当然亦是幼童嬉闹之地,男女定情之地,故人怀旧之地。唯一的奇怪之处便是,太平寺虽然对外开放,但红塔确是花族的禁区。重兵一直把守着红塔。史书上解释说:红塔为花族的圣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关系族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月光下,太平塔的红色确实难以描述,天天看着它,也难怪关徽徽并不相信牡丹花瓣就能把它染红。

      “这是北佛殿里佛的血泪,也是他给我的。这佛的血泪,书上有说过这个吗?”屈怀殊取下腰间的红宝石递给关徽徽。这红宝石仔细看,确有泪水的样子。

      “没有,我从没听说过佛会流泪的。也没在书上看到过。”

      “可他说了佛不仅会流泪,还曾跟他说过话。”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关徽徽一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像瀑布一样从屈怀殊的眼里涌出。“他不会骗我的。他都要死了,还骗我干什么?!!”他冲着她叫喊了出来。

      她从没见他这样失态过。

      她跟着长公主长大,也算是跟屈怀殊一同长大的。就算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信任总还是有的。屈怀殊也一样,他能在家人面前保持克制,跑到她这里来大哭一场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也要出来了。可突然,师傅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不要哭哭啼啼的,做了女史官,最忌讳的便是眼泪,决不能哭!”

      稍微缓了缓,关徽徽说,“那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无论将来战与不战,答应我,护苍生, 无分南北,但求和平。”

      关徽徽说:“现在我开始有点相信佛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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