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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我又梦到了以前的事。四点半醒来时,我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压抑感。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无着无落的,空荡而沉重。
      周日上午,雨声淅沥。
      我正在窗边伴着雨声读经时,接到了妙波师弟的电话。他今早奉老和尚之命来原市市郊的某个寺庙跑一趟腿,刚交完差,晚上还要去另一个城市,就想顺道来看看我。
      我把酒店地址和房号报给他,不到一个小时,他就风尘仆仆地来了。
      进了门,他立刻给了我一个拥抱,外加几句委屈极了的抱怨:“我昨晚坐了一晚上的绿皮火车!难受死了,人挤人的,还有售货员推着车喊‘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腿收一下让一下啊’,我觉得我现在还在脑内循环这句话,半句佛经都记不得了。晚上还要再来一趟,不如直接让我去见佛祖吧。”
      我安慰他:“你已经是个出家人了,不能为外物所侵扰。”
      妙波师弟把他的灰布包袱往小沙发上一扔,双手握着我的肩膀左看右看,上上下下看了两圈,这才长舒一口气:“看样子没被欺负,还好还好。”
      我把他的手拍开,惊讶地说:“你手怎么这么凉?”
      “冻的呗,”妙波吸吸鼻子,“原市怎么比庙里还冷,袈裟也不暖和,还下雨。我昨晚一夜没睡,可把我困死了。又冷又困。”
      我一看,他的布靴和袈裟下摆都湿透了。
      “快去洗个澡睡会儿吧,”我把他往浴室里推,“趁机重新享受一下方便的现代淋浴系统。”
      妙波拍手道:“就是冲这个来的!”

      由于我们的灵安寺实在是太偏僻,还在山上,很多现代化设施都没跟上。供电供水有是有,但不足,时常是断断续续的。而且管账本的大师兄说过,水电费很贵。这种情况下淋浴多半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从山下挑水上去,烧热后倒进大木盆里,非常传统的方式。
      好在山下有河,山也不算高,我和妙波每天挑十来桶水,就足以应对饭食和洒扫清洁了。

      妙波进了浴室,我回到窗前继续读经,忽然听到浴室里一阵欢乐的惊呼,伴随着水声哗哗。再接着,便是一段哼唱声。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昨晚延续至今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
      算起来,这确实是妙波出家以后第一次出远门。他以前挥霍无度,富裕惯了,没钱时想着歪脖子树下一蹬腿,却意外出了家,钱没了人还活着。估计绿皮火车也是头一回坐。出家两年了,妙波师弟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十分有趣。我曾经这样当面形容过他,被他用经卷敲了脑袋。他边敲还边说:“我可是比你大三岁呢小和尚,你就天天取笑我吧,是不是你拉我入伙的?”
      我说:“出家人的事怎么叫入伙,我是觉得你有佛缘,渡你一渡而已。”
      说着,我试图卷起经书向他的脑袋发起反击。结果我俩闹着闹着被大师兄看见了,被罚跪在大殿里各抄了十遍《心经》。

      我的书还没翻过一页,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酒店房间没有猫眼,我直接开门,发现是聂苑博。
      他今天依然打扮得英俊得体,藏蓝色西装外套了件同色大衣,显得身姿不凡,与我那灰扑扑的师弟截然不同。然而前者在我看来远没有后者舒心。
      “请问有事吗?”我问。
      “给你送点特产,”他说,“你昨天说已经订好车票了?”
      “嗯,明早的票。”
      聂苑博拎着两袋礼品盒进了屋,边走边说:“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太远了,坐火车不方便。”
      浴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哼歌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聂苑博顿住了脚步,有些僵硬地扭头问我:“有人?”
      我点头:“我师弟来办事,顺便看看我。特产就不用了,赶车不方便。”
      他还是把东西放下了,说:“一点心意,辛苦你跑一趟来讲课。”
      他指了指里面的沙发:“我能在这里避会儿雨吗,外面雨下大了。”

      直到妙波洗完澡出来,我和聂苑博一句话都没说。
      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经书,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妙波换上了酒店里的新浴袍,穿上了多出的一双一次性拖鞋,惊讶地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我向他介绍:“你之前见过的,聂施主,来给我们送点特产。”
      两人互相问候后,聂苑博问:“这位师父事情办好了么,需要我帮忙吗?”
      妙波说:“已经办好了。”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聂苑博问,“我让助理送送你。”
      妙波走到床边,坐下,轻抬起下巴不紧不慢地说:“明天妙净就走了,我跟他一起。”
      这时的妙波同以往都很不一样。我无法形容,不知是因为坐姿还是神态或者语气,让他整个人多了一种气势,猛地让我有一种他与聂苑博其实很相似的感觉。事实上,他俩除了身高相似,性格行事等方面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我疑惑地看他,他瞥了我一眼,我就没有说话。
      聂苑博皱着眉,把手搭在膝盖上捏了几下,问:“师父今晚有住处吗?”
      妙波指了指床:“就这。”
      聂苑博顿了顿,拿出手机笑着说:“我给师父在隔壁多订一间吧,这儿挤。”
      “没事儿,我不嫌挤。妙净也不嫌,我俩一直都住一个屋。”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聂苑博捏着膝盖起身,说:“那好吧,辛安……妙净师父下午还有课,我就不打扰了。”
      妙波冲他点点头,仍旧坐着,没有半点要起来送送的意思。
      饶是我,都觉得他这样有一点点不太合适。很反常。
      我送聂苑博到门口,刚把门关上,就听见妙波大声嚷嚷:“小和尚快过来帮我揉一揉,我刚才洗澡时膝盖磕门上了,疼死了。”
      不是我吹,我的按摩手法在灵安寺堪称一绝,专治跌打肿痛及关节炎。
      幸好我的包袱里还随手放了一小瓶药油,我刚准备去翻包袱,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我打开门,门外是脸色很差的聂苑博。
      他说:“打扰了,我手机没拿。”
      说完,他进去拿了手机,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他好像在强忍着什么疼痛。
      直到把药油涂在妙波的膝盖上时,我才想起聂苑博有创伤性关节炎,而今天下了大雨。

      腿这么疼,还瞎跑什么?
      我往妙波膝盖上一遍一遍地涂油,妙波制止了我:“再涂我就要腌入味了。”
      我赶紧收手去找瓶盖。
      妙波挑着眉,面色不悦地说:“我怀疑他还是对你图谋不轨,我刚洗澡出来时发现他一直在盯着你看。”
      我差点把药瓶打翻在地。
      妙波握住我的肩膀摇晃:“小和尚啊,你今晚要注意安全。要不是老和尚说晚上这趟很重要,我说什么也得陪你到明天。你记住,出门在外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认识的也不行。”
      “好的,下次不给你开门了。”
      妙波往我脑袋上轻拍了一下:“跟我贫?”
      我笑着给他揉膝盖:“等会儿抓紧睡,晚上又睡不好了。”
      他满意地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往后躺倒了。

      聂苑博有创伤性关节炎是因为骨折过。
      那是高二时的一节体育课,我们班和隔壁班凑了人,一起打篮球。两班各自成队,对方队员里有一个爱下黑手的,人家都叫他大黑。此人凶狠霸道,他们不敢不带他。
      大黑一上场就开始针对我。刚开始我没察觉到,被撞两次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想找我的茬。原因我能大概猜到,传闻称大黑想追的一个女生一直暗恋我,因此他看我不爽。这事我实在很憋屈,但讲道理大黑肯定是不会听的,我只能自认倒霉,小心一点。
      但大黑这次的攻势简直防不胜防,我再怎么小心,还是在运球时被他狠狠撞倒在地,胳膊和腿上都擦出了大片骇人的血痕。
      “哟,身板这么弱,打什么篮球啊。”大黑啧啧嘴。
      我抬头想瞪他,就看到一颗篮球飞速砸向大黑的面门。篮球弹开时,他鼻子下淌出两条鲜红的血迹。
      聂苑博抱起篮球,瞥了眼大黑说:“身体这么虚,打什么篮球啊。”
      大黑恼羞成怒,朝聂苑博直冲过来。二人立马凶狠地扭打成一团。
      我傻眼了,其他篮球队员们也傻眼了。
      我从没想到,原来聂苑博打起架来这么野。他抡起拳头揍大黑那几下,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其他人纷纷上前拉架,但根本就止不住这俩恨不得撕咬起来的人。
      最后聂苑博左腿轻度骨折,大黑的实际受伤程度和惨烈程度比他高得多。但不知是不是聂苑博下手时注意着避开了要害,医院判定下来总体是轻伤。又因为大黑故意挑事先动手,聂苑博只是写了检讨,没有被记过处分。

      自那之后,每逢阴天下雨,聂苑博就不大好受。他没把这事告诉聂阿姨和我爸,但我和他实在太熟悉了,轻易就能看出他在痛。
      于是我去网上悄悄查了按摩缓解的手法,每逢阴雨天气,我就会悄悄溜进他的房间,按住他,对他进行强制按摩护理。刚开始他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后来可能是因为我的技法十分高超,如果我去晚了他还会不动声色地暗示我过去。
      但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以后,希望聂苑博下雨天不要到处乱跑,或者赶紧花钱雇一个按摩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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