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听话》谢静石

7、作为人一

　　非常复杂和玄妙的状态，沈相言撑起身子坐在原地，眼神直愣，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地操纵出她想要的感觉。

　　白鸽羽毛从视线消失，蚂蚁脚步从耳朵里离开，面包香味在鼻间淡去，缕缕轻风在身边隐身。

　　沈相言且行且试，终于把自己的五感调整到令她舒服的区间。

　　饶是如此，沈相言现在的五感也比之前灵敏了数倍。

　　只要她想，就能很快调整到刚才纤毫毕现，灵敏百倍的状态。

　　沈相言突然站起来走到玄关处。

　　如果是之前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但是现在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不一样了。

　　她感觉到有人站在门外。

　　沈相言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外的人也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敲门。

　　几秒过后沈相言还是拧动了门把手，只见寄寒生站在外面。

　　看见沈相言的视线朝他望过来，寄寒生目光轻盈，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你……”

　　“沈小姐是吧？你的外卖。”

　　外卖小哥的脚步声噔噔从楼梯传来，沈相言转头看着外卖小哥左手右手各自提着一大袋食物，不由沉默了一下。

　　“我没有点外卖。”

　　“我点的。”寄寒生完美的眼眸带着笑意，他拿过了两个袋子，“请你吃的。”

　　“使用了稀晶后，你还会需要这个世界的食物补充多点能量，”

　　“……那进来吧。”沈相言看了两眼寄寒生，侧身让他进屋。

　　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盆盆钵钵，门铃声不断响起，沈相言这才知道寄寒生点的外卖不止一家。

　　等到最后一个外卖小哥送完了外卖，沈相言把外卖都拿回来，也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寄寒生这是把半个餐饮店都搬过来了吧。

　　不寄寒生也说对了，沈相言现在的确很饿。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能吃得下一整只袋鼠。

　　沈相言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埋头苦吃。

　　寄寒生坐在沈相言对面，手中拿着筷子，不是给自己吃的，而是给沈相言夹的。

　　“这个不错，你多吃点。”

　　“这个也还行，依据你们的水平，能够煮出这样的食物，也算过得去。”

　　沈相言根本就不需要操心，她刚吃完一份，就有另一份递到她的手边。

　　沈相言咽下最后一口鸡汤，动作慢了下来，对寄寒生这样自来熟的举动，她还是有一点不自在。

　　“我们……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都可以。”寄寒生说，“离开之后我们会有很久不会再回来，或者你想在这个世界多待一段时间。”

　　沈相言沉默了一下，反问他：“那你会留在这里多久？如果我一直不同意，让你一辈子留在这个世界，也可以吗？”

　　“可以。”寄寒生毫不犹豫地说。

　　“不过我的生命很长，总是留在一个世界会感到无聊的。”

　　沈相言：“……”

　　“不，也不能留在这里。”寄寒生突然摇头又道。

　　“一直留在这里你就没办法进步，普通人的寿命很短，你会死的。所以加入我们，你才不会有这些担忧。”

　　寄寒生说话的时候，沈相言直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就算沈相言如今观察力暴涨，还是失败了。

　　她什么都没发现。

　　寄寒生总会给人一种感觉，让人以为他的话是在捉弄你。

　　可是看寄寒生的眼神和表现，沈相言左看右看，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他有一种孩子般的执着，每一句话都不是开玩笑。

　　寄寒生说完后牵起沈相言的手指，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凉意，在沈相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一划。

　　沈相言的手指一疼，鲜红的血液流出，红色已经在寄寒生的指尖晕染，飞跃的光点瞬间没入沈相言手指的伤口。

　　沈相言飞快地抽出手指一看，食指平滑光泽，没有伤口，没有光点，也没有任何异样。

　　光点就是000。

　　000已经彻底融入了她的身体里，和她绑定。

　　“000以后是你的了。”

　　寄寒生站起来，向她伸出手：“欢迎成为我们的一员。”

　　沈相言看着寄寒生的手迟疑片刻，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铃铃铃……”

　　“我先接个电话！”

　　“相言！”好友孟里夕开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定了三个闹钟，终于凭借着超高无敌幸运爆棚的手速，抢到了我偶像的演唱会门票！”

　　“但是地点在外省，正好下个月学校放假，你就陪我去呗！”

　　沈相言沉默了一会儿：“下个月吗？好像时间有点久……”

　　“下个月时间很快的！“我们现在就可以订机票了，顺便可以去玩一趟！”孟里夕说，“你不想去吗？还是说你已经有约了吗？”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答，孟里夕又喊了一声：“相言？你在听吗？”

　　“里夕，下个月我不能陪你去了。”

　　孟里夕闻言有些失落：“你要忙什么事情啊？当初说好了要陪我去的。”

　　“抱歉啊。”沈相言说，看着面前的寄寒生，后者对她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其实我发现，我不想等到下个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经历一场冒险了。”

　　孟里夕没听懂，“什么？你要去哪里？”

　　“没什么。”沈相言又安抚了好友几句，然后在好友一句“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的声音中挂了电话。

　　寄寒生保持着邀请的动作，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他的手洁白又修长，就像用上好的白玉打造的艺术品。

　　沈相言并没有把手放上去，她抬眼再次看着寄寒生，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的加入让你很高兴吗。”

　　“是的，我非常高兴。”寄寒生直白得毫不避讳。

　　“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

　　沈相言伴随着全身的疼痛醒来。

　　她一睁眼就感觉到自己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地板上，这个身体虚弱到只要她动一动，就能感觉到难忍的疼痛。

　　沈相言的面前还站着几个人。

　　寄寒生说过，一个任务者都有一个“系统”，就像她拥有的000。

　　系统是一个工具，可以大致预测寄生者所在的方位。系统缩小范围之后，把任务者随机降临到此范围内的其中一个人身上。

　　任务者利用这个人的身份暂时生活下来，并不打草惊蛇，隐蔽地寻找寄生者。

　　“000，我需要更多信息。”沈相言说。

　　【好的主人！】

　　000把原主的记忆释放，沈相言慢慢地站起来，视线略过围着她的五个女生。

　　沈相言如今的身份叫白月，面前的几个人刚才都动手打过她，月白奋力反抗，以一对五，还摔翻了几个人。

　　但是都没有用，白月只能被打得更惨。

　　看见沈相言站起来，为首的陈然然怒目圆瞪，她双手叉腰，视线毫不客气在沈相言身上逡巡，末了冷哼一声。

　　“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服气是吗？看来是刚才下手轻了！”

　　“你，你还有你！”

　　陈然然伸手随意点了身后的三个人，“你们刚才都没吃饱是吗？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被点到名字的三个人一顿，她们面面相觑，彼此看了一眼。

　　刚才对付月白的过程中她们并没有留手，从月白身上流血的伤口和被踩脏的衣服就能看出来。

　　月白现在这样子已经很惨了，要再动手也让人于心不忍。

　　陈然然却不这样认为，她继续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

　　三个女生迈着沉重的步伐，依次走到了沈相言面前。

　　每个人都有着同样颓靡不振的表情，沉默和诡异的气氛充斥在这一角，只有陈然然解气般的一声“哼”作为背景音。

　　“铃铃铃……”

　　广播里骤然响起了预备铃声，将三个女生要走进一步的动作打断，她们几乎是松了一口气，马上转头看向陈然然。

　　陈然然身后第四个，也就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叫到的瘦小的女生在马上开口说。

　　“然姐，要不然就算了吧。”

　　“你看月白这个样子已经够惨了，没必要为她浪费时间。这一节是陈老师的课，他很严厉的，我们不能迟到。”

　　陈然然抿唇抬下巴，听到“陈老师”三个字时，神色才收敛了些。

　　“那就算了吧。
　　”
　　“白月，算你好运，今天就到这里。”陈然然弹弹衣袖，抬着头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相言面前的三个女生又相互看了一眼，竟然还有心向沈相言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也跟着走了。

　　倒是那个开口劝说的瘦小女生留了下来。

　　只见女生从肥大的牛仔口袋使劲的掏了掏，竟然拿出一小瓶碘酒、创口贴以及棉签。

　　“月白，这些给你，先涂一涂伤口吧。”

　　沈相言看了她两眼，记忆里这个女生叫做黄云姣，000释放的记忆过于繁多，沈相言一时半会还没有接收完毕。

　　“谢谢你。”

　　沈相言接过了黄云姣的创口贴，黄云姣看着沈相言衣服上裤子上的脚印，说：“月白，你也不要怪阿婷她们。”

　　“如果她们几个人不打你的话，陈然然就会对付她们。陈然然说的话学校没有人敢不听。她就是这样，总想让其中一方人不好过。”

　　沈相言听得拍衣服的手一顿，黄云姣没有察觉，她继续说：“上次阿婷就是不愿意打人，最后她自己被打得躺在床上半个月。”

　　沈相言听得眉头皱了起来，她记起黄云姣说的阿婷，大名叫谢文婷。

　　陈然然是暴力的罪魁祸首，但陈然然从不会亲自动手。她只会指使别人动手。

　　黄云姣和另外两个女生都不想打月白，但是碍于陈然然，她们只能硬着头皮在月白的裤子上踩了两脚。

　　但谢文婷是几个人中动手最狠的一个，月白身上流血的伤一大半都是拜她所赐。

　　今天下手这么狠的谢文婷，仿佛和黄云姣说的不同流合污的谢文婷完全是两个人。

　　见沈相言不说话，黄云姣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解释道：“阿婷她今天是第一次动手，你身上的伤只是看着严重，阿婷她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让陈然然找别人对付你，你只会伤得更狠！”

　　“算了……”沈相言看着黄云姣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也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校园霸凌了。

　　沈相言叹了口气：“还是谢谢你的药，回头我把钱给你。”

　　“不用不用，你不用谢我，这些用品是大家一起攒起来的。”黄云姣摆摆手。

　　“就是专门用于给打伤的人治疗，你要是想做什么，你就买一点药好了。”

　　“创口贴、消炎药、纱布什么的都可以，你自己拿着，下次见到这样受伤的人，直接给她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沈相言顿时愣住了：“大家？”

　　黄云姣点头，表情有些低落：“是啊，大家都是被陈然然欺负过的人。”

　　沈相言沉默了一下，突然提高声音：“你给我的药都是大家一起攒的？包括刚才打我的人？”

　　黄云姣点点头，她从另一个裤子口袋掏了掏，拿出一小卷纱布。

　　“我记得这个纱布就是阿婷给的。”看见沈相言的神色，黄云姣的嘴扁了扁。

　　“我们、我们也不想这样伤害别人，所以我们只能做到这里，希望能降低哪怕一点点伤害。”

　　她们都是施害者，也都是受伤者，更都是救护者。

　　沈相言冒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陈然然这样的行为你们不能告诉老师吗，就算老师包庇她，你们也能找媒体报道！”

　　黄云姣愣了愣，眼中有光亮起，但很快就变得落寞起来：“月白，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

　　“没有办法的，我们的学校，就是一座孤岛。”

　　这时候的沈相言，还不明白黄云姣所说的孤岛的含义。

　　“我得走了，月白，陈老师的课我也不能迟到，你也快点去上课吧。”黄云姣匆匆离开，剩下沈相言一个人留在原地生闷气。

　　她已经很久没那么生气了。

　　她更宁愿谢文婷她们是不折不扣的帮凶，是为非作歹的恶徒。

　　现在不上不下，真是如鲠在喉。

　　身后有鞋子落在地面的声音。很轻，沈相言听到了。

　　沈相言转身看去，寄寒生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他出现得恰恰好，在看到沈相言时他的心情是不错的。

　　只是转瞬间，目光移到沈相言身上的痕迹，寄寒生的嘴角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