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地狱果实会变成不死之身》烧尾鱼

86、入谷

　　周亮心疼十二年失去自由，还惹上“头疼”毛病的谢九辛，这几日，他都任劳任怨地替谢九辛打点一切，伺候他穿衣添茶，早晚两次按摩头皮，这作态，无疑是将一个惹得世界颠覆的大反派，视作一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小生。

　　若冭帝见到此情此景，免不得要把白眼翻尽，偏生周亮觉得再自然不过。

　　“我问过了，大夫说，湿气重，就该用艾灸。”周亮手里拿着从药铺买回的艾灸条，点燃，仔仔细细为谢九辛艾灸。

　　“够了吧？半刻钟了。”谢九辛看着烟气缭绕的屋子说到，“这艾灸味熏得我的头更疼了。”这话还真是实话。

　　“你怎么不早说。”周亮满脸可惜地灭了艾灸条，“我再去问问大夫有没有其他不熏人的法子，唉，你这头疼的毛病怎么治呢？你上次说的可以看头疼的大夫在哪？要不我们去找他吧。”

　　谢九辛看周亮脸上担忧的表情不似作假，分开几十年，长时间见不到周亮关心他的模样，如今再见，依旧觉得稀奇。谢九辛向来聪明，但他实在是想不透周亮怎么会喜欢他？他到底喜欢他什么？还长长久久地喜欢着？

　　谢九辛也不是没被人惦记过、喜欢过，如苍同洋之流，嘴上说着喜欢他，态度却高高在上，仿佛能被他喜欢是天大的幸事。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人，见他武功好能力强，在本队做任务时能帮衬他们一二，便对他发出好感信号。偶尔也有一些“无私奉献”的人喜欢他，光是想要喜欢他，替他做事，从不奢求他的反馈，这类人，普遍坚持几个月或者是几年，然后见他冷心冷情，离开他之前，往往暴躁得跳脚，放言道:“我如此为你，你却不识好，你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这么爱你的人了！”

　　这些人的表现仿佛在说:他谢九辛一个人活不下去，总要被谁喜欢着才行。

　　如此种种，谢九辛只觉得可笑。

　　谢九辛觉得这些人彻底颠倒，从来不是他需要他们，而且他们需要他，他们需要爱着什么才行。

　　这些人的人生究竟是无聊到多浅薄的地步，才需要用他们自以为是的付出爱，去证明他们的人生值得？偏生还希冀他们口中说爱着的对象给予反馈。

　　那周亮呢？谢九辛眯着眼睛打量为他忙前忙后的周亮，这家伙就更有意思了，总是一副我不敢爱你，却又颠颠地凑近他的姿态。

　　呵——

　　偏生他就觉得周亮比旁人看着顺眼，容着周亮在他身边待着。

　　周亮早就察觉到老狐狸阴恻恻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转，他自顾自忙他的，他从来不懂老狐狸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于是便干脆不去想，此般省心得多。紊乱的五感偶尔跑出来碍事，就这会，他的五感已经飘到了十几公里之外。

　　五感满世界乱飘，谢九辛打量他的眼神他也感受不到了。突然，周亮耳朵里响起轰隆隆的响声——

　　周亮随手放下要给谢九辛披在身上保暖的毛毯，跑到院子里，哼哧哼哧打起铁钉来，部洲又有了动作，他的战线地图又该更新了。

　　谢九辛的眼神转到被搭在十步开外的毯子上，随后，又将视线移到墙上挂着的战线地图，眼神凉凉，嘁，一副破地图，就让周亮丢下了“头疼”的他。

　　于是，谢九辛自己从软榻上起身，拿过毛毯，自己给自己披上了。

　　周亮的五感时常游移，若不抓紧时间，等到五感游移去了别处，别再也无法控制五感回到原处，因此，每次五感一察觉到情况，周亮就习惯了放下手头的事情，赶紧打出铁钉，按进墙上的木制地图版画上，等一副地图绘出，他再根据木版画的情况，细细描至上好的宣纸上，此番折腾下来，耗费时间巨大，但好在，如今的周亮，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周亮一连补充了好几张地图，将刚打出来的铁钉用尽，这才发觉身后的谢九辛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

　　“原来你在这里。”周亮感叹道，这些年来，他习惯了独居，连全锦和伍文也不在他身边，加上五感紊乱，游移不止，有时候连有人近了身他也毫无察觉。

　　这几日，周亮已经对他说过好几次同样的话，谢九辛越发觉得去看大夫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晚收拾点东西，明天出发去看大夫。”谢九辛说道。

　　“要去的地方很远吗？”周亮问。

　　“远近还行，不过那地方估计不好出进。”

　　周亮诧异，如今的部洲和朝廷几乎如同一体，在冭帝手底下都能全身而退的谢九辛，竟然还有不能自由出近的所在，真是难得。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地狱谷。”谢九辛淡淡道。

　　周亮瞪大了眼睛，“你说认真的？”

　　此时，周亮了解了为何他待在谢九辛身边从来不会觉得孤独，瞧瞧这人，多会给自己找事情做，去哪看大夫不好，偏偏要去被层层包围的地狱谷。

　　部洲不死者，真正提防的、真正视作为对手的，正是被圈养在地狱谷的不死侏。

　　对于对手的防御等级，自然厉害。

　　圈养不死侏的地狱谷的防守，可比逆死者集中营和朝廷有死者生活地带的防守，要严格得多。

　　如今的地狱谷，岂止是不好进出就能概括得了的。

　　地狱谷若是好打探，周亮的地图册里，就会有一副《地狱谷防守位置图》之类的存在了。

　　“大夫在地狱谷，自然要去地狱谷看病。”谢九辛理所当然地说道。

　　到了第二日，两人早早起床，在谢九辛的遮掩之下，两人顺利地进入了地狱谷。真要论起来，其实这是周亮第二次真正身处地狱谷。

　　故地重游的感受袭击着他，正是在这里，谢九辛戳破了他错漏百出的伪装，直接向他提出要求——“带我去你的世界看看。”

　　那个时候的周亮心中虽然惶恐，但却并不知道之后世界的走向。

　　如今，世界的走向有了大致轮廓，但周亮心中惶恐不安的感受却并未消散。

　　不死侏被圈养在地狱谷之后，整个地狱谷相当于是一个被隔离起来的小世界，整个地狱谷被层层保护起来，外界任何五感都无法探查此处情形，周亮本以为地狱谷会和他第一次来到地狱谷时，见到的场景别无二致，但眼下真实的情形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地狱谷见到的一切，都在冲击着周亮的感官。

　　他在心底问自己，他这是在哪？他见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狱谷。

　　地狱谷内的地狱果树依然在开花结果，不死侏却对地狱果树不管不顾，任由果实堆积在树下，一年接着一年的堆积，地狱果实被风雨刮进河道，慢慢地，便任由其堵塞河道。

　　整个地狱谷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这股腐烂的味道不仅仅来自于腐烂的地狱果实，也来自于被圈养在地狱谷的不死侏。

　　地狱谷内刮的风，都是肮脏的、久未清洗的人类油脂的酸腐气味，以及来自不死侏排泄物的气味，地上的垃圾和落叶一样的多，随意走过一条街道，都能不小心踩排泄物。

　　天空阴沉沉的，好比地狱谷内阴沉沉的气氛一样。

　　“不过才过去了三十年，怎会如此？”周亮下意识地去问身边的谢九辛寻求答案。

　　在外面的世界，时间流逝要以“百年”计算，而在此处的地狱谷，时间好似恢复成了有死者的时间刻度，三十年即能巨变。

　　谢九辛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嫌弃空气中恶心的气味，还是不满意别的什么东西。“我给地狱谷推算过好几种情形，没想到侏儒竟然选择了最差的一种情形。”

　　周亮试图在地狱谷内发散五感去探查整个地狱谷的情形，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探查，五感都无法四散开去。一时之间，他不知是由于他五感紊乱导致的结果，还是地狱谷内也被限制了五感探查。

　　于是，他又去看谢九辛，“地狱谷内也不让散开五感么？”

　　谢九辛点了点头，“我试过了，整个地狱谷内都被下达了五感禁制，此处，生生被限制成了一个有死者居所。”

　　谢九辛所说的有死者居所，即是大衍朝廷里视觉、听觉等五感普普通通的有死者所能感受到的世界。

　　对于不死侏来说，他们虽然身材矮小，但从未体会过此般受限的五感体验，冭帝此般做法，可以说是直接让侏儒们变成了聋子、瞎子。

　　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不死侏不仅未能习惯又聋又瞎的五感限制，反倒是将地狱谷变成了一个人人嫌弃的所在。

　　周亮和谢九辛走在地狱谷内，一个不死者也没看见。

　　“地狱谷内恶心的气味，和全域的五感禁制，倒是方便了我们偷偷进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周亮捂着鼻子说道，五感紊乱就是这点不好，他根本做不到关闭五感，只能硬生生忍着地狱谷内的恶心气味。

　　看着周亮一副恶心到要呕吐的表情，谢九辛伸手在他身上几个穴位处按了按，但此举治标不治本，只能短暂撑一会，更要紧的，还是需要赶紧找到大夫才行。

　　两人走至太阳快要落山之时，猛听到铛铛两声响，跟着咚咚两声响，锣鼓之声响起。

　　五感受限制的地狱谷内，这突然响起的锣鼓声，只怕是某种传令信息，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跟着锣鼓声响起的方向走。

　　路上，周亮突然想起了他在地狱谷外见到的乌梦，那个对谢九辛嗤之以鼻的乌梦，乌梦看着是能在地狱谷进出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此次会不会在谷内碰见？立马，周亮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地狱谷的位置是位于部洲一条横贯南北的大裂谷中，大裂谷宽几十到两百公里，全长有五千多公里，而地狱谷就位于这条大裂谷的中段，为了圈养不死侏，整条大裂谷几乎都被划分在圈养范围内，如此大的地理位置，又无法用五感探查，想要见到一个人可不容易。

　　两人寻着锣鼓声走去，却发觉这锣鼓声一声一声地往前递送，好似在引着人朝某个方向集合。

　　随着锣鼓声越走越深，周亮和谢九辛身边出现了不少侏儒，这些个侏儒一看到他们两人的身高，哪里还不能断定这两人就是“贵人不死者”，于是，一路上的侏儒都用畏惧却又仇恨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人，处在无数双这种眼神的窥视之下，即便是谢九辛，也觉得非常难受，更别说周亮了。

　　周亮拉了拉谢九辛的衣袖，说道：“侏儒越来越多了，我们也许该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谢九辛也深有此感，拉着周亮去往一条人烟稀少的道路。

　　一刻钟之后，天彻底黑了，锣鼓声也停了，看来附近就是锣鼓召集的集合点了。两人抬头望去，侏儒围着前面一个露台而站，以露台为中心，侏儒层层叠叠挤满了人。

　　地狱谷内全域都有五感禁制，但谢九辛和周亮也不至于看不清露台上是何人，那是两人都非常熟悉的一个人——乌梦。

　　周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遇到了。他转头过去瞅谢九辛，和平常一样，这人面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周亮以及在心底为他感到难过，曾经亲密信任的伙伴，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大夫找到了。”谢九辛突然开口。

　　周亮心里一惊，“大夫不会是乌梦吧？这个小丫头，可不像大夫的模样。”乌梦当初对谢九辛的判词是众叛亲离，怎么还可能会答应给谢九辛看头疼的毛病。

　　见谢九辛没有立马答话，周亮心中惊诧，“不会真是乌梦吧？”随即，周亮已经在心底盘算，如果要真是乌梦，那他应该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乌梦同意治疗谢九辛了。

　　“不是乌梦，是旁人。”

　　“旁人啊？旁人就好。”可以免去一番死缠烂打的求医，周亮心底轻松不少。

　　“大夫是裘疆，只不过裘疆此时估计恨惨了我，该想想法子让她同意看病了。”谢九辛说道。

　　周亮：“……”就这样还敢来找人家看病，也不怕人家趁着诊病的机会，彻底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