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6、第 6 章

　　走到断墙边的时候，七号城中心传来一声巨响。
　　南琰回头看了眼，只看见城市中心升起来的黑色蘑菇云，问背上沉睡着的人：“你不再看看你兄弟？”没有人回应。南琰从集装箱区找了辆四轮小推车把人扔上去：“等风吹散了他们，你可就找不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觉得这次算是收获颇丰。

　　骰子酒馆的组织者好歹算讲义气，毕竟南琰曾经救过他一命。
　　见南琰没有出来，还是给留了一辆车在原地。

　　天已经亮了，带着清晨的潮湿感。

　　博加浩折腾那芯片也折腾了一夜，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就听见楼下的店面传来点响动。大概是南琰那个杀千刀的回来了，他也懒得抬眼皮子去理会。
　　然而那响动越来越大，还有不依不饶继续下去的趋势。
　　登时怒火上来了，嚎了一嗓子，楼下稍稍安静了会儿，然而才消停一会儿，那动静又开始了，甚至愈演愈烈，愈发嚣张。他转头看去，符伽那张床也空了。
　　博加浩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来，登登登顺着梯子爬下来。

　　还没到二楼客厅，就看见符伽那瘦骨嶙峋的脊背弓着，正在拖什么东西上来。
　　“什么东西？”他去摸眼镜，等他把眼镜带上，瞬间觉得自己的镜片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看着站在桌边喝水的南琰：“你神经病啊？现在还捡个人回来？！”

　　南琰对他的大惊小怪习以为常，一把将背包扔上沙发：“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哪弄来的？”博加浩去看：“活的还是死的？”

　　“当然是活的。”南琰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七号城呆了二十年呢这家伙。”

　　“什么？”博加浩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符伽补充道：“他说红区带出来的。你说是不是比南琰更可能变异？”

　　“变异个鬼啊？”博加浩嚷起来，他想上来把人扔出去，但又不敢随便碰：“你真的疯了！老头回来弄死你啊！！！”

　　他嫌弃得不行，一下子躲出去老远：“扔出去啊大哥！！！”

　　“不行。”南琰果断拒绝道。

　　博加浩见他还有带人上阁楼的趋势，一步化作两步上了阁楼，并且快速把阁楼锁了。只留下南琰和符伽两个人在楼下。

　　符伽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那人，不知道南琰怎么拖回来的，脏兮兮的，连衣服都穿得很敷衍。虽然那人的脸上都是尘土，灰扑扑的，但五官却依旧很好看。

　　“不像是六号城的人。”符伽断言道。

　　南琰一听乐了：“他肯定不像。”他一边说一边去翻包里的那件衣服：“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不像。”符伽说不上来。

　　南琰也没再问，他也觉得不像。明明都是睡着的模样，博加浩像是待宰的肥猪，符伽像是漏电的机器人，乔嫣即便睡着也有随时起来砍人的气势，老头更不用说，就没见他睡过。
　　只有这人，一副恬淡安稳的模样，像是主城艺术馆里的油画。

　　衣服大概是早些年的款式，黑色制服，左胸是荣誉勋装，还挺多。南琰一个个拆下来，扔进自己的铁皮盒子里。肩章是三颗星，也被拆下来扔进铁皮盒里了，在那个充斥着各种金属小物件和小药片的盒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剩下的是一本带密码的本子，南琰转了几圈没法开，封皮上是劲瘦有力的三个字，路知远，大概就是这个人的名字了。

　　楼上传来博加浩气急败坏的声音：“对，活人！红区带出来的！！！”

　　“他给老头告状呢。”符伽托着腮看着沙发上的人说道。

　　“我知道。”南琰打不开密码本，只能放弃。跟衣服一起塞进了电视机下边的柜子，顺手打开了电视。
　　电视机是前几年南琰去另一个城市做任务的时候从那边的垃圾场捡回来的，老头说用不了，六号城很难接收到讯号，而且现在也没人看电视了。但过了几天，老头从索斯回来，带来了个信号接收器，架在楼顶，偶尔能搜到几个台。

　　南琰打开的时候里面正在放早间新闻，只是说七号城今早发生爆炸，告诫市民近期不要靠近，等待军团处理。

　　“他吃东西吗？”符伽问。

　　“不知道。”但因为这一问，南琰倒是注意到这人的嘴唇似乎有些干燥了。明明交到他手上的时候那嘴唇还是红润的，现如今却泛着白。
　　经他手的破烂，都是焕然一新再出手的，人应当也如此。

　　“喂他点水或者营养液。”南琰说道。

　　符伽拒绝：“我不敢碰他。”

　　南琰皱了皱眉，自己去厨房的冰箱里找了袋营养液。
　　然而这位路知远上将很不给面子，没有要喝的意思。南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找了根棉签，把营养液涂在他的嘴唇上。
　　涂完他又开始苦恼，这人一直这样该怎么办？

　　符伽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去地下城卖了？”

　　“卖个屁。”南琰站起身：“到时候在说。”

　　然而这个到时候，一直等到乔嫣和老头从索斯回来。
　　那天南琰还在羊骨箱子跟店主讨价还价，那边符伽发了消息说【乔嫣准备丢人了】

　　【是吗？记得录下来等我回来一起乐呵啊】南琰回道。
　　等他反应过来，羊骨箱子的店主就只看见一道身影，连带着桌子上的金条一起消失不见。

　　南琰赶到的时候乔嫣正穿着防护服站在门口瞪着他。
　　他有些心虚，但好歹自己为着这个人在客厅打了好几天地铺，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人呢？”

　　符伽从后边探出头来：“醒了，坐二楼沙发上呢。”

　　“醒了？”南琰窜了上去，他眼睛发光：“都是钱啊。”

　　对方正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经过老头第一轮的审判的摧残了。
　　南琰放轻了脚步，见老头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就下意识地不敢再随便靠近。

　　“他带你回来的。”老头发了话，他的身体没有动，机械手臂却已经先抬了起来，指向南琰。

　　那个穿着一件褪色的条纹睡衣的男人转过身来，看向南琰，礼貌地打了招呼：“您好。”
　　他的声音清澈且干净，很和煦。
　　南琰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他想过那双有着长睫毛的眼睛和淡粉色的嘴唇在苏醒之后的样子，但显然现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那双眼睛是灰绿色的，很沉静的样子，眼型却很温柔。不像南琰，眼尾上挑着，总是带给人不好惹的感觉。
　　然后南琰发现，这人微笑的时候甚至能够带起两个酒窝。这家伙真的是上将么？

　　南琰刚在心里抛出这个疑问，对方下一个问题就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我似乎记不得很多事……”他犹豫着，有些为难地开口问道：“方便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被您带来这个地方吗？”他问得很委婉，主要原因还是不想挨揍。毕竟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被一个女人扯着胳膊从楼上往下丢，旁边还有个胖子跳脚鼓舞。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也能让他明白自己在这儿大概是不受欢迎一类。

　　他打量了下刚刚上楼的这个年轻男人，黑色的中长发，带着颗黑色耳钉，修长的手臂上是繁复的纹身。虽然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身上带有攻击力的美感很吸引他。但他真的不想在有什么不好的体验。即便不掀开衣服看，他都能确认自己身上肯定有多处淤青。

　　“不记得了？”南琰有些烦躁地靠近他，仔细看了看那张真诚的脸：“你叫路知远，你还记得吗？”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件已经空无一物的军队制服和密码本拿了出来。
　　“这些东西你也不记得了？”

　　“这是我的吗？”路知远伸手接了过去。
　　南琰看了眼对方残留着红印的手背，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昨天他站在这位上将旁边倒水的时候跟博加浩吵嘴，不小心将热水浇在上面了。那块算得上白皙的皮肤立马起了红印。
　　还没褪下去。

　　路知远试着转了几圈密码，都没有成功。
　　看来是真的没记住。

　　老头阴沉着脸，对着南琰呵斥道：“你哪儿捡回来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七号城啊。”南琰回答道。随即他转过脸看路知远，对方被老头的语气吓到了似得对着那件衣服发呆，似乎对左胸那一片格外留意。为了转移他对那件衣服的注意力，南琰问：“你还记得七号城不？大胡子你还记得不？他说是你的部下。”

　　路知远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他人呢？”

　　南琰看着他：“他把自己炸成灰了，他说你命令他守着那儿。”

　　路知远还是没能记起来，但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添上那本来就温和的眼睛，有一种悲悯的伤心在里头。他很快低下头，露出光裸的后颈。

　　“我不记得了。”路知远低着头，抱歉道。

　　正当老头准备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博加浩抱着电脑走了出来，他指着电脑上的照片：“是不是他啊？”

　　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很像，然而却稍稍年长一些。
　　履历却很清晰，一直更新到去年：合众国副执行官，路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