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53、第 53 章

　　“唯物得不能再唯物。”路知远看了南琰一眼，将房门合上。

　　“我看你也很累。”

　　“两个人同时休息风险太大。”路知远说着回了原先位置，但南琰却丝毫没有继续休息的打算。他问路知远：“你听到刚才的动静没？”

　　他说着用自己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床沿：“和那个八音盒一样的节奏。”

　　路知远稍作回忆，的确和南琰经常拿着的那个八音盒是同样的节奏。只是敲击的动作很缓，声音又轻，断断续续地反倒像是一连串杂乱无章的动静。

　　“这屋子有其他人。”路知远说，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准备出来见他们：“毕竟是我们闯进来了，还是，要和主人打个招呼。”

　　“也未必就是人。”南琰翻了个身：“谁知道呢？”

　　路知远等了一会儿，房间已经恢复刚开始的寂静。过于紧绷的神经随着透过阳光的纱帘，在温暖中泛起倦意。

　　等他再醒来，外面已经残阳如血。
　　室内更加昏暗了，只有窗帘那边仍然有着点光亮。

　　“我睡了这么久？”路知远按了按眉心。

　　“的确很久。”
　　南琰已经起了身，正站在落地窗边上那架钢琴边上。夕阳落在他的背影上，有几分落寞的样子。

　　“你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路知远靠近他，看起来那个医生说得没错，大概一天左右就可以走动了。

　　那架钢琴蒙着布，长久得没有被人触碰过。

　　“你会弹么？”南琰问路知远，他说着掀开那块白布，坐了下来。南琰并不会弹琴，但路知远听了一会儿，对方手指敲击在琴键上的，还是原先那首曲子的节奏。

　　“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路知远走过去，和他并排坐着。他也许久没有碰过钢琴，只能凭着记忆把那些音符引导到正确的位置。

　　楼梯里又响起了动静，这一次不是单纯地指甲敲击节奏了，甚至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哼着旋律，应和着琴键流动出来的乐曲。
　　这架钢琴已经很多年没有弹过，有失音准。

　　那个声音虽然细弱，却始终在调上。

　　鞋跟扣击地板的声音徘徊在走廊里，始终没有离开。

　　南琰从琴凳上起身，路知远会意，没有停下那一段旋律。乐曲的节奏被稍稍加快，外面的人似乎意识到不对，徘徊的脚步声渐渐停滞犹豫地落在门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南琰迅速拉开门。

　　对方毫无光泽的眼里映射出一道寒光。她没有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白得不像真人的脖颈上那一柄利刃意味着什么。
　　她的手指在空气中缓缓动着，不怎么灵活的样子。

　　甚至连眼神都是停滞的：“......不是......还...没有回来呀。”

　　路知远走出来，看了会儿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仍然缓慢点在空气中的手指：“她在演奏那首曲子。”

　　粉色的纱裙破破烂烂的，刺绣上的亮片也如斑驳鱼鳞一般脱落了大半。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皮鞋，裸露在外面的膝关节和手关节的白色油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已经出现点点锈迹。

　　“这种机器人，几十年前就已经停产了。”路知远看了眼她背后露出的线路，旁边的一块塑料板上印着那家公司的名字。
　　那家公司早已在几十年前就破产倒闭。

　　她捧着胸口的那块太阳能光板，平静漆黑的眼珠看着南琰和路知远，断断续续道：“又要......天黑了......害怕......天黑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天黑了......不想睡觉......”

　　然而客厅里的阳光早已散去，她并不准备进入那个还有阳光的房间，磕磕绊绊挣扎了会儿，那个粉色纱裙的女孩静静走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南琰走近看了一眼那块破旧的塑料光板上，黄色的指示灯代表她已经进入休眠状态。

　　“她不会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吧？”南琰揉了揉鼻子：“我要是一个人呆在这里三天就得疯。”

　　“她只是个机器人。”路知远说。

　　“可她说她害怕了。”南琰不赞同道“她为什么不进去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光照很充足，足够她储备电量了。”

　　一楼客厅厚重的窗帘有一个角落被掀起了一条缝，这个机器人女孩应该就是靠着那条缝隙投射进来的阳光支撑运作。

　　“也许是从前程序的设定。”路知远蹲下身子，检查了下机器人女孩的状况：“应该有和人类交流的能力，可能是从前主人下的命令。”

　　“你觉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南琰锁着眉看了一会儿，随后望向客厅里那张陈旧的照片，那张蒙尘的大家族。

　　那应当是一个备受家族宠爱的小女儿，祖父母，父母，以及两个兄长在合照时将她众星捧月似得围在最中央。甚至连房间，都是给予了一天之中阳光充沛的的那一间，精心布置。

　　可现在，这个形容似她的女孩，正静静蜷缩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的角落里，甚至没有足够的电量运作支撑。

　　“这是怎么回事？”南琰皱眉道：“照片上的也是机器人？”

　　“也许不是。”
　　路知远看着照片，上面女孩的表情灵动，显然不是机器人。而且女孩身后父母和祖父母眼神里的疼爱很明显，不像是对着一个机器人孩子做出来的姿态。

　　路知远带着南琰过来的晚上只有二楼这间房的房门没有带锁，其余的都被锁了起来。
　　然而眼下，随着某人体力的逐渐恢复，这些锁都不在话下。

　　“......你非要这样么？”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万一这鬼地方藏着个机器人家族怎么办？大晚上的你不会想被一个老头机器人举着砍刀剁成肉馅吧？”南琰说着手一松，房门就开了。

　　这是这栋房子的主卧，到处都是蒙着白布的家具，手电筒照在上边都是魁梧的阴影。

　　南琰四处看了看，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本册子来。路知远看了眼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从前的确有人这样做。”路知远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但不把机器人送去销毁，直接留在这里就离开也很不人道。”

　　他说完这话才发现南琰并没有跟着出来，他还在盯着那本手册。

　　遗念永存。

　　路知远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去把册子从他手里拿走：“别看了。”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沉静许久，才恢复了原先的漫不经心。

　　“薛易快到了。”路知远说：“我们明天早上离开。”他蹲在南琰身前，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

　　他说着看向南琰：“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没有。”

　　“那就好。”

　　然而话音刚落，路知远刚要撤开的手就被南琰抓住了，南琰看着他，问道：“我呢？于你而言也是寄托裴渊遗念的一种存在么？”
　　“你照顾我，是因为我是裴渊？”

　　路知远愣了愣，短暂沉默过后，他淡淡道：“你不是，你是南琰。”

　　“那天你和章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南琰松开手，那双蓝色的眸子里却是厌恶与不信任。路知远将沾了消炎药物的纱布收起，大概能够明白南琰这些天为什么那么努力地想要和裴渊划清界限。

　　“你是你，我没有混淆你们的意思。”路知远重复道。

　　“那么我问你......”

　　随即，路知远的嘴唇被贴上，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似曾相识，南琰散落在脸颊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拂在路知远的脸上，泛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我想对你这么做，也是因为我是南琰？”

　　他看着路知远惊诧的眼神，即便是灯光微弱，他还是看清楚了对方脸上那种震惊。南琰苦笑着躺回床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路知远没有再说话，他静静等了会儿，还是开口道：“等到了索斯，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后我就会离开。”
　　他说道：“你不必纠结这些事情。”

　　“这就是你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南琰微微侧过头，借着灯影看得到他颈骨微微起伏：“那你最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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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穿粉色纱裙的女孩对着客厅的木格子窗站着，听到响动她回过头来：“你们......拉开了窗帘。”
　　大概是因为阳光充沛，她连说话都流畅了不少：“我的时间显示器......混乱了很久......现在是什么时候？”

　　路知远将自己的手环给她看，她看了一会儿，又望向那个荒草丛生的花园，轻声道：“谢谢。”

　　“那位先生......还在休息？”

　　“他受过伤，要休息久一些。”

　　“是的，受伤了，就要休息好久。”

　　“你叫什么？”

　　“安。”

　　女孩略微歪了歪脑袋，又重复道：“后来我叫A73。”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缓缓的声音：“安不听话，从床上摔下来睡了好久。后来，爸爸不许我再进房间弹琴......”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路知远大概能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最疼爱的小女儿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带着记忆片段的机器人。

　　“后来妈妈说，她看见我就很伤心……”女孩还在继续：“因为我，一直不再长大。我不能弹钢琴......不能叫他们哥哥......我是......A73”

　　她说完转向路知远：“他们......还没有回家。”

　　路知远看着女孩已经开始油漆剥落的面庞，开口道：“要我取走你的记忆芯片吗？”

　　机器人女孩似乎无法理解，路知远能听见她生锈的零件在金属胸腔内卡擦卡擦地转动着。

　　“我在等人。”她答非所问。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如果我都忘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怎么知道是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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