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37、第 37 章

　　“你一直在哭。”南琰笔直修长的腿随意地搁在路知远的床上，说：“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他手里是那个八音盒，叮叮当当发出声响：“我还以为你要醒不过来。”

　　他们已经回到药店的地下室，路知远有些出神地盯着红色砂岩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琰很少看他这样。

　　“我就知道菲尼克斯那个神经病没安好心。”
　　见他没有反应，南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去看路知远。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毫无征兆地蕴着泪水，南琰心下一惊，手足无措起来：“这是怎么了？”

　　“我得……回菲尼克斯那里去。”路知远说，他微微偏了偏头，不愿意让南琰看到他这样：“有些东西要拿回来。”

　　他带着点鼻音，鼻尖还泛着点红色，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南琰心里莫名有些酸涩的滋味。
　　一个爱哭的货物，有什么好同情怜惜的？

　　虽然这样想着，嘴巴却好像不经大脑思考：“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回来。”

　　路知远微微一愣，他侧过头，伸手去碰南琰的脸颊。
　　南琰下意识地躲避开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看得出来对方因为他的躲避有些失落，那双灰绿的眼睛像鹿一样可怜温柔，垂下眼睑抿着唇似乎有些委屈。

　　南琰又靠回去，遮掩着自己方才的慌张：“说话就说话，这样做什么？”他妄图用盛气凌人遮盖着自己心虚的表现：“既然决定去索斯，就乖乖听话，货物就要有货物的自觉。”

　　“好。”路知远弯了弯嘴角。
　　但看起来仍旧很失落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南琰问：“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

　　闻言，路知远抬起头。
　　他望着南琰，叹了口气：“想起一个人。”

　　“很重要吗？”
　　重要到在睡梦里都要为那个人流泪。

　　“非常重要。”路知远笃定道。

　　“现在还要去索斯吗？”

　　“我必须去。”路知远看着南琰：“对我来说很重要。”

　　南琰不再继续发问，就像是堵了一口气，非常不悦。不过横竖路知远人现在在他手上，管那个人怎么样的重要。他这样想着，继续拨弄着那个叮叮当当的八音盒去了。

　　路知远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在菲尼克斯没真要他命的打算。脖子那边也仅仅是被那支藏匿在簪子里的薄刃擦伤。
　　是一次有惊无险的试探。

　　“你怎么认识菲尼克斯的？”路知远问道，他盯着南琰手里的那个八音盒，看着南琰的手指来来回回地拨动那个旋转开关。

　　南琰放下那个盒子，自信笑道：“厄里斯就没有我不熟的人和地方。”
　　他努力回忆了下，不过似乎与菲尼克斯的相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无外乎是一个赌场老板和一个赌场常客的烂俗相遇。
　　用老头的话来说就是一条臭鱼一尾烂虾在臭水沟里臭味相投，欢欢喜喜作了朋友。

　　他记不清菲尼克斯是什么时候来的厄里斯。
　　排开菲尼克斯奇奇怪怪的癖好不说，菲尼克斯的确是个很有头脑的商人。
　　他很快就在厄里斯占据了自己的地盘，立稳脚跟。

　　“你想问点什么？”南琰说：“不过菲尼克斯从来只对生意和赌局感兴趣……”
　　他的眼睛扫过路知远，却不动声色。

　　“我从前，有些事亏欠过他。”路知远知道南琰什么意思。他对菲尼克斯心存歉意，回忆着解释道：“是我对不住他。”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南琰那张脸逐渐从平静转为震惊。

　　尽管不愿这么想，南琰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跟他那样的？你就跟他那样的？”
　　他不解又气愤，满脑子都是菲尼克斯扑着过重的白粉的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以及拖拖沓沓的步伐和阴阳怪气的语调。
　　怎么都无法想象路知远原来会好这一口。
　　“你品味真够独特的。”南琰嘟囔了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想什么……”路知远无奈道，他斟酌着开口：“是朋友，帮过我许多忙。后来他父亲因我而死，所以他见到我才会这样。”
　　路知远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南琰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伤感和愧疚。

　　“你要从他那里拿什么？”

　　“那块芯片。”

　　“什么芯片？”南琰回想了下，想起被菲尼克斯炒得很火热的那块银币来：“他用来作彩头的那块银币里的芯片？”

　　路知远记起那天菲尼克斯手里把玩的那块银币，大约就是南琰说的这块。
　　菲尼克斯竟然拿来作了彩头。
　　路知远有些头疼，这芯片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争端，菲尼克斯还这么高调地放出消息来。

　　南琰虽然没有风雨欲来的意识，但他想起了那个薛易。
　　一样是主城来的，偷偷摸摸带着军队。
　　他看了眼路知远，对方还不知道。

　　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路知远。
　　路知远是他从七号城辛辛苦苦背出来的，谁都不能替他主宰货物的命运。

　　老头对南琰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满到了极致。
　　这种不满已经让南琰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老头的目光化作两条棍子抽打在他腿上的冰凉寒意。
　　老头阴沉着脸，将索斯这次的交易位置传送给南琰：“什么时候走？再呆下去我这座小庙是供不起你们两尊大佛了。”他紧跟着说：“账单在桌子上，看完心里知道跟索斯要价多少。”

　　南琰自知理亏，低眉顺眼地蹭到桌子旁边。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章玥那封附带账单的信件，对方特意炫耀一手好书法似的用了手写。言辞恳切礼貌，态度恭敬诚恳。通篇就差把小孩不懂事，我可以谅解，但请您狠狠揍一顿让他永生难忘以消我心头之恨的意见跃然于纸。
　　底下所附账单更是精确到每一颗螺丝钉的价格，可见章玥对他的恨意之深。

　　还有博加浩那张草纸一样的破单子，上边打印着几个大字“手两只，6金条。”

　　南琰争辩道：“博加浩那是让人宰了，这都算我头上。”

　　老头眼皮都没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以作回应。

　　南琰带着杂七杂八的账单回去，铺在路知远面前，说：“你看，你现在身价还挺高。”
　　路知远看了眼账单，全然没有高身价需要谨慎出行的觉悟。
　　犹豫片刻说：“我得去趟千鸟会，那芯片对我来说很重要。”

　　南琰愈发不开心了。
　　自从路知远记起些什么来，事情就开始变得让人不舒服。
　　路知远有重要的人惦念，有重要的东西要去取。
　　明明是他的货物，却总是自作主张。

　　“你这样自己去的了么？我帮人做事都是有偿的。”南琰的手指敲在账单上：“你开个价吧，我看看合不合适？”

　　“你要价多少都不为过。”

　　这话南琰没法接了，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主顾。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有钱么你？”
　　然后就夹紧尾巴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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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了门，符伽就自动归位似得跑到那些自助点心和冷餐旁。
　　黑西装小弟们大晚上带着墨镜像模像样地举着香槟穿梭在客人之间，差点踩到叼着点心四处乱窜的符伽。
　　“还有龙虾诶，南琰。”符伽开心道。
　　南琰无奈：“小孩没见过世面。”

　　菲尼克斯的赌局设在夜里的十二点。
　　大厅里早就人声喧哗，灯火通明。
　　大多数人是因为那块芯片算得上具有收藏意义的文化古董以及未来升值空间。当然，也有像路知远他们一样知晓其中秘密，想要上头那块芯片的人。

　　菲尼克斯今天终于没穿那些花枝招展的和服，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脸上很干净，没有夸张的妆容造型，也没有安装那个看着就头疼脖子酸的大发髻。
　　但仍然不忘初心，在胸口处别了一朵妖冶的红玫瑰，以示骚气。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正在和一个戴眼镜穿棕色格子西装的老头纠缠。
　　那个老头情绪很激动。
　　南琰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又酸又臭的激动。

　　“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拿来作彩头，简直就是侮辱机器人发展史。这是，多么有纪念意义……”

　　菲尼克斯拿眼睛一瞟他，语气漫不经心：“是我花了大价钱找来的。您要是不忍心，今晚大展身手赢下这个彩头就是了。”
　　他说着轻笑一声：“您这样说的话，我这里但凡有您看得上眼的东西，只要说一句有价值就可以讹走放您那里了。”

　　“什么叫放我那里？那是捐献，捐给的是机器人博物馆！”老头愈加愤怒，脸色都红了起来。觉得菲尼克斯这人真是俗不可耐，毫无见解。

　　菲尼克斯也懒作纠缠，本来就是请这老头来做个鉴定，算是噱头的一部分。
　　谁知道对方还较上真，没完没了地游说他把东西捐出来。
　　他给了身后那几个黑西装小弟一个眼神，黑西装小弟们个个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会看眼色，很快就将那个老头架走了。

　　菲尼克斯也看见了路知远和南琰。
　　但没有上来寒暄的意思，只是接过一旁小弟送来的话筒，正式宣布赌局开始。
　　那块银币装在那个蓝色的玻璃盒里，被几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的AI机器人推着在赌场环绕一周作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