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大饼也是脸

1、迷茫

　　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离开这座监狱的场景，我以为我会因为重获自由而无比激动，但是当我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只有无措惊慌淹没心头。

　　我自由了，我心里这么想。抿着唇走远了几步，我突然顿下脚步，猛地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我呆了七年的地方，鼻头突然开始泛酸，这样莫名的情绪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愣怔，随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
　　没错，我不该再回头。

　　我在街头徘徊，低头思考我该去哪儿，或许我应该回家看看……可那还是我的家吗？

　　在我刚入狱的那个时候，我爸妈还坚持一周看我一次，渐渐地一个月一次、两三个月一次……后来我妈不再来了，那是我入狱的第二年，相对于我妈，我爸就显得格外温柔了，他继续坚持来看我，不过第四年后也不再来了。

　　“呼……”我吐了口气，搓了搓手，其实我应该有骨气一点，自力更生。但是我现在一无所有，身上单薄的外套并不能在这零下的冬季中给我温暖，我还是不得不回去，向我的爸妈寻求一点帮助。

　　路上的人很少，风很大，吹到我的脸上刺的我脸疼，我全身的汗毛都战栗着，我想快点回到家，但是却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只能凭着两条冻的有些麻木的腿硬着头皮走。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到了。
　　费力的抬起没有知觉的手，按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我咧起嘴笑着，静静看着开门的女人面上表情一点一点石化的过程。
　　“那个……先让我进去吧，妈。”我实在是太冷了。

　　我妈似是猛地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的退到一边，我迅速的走进屋里，身体瞬间被暖气包裹住，家里变了很多，我眼尖的看到沙发上放着的小孩才喜欢用的卡通书包，我妈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坐下来啊，别干站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喔，谢谢妈。”我心里有些苦涩，怪不得他们后来不来看我了，原来是已经放弃我了，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不过亲眼证实的感觉还是让我心里难过的厉害。
　　“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妈放了一杯热水在我面前，我牵起嘴角笑了笑，接过热水，贪婪的享受着这美好的温度：“今天。”
　　“今晚……”
　　“我不住家里。”我打断我妈的话，我知道她要委婉的让我离开。“我爸呢？”
　　“奥……他还在上班，过一会儿回来。”似乎是听了我的话，我妈心里顺了口气，连语调都有些轻快起来。
　　我喝了几口热水，热流涌下，肠胃感到一片温暖，可是心底却是冰凉。“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妈愣了一会儿，好半响后才小声道：“是个男孩。”
　　“挺好的。”我大口喝完杯中的水，感觉浑身暖和了许多，便站起身，“我以前的旧衣物还在吗？我想洗个澡。”

　　我的衣服当然已经不在了，在我平静的视线下，我妈找了一套我爸的衣服，我当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快速的冲了把热水澡后穿好衣服出来，然后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人。
　　“妈，还有件事儿想让你帮个忙。”虽然很惭愧，但是也很无奈，毕竟我想好好生活。
　　“什么忙……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
　　“借我一千块钱吧，我有钱了就还你。”我苦涩一笑，我妈没有犹豫，快速的回了房里，不久后出来，塞了一把钱在我手里，“昨天刚发的工资，还没来得及存，刚好给你。”
　　我看着手里的钞票，随后塞进棉服口袋，“妈——对不起。”
　　虽然在一开始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我还是有一种负罪感。
　　“………”我妈沉默了。
　　我上前轻轻的拥抱了她一下，“你们要好好的，我走了。”
　　说完我便松开了手，直往门口走，我妈似乎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我下了楼道，她才匆匆跑出来，喊到：“吃个饭再走吧！”
　　我脚步微微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只是在寒风中挥了挥手，“不了，我走了。”

　　是的，我走了，我不该有脸面继续留下来。

　　那么接下来，我该去哪呢……
　　摸着兜里的钱，我犹豫片刻，找了家手机店，挑选了半天，买了一部款式过时的智能手机，原因无他——便宜。
　　我迫不及待的给手机开了机，然后拨了那个我早已刻在心底的一串号码，过程无比煎熬，可我就是不认命的想试一试。
　　“哪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宋嚣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更具有男人味了。
　　我很想跟他问个好，但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却始终没有挂断。
　　“哪位？”宋嚣颇有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我站在路灯下面，抬头看着零散的灯光，惊奇的发现居然隐约有雪花落下。
　　我喜欢下雪，因为宋嚣喜欢。
　　我喜欢宋嚣，喜欢他已经好多年。
　　不知我哪来的勇气，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中开口：“下雪了，宋嚣。”

　　电话那头安静了，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在心里祈求着宋嚣不要挂断电话，然而事实证明我从来都不受到上天的眷顾，他果然还是挂断了电话，没有多余的话语，一声不响的，如同七年前一样，连句再见都没有。

　　我自嘲一笑，如果这就是结局的话，那我这七年就显得毫无意义，我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宋嚣于我，是朵鲜艳的罂粟，沾了一点，便无可脱身了。

　　我在冷风中吹了一会儿，看着渐下渐大的雪，继续前行，找了家旅馆后，便倒头就睡。
　　太累了，我想。
　　我的未来是一片迷茫，入狱时十七岁，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工作几乎是没有着落了，但是我总是要好好活着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明天还是要出去找找看，不管多累，好歹要混口饭吃。

　　至于宋嚣，我大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是，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