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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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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陆小凤,梦里面你可是前呼后拥,生死朋友多的很,还差这两个小钱吗?柳砚青也学着陆小凤躺在树根边上,眯着眼看细碎的阳光,微笑道:“那你就留在峨眉吧,但我峨眉却不养闲人,改天让掌门师侄领你入门,去侍奉三清祖师——”
话还没说完,陆小凤“啪”就跳起来了,连连摆手拒绝,天上刮来一阵风,陆小凤已不见了影子。
柳砚青微笑着看陆小凤蹿上墙头跑了个没影儿,阳光晒的下半身暖洋洋的,昏昏欲睡之际,眼缝里溜过去一条残影,瞌睡虫立马就消失了,转头一看,正是那名头一大串、身上蛇一筐的名嘴先生“玉王子”,那晚他便见这小孩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明明武功差的要命,还能将一帮高手忽悠的团团转。
小鱼儿觉得这些天真是倒了血霉了,一定是出谷没来得及看皇历,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好容易松了口气又缠上个非要他命的冤家,那人和他素未谋面、无冤无仇,却偏偏听了他的名字就要杀他,这算什么?恶人谷十大恶人也没这么不讲理吧?长的倒是挺人模狗样,武功也高的吓人,有一帮小姑娘围着还不满足,干嘛要紧追着他不放?要不是此地乃是峨眉派,四处峨眉弟子众多,躲闪方便,他怕是要交代在那个少年手下。
什么仇什么怨啊?!
小鱼儿忽然瞪大了眼睛,矫健的身姿忽然僵硬起来,看见大树下那抹淡紫色的身影,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凉起来了,就连天上的太阳都不能使他温暖,真想一巴掌打醒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吧?梦醒了,他仍在恶人谷悠闲自在地晒太阳?
“老,老前辈!”
柳砚青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灿烂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森森白牙,他至今不过二十四岁,辈分虽然大了点,但也当不起一个“老”字吧?他每天早上都会下意识看眼镜子,皮肤依然光滑紧致白皙,头发依然茂盛乌黑柔顺,笑容依然温暖阳光迷人……
小鱼儿一个激灵,改口道:“前辈早上好!”
柳砚青晃了眼睛,眯着眼适应半晌,才看清阳光里那个笑的局促的少年,但就连一点点局促紧张,都是装出来的,少年身上好像一直包裹着一层带刺的外壳,伪装成乖巧的模样,连睡觉也不曾卸下,你若扒拉开,外面那层先刺你一身血,再看呢,底下又是新的一层防备。
他招手,几道银光飞蛇,只在眨眼之间,小鱼儿脖颈上几条剧毒的蛇就被死死钉在了墙上,不仅小鱼儿没反应过来,蛇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过来。”
小鱼儿跑过去,乖乖地倒上一杯凉茶递过去。
柳砚青笑道:“这么热的天,你能跑遍大半个峨眉找到我这里来也是不容易,肯定渴坏了吧?自己喝。放心,这么麻烦的凉茶,我可不舍得加什么料子,还是纯天然的较好喝。”
小鱼儿嘻嘻笑着,真就着白瓷杯一口喝完,一股凉气顿时浇遍了全身,太阳底下的燥热已全部去掉了,再叫他绕着峨眉山走个来回他也情愿。
柳砚青笑道:“好喝吧?凉快吧?喏,壶里还有,你喝饱了,就倒一杯去,让门口那个孩子尝尝味道,别让他久等了。”
小鱼儿一僵,斜眼看去只见竹门微阖,门缝里透过一条白色的影子,正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太阳底下,花无缺仍气定神闲地站着,一动不动,没流一滴汗,没乱一根头发,连白衣上一个褶子都没见,对比起狼狈的小鱼儿,花无缺简直比贵公子还要贵公子了。
小鱼儿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当下就双手捧了茶壶,直接对嘴吹,喝的一滴不剩,才闷声道:“前辈,还有么?我还没饱,恐怕不能匀一杯给这位无缺公子了。”
花无缺微微笑着,温声道:“弟子不敢无礼冒犯,遂于门外等候,仁兄可待酒足饭饱,再迈出门与在下一战。”
柳砚青笑着看了一眼小鱼儿,又问花无缺:“你与这孩子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与他决战?他这三脚猫功法,可不是你一合之敌,小公子,你这是恃强凌弱啊。”
花无缺怔了怔,抱拳微笑道:“此前未曾谋面,当然无冤无仇,但家师所令,弟子一定要动手。”
小鱼儿心里将一干人等大骂一通,脸上却笑眯眯的,好像面前这个不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而是亲兄弟八拜之交。
“只要我迈出这扇门,你就要杀我?”
花无缺还没说话,柳砚青就淡淡接口道:“峨眉清净地,谁敢胡乱杀人?”
花无缺温温一笑,作揖道:“贵派有规矩,弟子当然遵守,但请许弟子寸步不离江兄。”
柳砚青一挪身,人已坐在大树一条粗枝上,右手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也不必这样麻烦,我不让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动手,但却没叫我自己也不动手。花公子,你若肯将移花宫的墨玉梅花弄一些到峨眉来,我就帮你代劳,怎么样?”
花无缺微微愣住了,小鱼儿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浑身寒毛竖起,本以为逃出了狼窝,没想到又进了虎穴,真是叫他进退不能。小鱼儿一直自信聪明的头脑天下第一比武功好用得多,但此时已完全动摇了。
小鱼儿毫不怀疑,若花无缺点头,他连跑都跑不了,一动脚就已会身首异处了。他真希望花无缺真正君子一点,一定要自己动手,他还能多活片刻。
花无缺果真摇摇头,仍旧微笑道:“恐怕弟子不能依前辈之意,只因本宫有令,弟子一定要亲手结果江小鱼的性命。”
柳砚青虽有遗憾,但也不强求。
小鱼儿眼睛忽然比太阳还亮,睫毛扑闪扑闪着酝酿了一肚子坏水。
柳砚青瞧了一眼小鱼儿,一抬手呼噜出一阵劲风,将小鱼儿送出门外,摆摆手道:“没劲啊,只要不在峨眉动手,我管你们死活,但你移花宫的赎金——叫‘捐奉’,可得多带这一个人了。”
花无缺微笑道:“弟子知晓。”
小鱼儿转身气呼呼地走,脚重重踏着青石板,好像要将地板踩碎。花无缺又一抱拳,转身紧跟着小鱼儿。
柳砚青看着这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远,二人身量差不多,若小鱼儿穿上白衣,束好头发,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光看背影,竟难以分辨这二人哪个是花无缺、哪个是小鱼儿了,小鱼儿脸上那道刀疤若遮掩住,眉眼也恰似花无缺,只不过少了些温柔,多了些沉淀下来的世故和好似与生俱来的精灵古怪。
“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若不看这天差地别的性格,和迥异的身份,光看背影,真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柳砚青感慨了这么一句,也就将它抛于脑后了,连续大半个月都在浣竹居潜修,巩固境界。
峨眉剑法将剑道分了三个层次:有剑之剑、无剑之剑、逍遥之剑。
他第一次下山历练就是因为摸到了第二层境界的门槛,只是苦于找不着路,后来渐渐积累了些江湖经验,顺利过渡到无剑时,他才豁然发现第三境界的门竟是难以捉摸的,他日夜琢磨,差点走火入魔,后来被他师兄逮回峨眉,才在后山清净之地闭了死关,一闭,就是十来年。
若不是打了个瞌睡,做了个突如其来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把他气的火冒三丈,忽然间那三丈烈火就熊熊燎原,使他忽然想通那个关窍,一举突破瓶颈,他现在还在后山里封闭了五窍六识,苦苦冥想着——而峨眉祖师爷的棺材,也真要被掀翻了。
这十多年,好像一场无意识的大梦,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地过,但一朝出关,他整个人却好像重新活过来,前尘往事尽忘却似的活力十足。
——他悟出的逍遥,就是随心。打破陈规旧礼、不被繁文缛节所束缚,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想要剑就拿起剑,不再拘泥于无剑之境,才是真正的逍遥。
柳砚青从床边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剑身三尺长而两指宽,如镜面般光滑照映着他的脸,一双桃花眼里也尽是宝剑的寒气,搅乱了一滩寒潭水。剑身散发出一股似有似无的凌冽香气。
剑的名字叫“启明”,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剑,虽然早已不用,但他想把它带在身边。
大半个月,带徒弟历练的独孤一鹤才悠悠晃回山上,后边跟着一串昂首挺胸一片骄傲之色的少年少女们,跟母鸡带着小鸡吃饱喝足散步似的。
看的柳砚青就来气。
神锡道长虽是个严肃严厉的师兄,对这个师弟也无可奈何。
见过宠徒弟的,没见过这样宠徒弟的。是真不怕养废啊。
独孤一鹤素来不苟言笑,浑身都紧绷着,就算到了峨眉派,自己的地盘也同样不放松,他对神锡道长微微一颔首,叫了一声“师兄”,身后七个小徒弟便齐齐叫“师伯”。
柳砚青从小在峨眉山上长大,只不过一直深居简出,潜修剑道,知道独孤一鹤很早收了几个孩子做衣钵,却没怎么见过面,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几个“小辈”。
但见面礼却没有准备,只有一把好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