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酒入豪肠

14、夏蝉前尘往事篇04

　　我小时候，奶奶会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

　　在小村庄的时候，那段时光虽然艰辛，可却幸福。

　　我无数次梦到过我的奶奶。

　　在梦里她依旧那般和蔼，她会给我缝补衣服，会为我做衣服，会给我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我们会一同躺在繁星下乘凉，也会一同去种地种菜。

　　那时候我很小，我没有朋友，虽然大部分时候也会孤独，但我却很满足。

　　我认为那是幸福。

　　是我永远都回不去，并且可望不可即的幸福。

　　我留在了沈家，我也留在了沈叔的身边。

　　每天早上我会跟沈叔一同起床，吃过早餐后他会去公司处理事情，除非身体不好才会留在家里。

　　晚饭时分他会尽量赶回来跟我一同用餐。

　　夜晚我会照顾他歇息，他有时也是有需求的。

　　除却前几次我抵抗挣扎会落得一身伤后，慢慢的我就学会了顺从。

　　我依旧像个透明人一样留在沈家，但那些人看到我后却不会再觉得我碍眼。

　　只会充满了各种异样的目光。

　　我听到过一些非议，甚至有一些很难听的话我也听到过。

　　我跟沈叔没有血缘关系，我的奶奶跟沈爷爷从未领证，所以我跟沈叔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关系。

　　这点我也是奶奶走后才知晓的。

　　仿佛一切都说得通，又仿佛一切都说不通。

　　我羡慕我的奶奶。

　　同时我也很怀念我的奶奶。

　　但我却害怕再见到我的奶奶。

　　我太肮脏了，我不堪，我恶心，我不敢以这样的面目见到我的奶奶。

　　我越发不爱说话，很多时候我能安静的坐上一整天。

　　我感觉我像一个精致的娃娃，被摆放在房间里面，除了日常的生理需求外，我无比安静且乖巧。

　　我很少出房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去。

　　我喜欢坐在窗前，然后看着外面。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

　　外面会下雨，会放晴，会有阳光，也会有风。

　　我忘记了时间。

　　甚至忘记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

　　只有那些仅存不多的记忆还我还时常记起。

　　我常常好几天都不说话，因为我觉得好像自己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沈叔似乎也不愿意我出门。

　　或许是觉得我是耻辱吧。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月，又或许几年。

　　我真的忘记了。

　　甚至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物件，跟花瓶啊，油画啊之类没什么区别，放在屋里当个装饰品。

　　我不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的记忆变得非常零乱。

　　等到我再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但我依旧时常感到恍惚，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失神，需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我没有见到沈叔，但我见到了另一个人。

　　程青。

　　程青身上依旧有着那样冷清的气质，眉宇间有着一两分贵气。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程青，我看着他的时候，总要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似乎在想着对方是谁。

　　我问程青，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说沈爷不要我了。

　　我问程青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

　　我脑海里面只有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我真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好像一直被关在房间里面，很久很久。

　　就像一件藏品。

　　也似乎是出去过的。

　　可我记不起出去后发生过什么。

　　隐约好像是一些很不好的事。

　　沈叔不要我了，我却也并不会难过。

　　物件而已，难免有时候觉得不喜欢了，就扔了。

　　可我好像对其他事也没什么反应。

　　甚至我再看到程青的时候，我都非常平静。

　　我又在医院住了一阵子，我看着医院里面的人来人往，仿佛一个旁观者。

　　这个世界跟我并没有联系，他们忙他们的，我看我的。

　　后来程青把我接回了他的家。

　　或许不是程青的家，因为这里好干净。

　　我问程青，因为太空旷了，所以需要我来当装饰品吗？

　　程青又没有回答我。

　　于是我也没有再说话。

　　我本身就不爱说话，我从醒来到现在也只问过这三个问题而已。

　　但是程青的话却变得越来越多。

　　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只是生病了，只要我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不理解。

　　我似乎也无法理解。

　　就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深夜程青会抱着我哭泣，并且不停说着对不起一样。

　　程青经常带着我搬家，那些空旷旷的房间让我觉得我终于有了意义。

　　我能在房间里面当个很乖的装饰品。

　　但程青却不喜欢我待在房间里，他希望我每天至少跟他说一句话。

　　可我不喜欢说话。

　　后来程青经常带我去见另一个朋友。

　　那是个很温和的朋友。

　　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位朋友是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

　　他会跟我一块学着如何做一个装饰品。

　　但更多的时候是带着我一同在外面，他让我感受水在掌心流动，让我感受阳光落在皮肤上的触感，让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像是一个漫长的苏醒过程。

　　我还是会很多时候反应不过来，但却会感知到一些事情。

　　比如我知道程青很难过。

　　他总是在一旁望着我，然后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陪着我。

　　我们看日出，我们去剪纸，我们在种花，我们又画画。

　　一切的一切，都是程青陪着我。

　　甚至有时候我会恍惚，为什么程青会对我这么好呢？

　　是我所忘记的那些时间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我努力的回想过，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个朋友告诉我，被轻易忘记的，那便是不重要的，所以忘记也就忘记吧，不要再想起来了。

　　我还是不爱说话，可我逐渐能够感受到身边的变化。

　　年末的时候，程青让我跟他一起跨年。

　　我看着上面的时间，我问程青，今年我不是二十二岁吗？为什么我二十五了？

　　程青没有回答。

　　午夜的时候，程青给我盖上毯子。

　　他亲吻着的额头说道，“新年快乐。”

　　我想了想，虽然我不喜欢说话，还是回道，“新年快乐。”

　　程青伸出手捧着我的脸，他认真的看着我，窗外的绚丽的烟火，闪烁之间我看到程青眼眶里的湿润。

　　他埋下头，小声哭泣。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程青哭泣了，还只有最开始我们再遇到的时候他偶尔会这样。

　　程青抱着我，他不断的在我耳边说道。

　　“没关系，你可以永远都二十二岁。”

　　“不重要的，都全忘了吧。”

　　“感谢你还记得我，所以你要一直记得。”

　　“你还要记住，你是人，你是活生生的人，你要有血有肉的活着。”

　　“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努力活着。”

　　“你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