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酒入豪肠

13、夏蝉前尘往事篇03

　　在我还在沈叔公司的时候。

　　我承认那里没有任何一丝美好的回忆。

　　如果有，大概只有在实习期，程青偶尔对我施以的援手吧。

　　但得知我身份后程青却对我退避三舍。

　　我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迷茫且无望的日子。

　　其实我又去找过程青的。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病了，真的病得很严重。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甚至连一片浮毛我都忍不住想要抓住。

　　依旧是天台，程青在那里休息，我上前。

　　他不冷不淡看了我一眼。

　　程青永远都是那个高傲的模样，但他又很冷清，如果有个什么词来形容他的话，我觉得是矜贵。

　　虽然大部分人觉得这个词跟程青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

　　我告诉程青，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我真的是拿他当朋友的。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我看到程青将手中的烟熄灭，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他的神色嘲讽，他说，“你也配？”

　　说完，程青面不改色的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

　　我以为经历过奶奶跟沈爷爷的去世，我的心脏已经不会再疼了。

　　但事实却好像并非如此。

　　以往我虽然恍惚，可我总感觉自己还抓着什么浮木。

　　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抓住的，从来不是什么浮木，而只是手中的泡沫。

　　那些五光十色的泡沫消散在手中，然后我不得不沉入了孤寂的大海之中。

　　我不禁的想，事情还能变得多糟呢？

　　但我不知道的是，事情有时候比我能够想象的，糟糕多了。

　　我浑浑噩噩，然后被沈叔开除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原本我在公司里面也就跟透明人没什么两样，被人看到了还觉得我多余。

　　我也回不去沈家，因为那不是我的，是沈叔的。

　　我没有多少财产，奶奶留给我的不多，我知道奶奶一直都放心不下我。

　　可惜我却让她失望了。

　　好在我没有走在奶奶前面，不然该多伤奶奶的心。

　　我躲在出租屋里，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我身体也越来越不好。

　　我不知道我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像靠折磨自己得到谁的怜悯。

　　几个月后，我被房东赶出了门。

　　我并没有拖欠房租，但是房东却不愿意我继续住下去。

　　因为他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认为我会死在他的屋子里。

　　这很不吉利。

　　好在我的行李很少，刚刚两个大箱子就是一切的。

　　等我站在路边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的东西这么少。

　　我感受到阳光落在我的身上，很温暖。

　　我没有地方落脚，只能去旅馆，因为我住不起酒店。

　　我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

　　好几次在路上或者桥上被人拦下来，他们劝我要珍惜生命，不要做傻事。

　　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因为大部分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们问我还有亲人吗？

　　我说没有了。

　　他们问我还有朋友吗？

　　我说没有了。

　　他们问我还有可以联系得上人吗？

　　我沉默了一瞬后，我想到了沈叔。

　　我并不抱什么希望，我知道沈叔从未接纳过我，在他的眼中，我或许是他的耻辱吧。

　　于是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有时他们会用着一些怜悯的目光看向我，我讨厌这样的目光。

　　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因为割伤手腕被送进医院，我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我觉得我这一生就是笑话。

　　我知道我该结束这样的日子了，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我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我看到生离死别，我看到生老病死。

　　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经过这些种种，我终于耗尽了我所有的钱。

　　原本也并不多，只有奶奶留给我东西，我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每次看到那些东西，就仿佛觉得奶奶还在我身边一般。

　　我去找了沈叔。

　　我已经无药可医了，但我却突然想要活着。

　　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可我想要活着。

　　我回到沈家，然后跪在沈叔面前，我祈求他。

　　我丢下了一切，原本我也什么都没有。

　　我祈求着沈叔，让我活着。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也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留在沈家当个佣人也可以。

　　沈叔看着我，那双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随后沈叔合了合眼，只是说道让我跟在他身边。

　　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些欣喜的。

　　或许，一切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糟糕。

　　或许，又或许，沈叔对我并非全然那么绝情的。

　　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然后，我再一次的跌进了地狱之中。

　　我也无数次想过，如果之前有一次成功了，哪怕我割伤的手腕再深那么几分，就那样结束我的一生是否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

　　如果奶奶知道知道我会遭受后来的这些事情，她还会愿意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吗？

　　她会不会也曾想过，带着我一起走。

　　一起远离这里的一切呢？

　　我不知道。

　　但我很想奶奶。

　　当我从沈叔的床上醒来后，我看着这里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我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之中。

　　想着我的奶奶。

　　奶奶，你走后，我过得很不好。

　　我回到了沈家，我也回到了沈叔的身边，可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甚至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当初奶奶带着我一起走了呢。

　　那该多么好。

　　我不用再像老鼠一般活着，不用害怕见到光亮，不用再活得如此痛苦且不堪了。

　　也不用，被人欺负了，都无法说出口。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