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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通电话 ...

  •   接下来的工作就很顺利了。
      他们当晚录出了标准版本,效果虽不比之前的合成版,也足够鹤立鸡群了。

      工作总算迈出了一大步,副导大手一挥,“下班!”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唯有穆德荣还坐在录音棚控制室的座椅上,神色不大自然。
      她做了很多尝试,肉嗓人声依旧唱不过“合成音”,这件事始终像一团闷气郁结在胸,不过,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没太在意她。

      “小林老师,谢谢你的糕点~”
      “林老师,明天见!”
      而且,几乎每个人都会问候林屿英,她就没这种待遇。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大部队都走了,也只有副导和小领导还算客气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穆老师,您辛苦了,”林屿英穿好朴素的旧羽绒服,拎着空保温盒,朝她浅淡一笑,“明天见。”
      他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柔弱而礼貌。

      穆德荣却觉得,他只是面上装得讨喜而已,阴恻恻地说:“嗯,你路上注意安全。”

      林屿英假装没听出来,莞尔,“谢谢关心。”

      穆德荣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大失所望,“行了,你走吧。”

      好像只有得了她的令,别人才能退下。
      其实她人到不惑,为人处世还是如此幼稚,林屿英只觉得可怜。

      天色晴朗起来,雪疏风细,月光朦胧。

      来接他的人是王志,他上了车,习惯性先扫码付钱,“今天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王志随手关掉车载收音机,趁着灯红灯的空挡偷偷瞄向林屿英,后者正在闭目养神,安静清隽,但是好像……

      少了什么环节?

      王志略微疑惑,但林屿英在休息,他只好静静开车,途径步行街时,林屿英提出下车。

      别说,任逸谈恋爱不行,做饭还挺有天赋,几大盘菜广受工作人员们好评,他没太吃饱,在步行街外面的小摊上点了份炒面,给王志带了香煎小锅贴。

      他戴着口罩,站在枯树下,如一枝挺秀的墨竹,黑漆漆的眼睛映出小吃摊上的灶火。

      美中不足的是,除了付钱,手机全程被他揣在口袋里。
      王志远远坐在车上,望眼欲穿,就是不见他看手机。

      好不容易接过炒面,林屿英道了谢,终于掏出手机——
      跑到隔壁摊,买了两杯养生粥。

      王志:“……”

      林屿英回来后,全然没发现他神色古怪,咬着吸管喝粥,低头看剧,王志不死心,余光瞄了又瞄。
      林屿英:目不转睛的追剧小能手罢了。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视线,迅速利落地抬眼,只见王志直视前方,一副专心等绿灯的样子。

      林屿英:“你一直看我,有事吗?”
      王志窘迫地揉揉鼻子,“林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林屿英:“?我让摊主放香菜了啊。”

      “不是,”王志戴上痛苦面具,“就,任董说,如果你问起为什么他不在,让我告诉你,他有事回老宅了,晚上不回来。”

      “啊这,”林屿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很期待我这么问吗?”

      任逸爱去哪去哪,还用跟他汇报?

      “不是我期待,”王志吞吞吐吐,“是……是任董期待。”

      林屿英微怔。

      “林先生,任董这么说的时候,像是肯定你一定会这么问,我以为你们最近经常这么搭话,我,我只是想把话带到……”
      王志越说越不好意思,“林先生,我不回家的时候也这么跟我老婆说,挺正常的。”

      他原以为林屿英会有些动容,谁知余光一瞥,看见林屿英垂着眼,如同雕塑。

      完了。王志心里咯噔一声响。
      明明任董和林先生最近挺亲密的,他说错话了?

      尴尬地别过脸,前方红灯转绿,直到后面的车鸣笛催促,王志才回过神,一脚踩下油门。

      窗外景色飞驰,林屿英猛吸几口粥,粥底是奶白的椰汁,口感爽滑,咕噜咕噜地喝,很快见了底,塑料杯里发出嗤嗤的声音。

      车里光线暗,掩住他烫红的脸颊与耳垂。

      人和人之间真诚与否,是能凭借本心辨别出来的,哪怕只是汇报行踪这种小事,林屿英还是捕捉到了任逸背后的逻辑。

      他是把他当做家人的。

      林屿英咬着变形的吸管,捣几下空空的杯底。

      结婚这么久,他几近放弃和任逸沟通了,任逸却一次次主动示好,固执笨拙,却四两拨千斤,打出会心一击。
      而任逸对他的笨拙,源于从未做过类似的事,用以安抚、挽留一个人。

      林屿英捧着空杯,抿紧的薄唇缓缓松开,唇角上扬。

      这份融入生活点滴的关心属于他,而且是独一份的。

      感觉还不赖。

      不过,他有一点不满意,觉得任逸有必要做到更好。

      回到病房后,他拨通了任逸的号码。

      ***

      深夜,任家老宅。

      宅中已经置办起迎新春的装饰,廊下挂起典雅素淡的传统灯笼,清光莹莹,照亮幽深的庭院,细雪寂寂,落入凄清的草叶,青砖地上青苔蒙霜,树影摇曳,影影绰绰。
      老宅以前还没这么冷清,也许是因为换了主人,也跟着脱胎换骨了。

      “二少爷,进屋吧。”院里寒气逼人,佣人忍不住揉搓发红的手。

      在她身前两步路的地方,任进摇摇头,“别管我。”
      他夹着雪茄,倚在廊下,拉出一道长影。

      佣人离开后,任进两眼放空,吐出一口烟。

      月色很美,却照不进他面前的方寸之地。
      工作项目告一段落,他前几日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宅了,老宅虽是他的家,一草一木却都有些陌生。

      因为常住老宅的,只有任逸。

      老宅曾经住了很多人。
      但大姑娘的公正无情让亲属们无所适从,老宅渐渐空了,从今往后,任家人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来小住。

      他们不是不想“夺回”老宅,只是无人敢挑战大姑娘的权威。
      所幸大姑娘是女人,不能永远把持家族。

      “辛勤操劳这么多年,什么认贤不认亲,最后还不是要还给她弟弟?阿逸好是好,但怎么比得上小进。”
      类似的话听多了,就会觉得理所当然。

      可最后继承家业的,是任逸。
      他气不过,也争不过,眼睁睁看着任逸搬进主楼,任逸很重视这座祖宅,几乎不外宿,可任进这次回来,任逸一直没露脸。

      佣人说,大少爷搬去和林先生住了,不仅如此,还带走了家里的大厨,自学下厨。

      任逸不仅搬了出去,还公开婚讯,任家风评被害,任进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父终于忍无可忍,把任逸叫回了家,从任进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任父的书房灯光,三小时过去了,书房灯光依旧。
      任逸还在挨驯呢。

      任进抱着手炉,扬眉吐气:表哥再不可一世,在父亲面前,还不是跟个孙子似的?

      掐了烟头,朝青砖地上丢石子,石子弹出老远,好像砸的不是地,而是完美到让他无地自容的表哥。
      “去你妈的,老子总有一天收拾了你!”

      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被另一个影子遮掩了。

      “你要收拾谁?”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任进一哆嗦,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任逸面无表情,却散发出浓烈肃穆的压迫感。

      “没,没什么,”任进手忙脚乱藏起烟头,“大哥,你怎么来了?”

      任逸默不作声,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移动,半晌才说:“你和杨露吵架了?”
      任进:“???”
      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只有夫妻吵架才会这么激动吧。”想起林屿英生气后的模样,任逸更加深信不疑。
      任进:“……”

      恰逢清云飘远,透亮的月色终于照进廊下,任进这才看清任逸手上挽了一件冬衣。
      “听说你大半夜不进屋,”任逸随手把冬衣丢给他,“穿上。”

      任进老老实实套好衣服,看起来很安分,“哥,你不是被姑父叫去了吗?”

      “嗯。”任逸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可即便如此,任进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耐烦。

      毕竟任父的陈词滥调,绝非一般人能忍受。

      任进心里泛起一股古怪的恶意,“哥,姑妈走后姑父只有你了,你多陪陪他。”

      “吵。”任逸言简意赅。

      任进:“……”
      他不死心,口吻温和亲切,“大哥,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我爸也天天念叨,姑父是你唯一的至亲,你别和他计较。”

      任逸眼底微微一动,寒光骤起,“说错了。”

      任进噤声。

      任逸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的至亲,还有你嫂子。”

      他紧盯着任进,像是要任进纠正这个错误,任进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对不起……”

      “对他放尊重点。还有,”任逸想起什么,“你初一没事,屿英在首台有节目,我缺举灯牌的人。”

      “灯、灯牌?”任进瞪大眼。
      “嗯,给你嫂子的应援。”任逸一本正经。

      那不是小明星才瞎闹腾的东西吗?任进嘴角抽搐,“嫂子知道吗?”

      任逸淡淡道:“不知道。”
      “那还是别添乱吧,万一他生气了呢?”

      “我不管,别人都有应援,你嫂子也要有。”
      任逸满脸不容商量的强硬。

      “哥,我初一带小露回娘家,没空。”

      “有道理,”任逸点点头,“下次叫上你爸妈和杨露,我提供灯牌和荧光棒。”因为林屿英没有后援团,他这几天没少研究这些。

      任进无语凝噎,“我爸妈多大岁数了,再说嫂子挺低调的,肯定不喜欢——”

      “如果是你们一家,他肯定喜欢。”
      任逸斩钉截铁。

      任进脸色发青,“你这样有意思吗?”
      任逸显然不顾及他们的脸面了,为了一个成天抛头露脸的废物,值得吗?
      “哥,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别太过了。你邀请我们去,可以,但做这种跌脸面的事,绝对不行。”

      任逸似乎有一瞬露出了浅淡的讥讽。

      他淡淡瞥任进一眼,“这不是邀请,而是通知。上次家宴,屿英不接受你们的道歉,我说过你们要重新道歉,直到他满意为止,我想,这是最合适的赔礼。”

      走廊里回荡着他清晰有力的声音,像无形的兵刃,一刀刀割在任进身上。
      任进无言以对,脊骨抑制不住地发颤,却无法挑战任逸的权威。

      任逸不再多言,转身往回走,“很晚了,进屋吧。”

      任进脸上阴沉沉的,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

      可没过两秒,走廊里响起一串陌生的手机铃声。

      他知道任逸一向用静音模式,而这串铃声格外悦耳清脆,像黄鹂啼鸣,很适合做某个重要联系人的专属铃声。

      直到铃声消失后,任进才回味过来,这是林屿英在歌王赛上唱的歌。

      任逸也停下了脚步,久久难以回神。
      因为,林屿英几乎从不主动联系他。

      雪突然转大,庭院里的景观像蒙着一层白纱,周身寒风彻骨,他却心潮彭拜,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也许是没想到他会接,亦或是在睡梦中误触了拨号键?

      任逸紧张得收紧鼻息,“屿英?”

      心脏砰砰直跳,素来的淡漠冷落顷刻间荡然无存。

      “嗯。”林屿英坐在病床上,他太累了,声音轻盈绵软。

      “怎么了?”任逸突然间口干舌燥,“病房设施有问题?还是电视台出事了?”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同时飞速寻找每一种应对方案,以至于口齿微乱,吐字略显浑浊。

      简直像情窍初开的毛头小子,面对心上人时不知所措,又想做得滴水不漏,让人安心。

      林屿英噗嗤一声笑了,“都没有,别的事。”
      任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什么事?”

      他太认真了,林屿英反而没了逗弄的心思,原本能轻轻松松说出来的话,也打结了。
      虽说有点难为情,但在听到任逸声音的一瞬,他失神了。

      好害臊!
      林屿英用手背贴贴脸,烫得能煎饼。

      任逸迟迟等不到下文,呼吸微促,“屿英?怎么了?”

      “……我可没允许你这么叫我。”林屿英攥紧被褥,深呼吸,“人王志是司机,不是你的传话筒,以后回不回来这种事,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任逸整个人如高耸的礁石,不断被大落大起的心潮击打锤炼,思考良久才难以置信地确认,林屿英给的确实是正向态度。

      他说,直接联系他,而不是以被打扰做借口拒绝往来。

      这简直像梦里才有的好事,任逸需要再确认一下,“真的可以吗?”
      “我又不是在异世界,”林屿英垂下眼,薄唇被抿得发红,“发条短信而已,你有手的!”
      脸似乎烫得影响到脑转速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任逸像是被他传染了,失笑,“好。”
      他胸膛中澎湃洋溢的冲动,只有立刻回到林屿英身边。

      林屿英打了个哈欠,“困了。”
      “嗯,你睡。”任逸语气柔和。任进只看到他倏而转身折了回来,脚下生风地从他身边掠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但任进须臾间看见的,是溢于言表的柔软笑容,有种冰雪尚未消融殆尽、而春风已然吹起的惊艳。

      “屿英,回见。”任逸快步朝车库走去。
      林屿英敷衍地点点头,“嗯。”

      他其实没留意这个“回见”。
      结果一个多小时后,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撩他的脸。

      好像是……手指?

      猛然睁眼,屋里黑漆漆的,依稀能看见床边有一个人的轮廓。

      林屿英差点叫出来,那人忙说:“屿英,是我!”

      “你做贼呢?!”林屿英大口喘气,“你不是在老宅吗,怎么回来了?”

      任逸:“想见你,所以就回来了。”

      林屿英怔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啪嗒。”
      床头的小夜灯临时上班,柔和温暖的橘色灯光照亮床沿,二人的脸孔清晰起来。

      四目相对,林屿英发现,任逸今晚眼睛好亮,不是万丈高空上敛起寒芒的寒星,像碧波千里的春江水,就连俊朗的五官轮廓,都有几分软化了。

      任逸的笑容真挚青涩,他其实有点受不了,遂轻咳一声,“回来就回来,别摸我脸。”
      “帮你理理头发。”任逸辩解。

      “行了,去睡觉,”林屿英指指挂在病房中间的帘子,“你的床在……”

      他没下文了。
      猛然想起他回来后不慎打翻了一杯果汁,弄湿了陪护床。

      因为太晚了,他没喊护工进来收拾,反正任逸也不回来。

      而现在,没了床的任先生也疑惑地看着他,“屿英,我今晚睡哪?”
      其实他已经做好出去再找一间的准备了,只是想抓紧任何能与林屿英沟通的机会。

      林屿英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八分,现在赶任逸走,很不人道。

      好在特级病房的床够大,他的背伤恢复了一些,可以侧卧了。

      林屿英咬咬牙,往后挪了挪,“上来。”
      “?”任逸惊慌了。

      “凑合着睡吧,”林屿英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爱睡不睡。”

      短暂的静默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啪塔。”
      小夜灯熄灭了。

      紧接着,他的被褥被轻轻掀开,床沉了一点点。

      任逸小心翼翼地躺下,环住他的腰,“屿英,我和你在一起,才不是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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