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穿小鞋 ...
-
副导：？怎么就cue到我了？
林屿英眨眨眼，“副导，到底发生什么了？”
再看穆德荣杏目微瞪，似乎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眼看满屋人投来各异的目光，副导求生欲拉满，干咳一声，“穆老师昨天精益求精，实在太拼了，所以大家担心她身体，一道请求她休息。”
“原来如此，”林屿英特别理解地点点头，看向穆德荣的眼中增添几分钦佩，“穆老师太敬业了，我也要向您学习。”
穆德荣：“……”
感觉被内涵到了，但她没证据。
好在做足了心理准备，理理皮草大衣，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情，“合同签好了，去排练吧。”
副导站起来，伸手做出“请”的手势，“练歌房和录音棚都准备好了，您请。”
林屿英也跟着站起来，“老师，请。”
他微微垂着头，谦卑柔软，一副很上道的模样。
穆德荣轻哼一声，昨晚看了新闻，一想到一个豪门太太对自己低头折节，哪怕是装的，也让她心情大好。
走出会议室，她步态婀娜，风韵妩媚，雪白的小臂忽而抬起，手指勾着稀有皮的手提包包，像是在等人替她拎。
林屿英跟在她身后半步，疑惑地问：“穆老师？”
“拿着呀，”穆德荣嗔怪，“怎么，你没帮你妈拿过包？”
自己的助理就在两步开外，她偏要使唤林屿英。
副导满脸为难，林屿英默默无言，接过包，转身要塞给助理，小助理心领神会地往后一退，还未庆幸任务完成，脖子上突然一沉。
——林屿英直接把包挂在了他脖子上。
“对不起，我没妈妈。”漆黑的瞳子波澜不惊。
穆德荣：“……”
“是吗，”她干笑两声，“怪可怜的，没事，你把穆老师当妈好了，我很喜欢你这种好孩子。”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林屿英摇摇头，“我没有乱认妈的习惯。”
穆德荣：“……”
确定这小子是在和她对着干了！
深深吸一口气，“没关系，虽然你的技巧有瑕疵，我还是会好好帮助你的。不过时间很紧，希望年轻人知难而上，别拖后腿。”
“您放心。”林屿英笑得腼腆，梨涡浅浅，霎时间攻击性全无，给人人尽可欺的错觉。
穆德荣顿时觉得她又行了。
而林屿英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轻轻收紧。
走进练歌房。
很多负责晚会相关音乐工作的人都在，纷纷起身打招呼，穆德荣像一个温柔的老艺术家，笑呵呵地坐在沙发首位，翘起腿，“谱子已经看过了吧？先唱遍我听听。”
识谱唱歌是歌手的基本素养，林屿英拿着谱，一秒进入状态，歌曲走充满希望的温馨调调，甫一开口，歌声圆润清亮，似黄鹂啼鸣，送来明媚的光、奔涌的泉，无比温暖滋润。
在座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节目稳了！
众人喜形于色，唯独穆德荣越听越皱紧眉头，耳后发热。
本以为歌王赛流出的视频都是修音版本，没想到这小子是货真价实地能唱，都快赶上她年轻时候了。
林屿英即将唱至高.潮时，她再也无法忍受，抬手打断，“停，停！”
曼妙的歌声骤然停止，大家如从美梦中惊醒，面面相觑。
“穆老师，怎么了？”林屿英像受惊的小鹿，愣愣的。
“你民歌是谁教的？怎么这么粗糙？”亮红的尖指甲敲敲大理石桌面，穆德荣口吻挑剔，“几乎每一句都拿捏不到位，哪来的野路子？”
“是我妈妈教的，”林屿英咬咬唇，面带歉意，“她很久没唱过歌了，您别介意。”
“难怪，原来是民间爱好者，”穆德荣揉揉眉心，语气舒缓下来，“你天赋尚可，只是没受过系统训练，有很多地方需要改，明白吗？”
《穆老师的胡说八道小课堂》开始了。
林屿英垂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珠，点点头的模样甚是乖巧，“明白。”
“好孩子，”穆德荣轻抚腕间通透温润的翡翠手镯，靠在椅子上，“现在，你从头开始，一句句唱给我听。”
副导赶紧打圆场，“穆老师，林老师主要是配合您，您发挥好就可以了，他也不是很重要。”
原本的何俊压根五音不全，直接放修过的录音，哪来这么多事。
“那怎么行？”穆德荣音量升高，“就算是做配，也要发挥到极致，小林，你唱给我听，我一句句教你唱。”
林屿英面不改色，轻声说“好”。
他一句句、慢慢地唱，方便穆德荣“指导”，穆老师果然没让所有人失望，这也挑刺那也抬杠，好像没一处能令她满意。
“你妈真是教坏你了，像我这样唱，懂么？你好好学。”
在座都是专业的，听林屿英唱：如痴如醉；听穆德荣示范：地铁，老人，手机.jpg
听了几分钟，已然怀疑人生，迫不得已彼此交换眼神，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提点？哪有什么提点？穆德荣的“提点”个个敲在发声换气的关键处，分明是在削弱林屿英歌声的感染力。
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小鞋穿，太过分了吧？
副导全程心惊肉跳，硬着头皮向穆德荣笑笑，“穆老师，您这教得太精细了，林老师不是科班出身，学不来就别难为他了。”
“他可以的，”穆德荣毫不退让，“小林别担心，放开嗓子，大胆唱！”
副导满脸生无可恋，林屿英真放开嗓唱，她穆老师不得跳到桌子上发疯？
然而林屿英神色如常，“好的老师。”
他一五一十地模仿着穆德荣的腔调，甚至自学成才，更弱几分，整首歌下来，不说有气无力，也是亮点平平，让人听了直打瞌睡。
林屿英两手放在膝上，显得害羞而拘谨，“老师，可以了吗？”
“很好，”穆德荣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走，去录音棚。”
鞋跟又尖又细，上了年纪，脚没年轻时解释，小助理恭恭敬敬地扶起她，却听林屿英道：“老师，为什么要去录音棚？先完整对唱一遍吧。”
他眼睛亮亮的，像满怀期待的小粉丝，“老师，我还没听您唱呢。”
“老师身体不舒服，想休息了，”穆德荣不为所动，“去录音棚唱吧，留个标准版本。”
林屿英一下就懂了，眼尾余光看副导一眼：你可没告诉我她假唱。
副导满头大汗，回以无奈的眼神，何俊唱得太烂，为了配合他，穆老师的歌录得正大光明，可现在换了人，穆老师故技重施，确实说不过去。
原以为以林老师的底气，不会让事情走到这一步的，想到这，副导看向林屿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委屈：林老师，您之前不是很刚吗？！你怎么还不支棱起来？！！！
林老师不仅没支棱起来，甚至助纣为虐，神色淡然地跟进录音棚，一副懒得反抗的模样。
副导：“……”
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林老师！！！
计划先录分唱，再录合唱，一般而言，对唱的翻唱部分一起录，有助于增进歌手们的情绪交流，合唱的部分分开录，方便后期处理①。
戴上耳麦，前奏缓缓而来，厚重中柔情脉脉，是上世纪走进家家户户的金曲。
最开始是穆德荣的部分，穆德荣换上标准的希望微笑脸，习惯性起了手势，正要出声，身边传来细细碎碎有气无力的声音。
愕然回头，林屿英正捏着嗓子，唱得如痴如醉。
穆德荣一下火了，“停！停！你干什么呢？这是我的part！”
“啊！”林屿英无辜地看着她，“对不起穆老师，歌词一样嘛，我，我太紧张了。”
一看就是没进过几次录音棚的乡巴佬，穆德荣翻了个白眼，向控制室打招呼，“重来！”
平复心情，笑脸饱含亲切温柔，暗暗瞥一眼林屿英，毫无抢唱的意思。
很好，在她的金曲里，没人能打败她。
穆德荣开了嗓，歌声动听，相较之下，林屿英的part不忍卒听，像快断气的动物，艰难地扑棱几下腿。
穆德荣听着听着，笑容愈发明媚。她又朝控制室打了个手势。
接下来的分唱间有一个高.潮合唱，本可以直接跳过，现在，她特想提前听听，林屿英是如何衬托出她无与伦比的歌声的。
她通稿早买好了，她的歌迷都老了，相信这次演出可以再次唤醒他们的热情，靠情怀拉高身价。
逐渐想入非非，脑海里满是晚会后通告爆满的场景。
然而。
她察觉到一丝不对。
林屿英音色很干净，总让人觉得不值得防备，换而言之，是值得信赖的。
于是，最熟悉的歌里，混进几个奇怪的音调，它们不易察觉，绵绵软软，却牢牢勾住她的耳、她的喉，渐渐改变整首歌的走势。
更可怕的是，她意识到不对劲，却做不到当机立断地停止，而是懵懵懂懂地跟唱。
她试图拨乱反正，可刚调回几个音，另一个勾着她的声音骤然暴露锐意，像是扼住她的喉咙，强行扭曲曲调——
流畅的调子变得稀稀拉拉，音符上跳下窜，明明没有跑很远，转个小圈就能回来，却胜在密度惊人，是根本抢救不了、直接火化的“难听”。
而林屿英正闭着眼，唱得全神贯注，甭管他长得多乖多无害，穆德荣都想扑上去打他。
“停，停！你唱得什么东西？！”她紧急叫停，“你怎么能这么唱呢？！”
林屿英不慌不忙，摘下耳机，心平气和，甚至有点委屈，“老师，您就是这么教我的啊。您刚才还说我唱得好呢。”
“好啊，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穆德荣“蹭”得一声站起来，“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啊。”
“什么狐狸尾巴？我都是按您要求的来的呀。”林屿英歪歪头，温顺茫然，嘴角却有细微扬起的弧度，讥讽感若隐若现。
穆德荣怒极反笑，“和我来这套？你自己录吧，晚上，我要听见和谐的成品！”
她大步往外走，“要不是看着你年轻，照顾你，我才懒得再来录一遍！你好自为之，毁了这个舞台，你以后的路可难走着呢！”
林屿英：“谢谢，类似的话我听多了。”
“你！”穆德荣气不打一处来，摔门而去，玻璃门晃晃悠悠，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已经看傻了。
“林老师，还继续吗？”
“继续录吧，”林屿英淡淡道，“穆老师赶着要完整版呢。”
***
穆德荣回到家也没闲着，何俊的事让全家上下焦头烂额，四处奔走，本以为打点一下受害人即可大事化小，万万没想到乖乖儿子老惯犯了，且犯案后油嘴滑舌、拒不道歉，甚至用证据威胁受害者们，受害者们组成互助小组，绝不姑息，何导跑了一天关系，效果甚微。
“废物，废物！”她气得两眼发黑，往何导脑门上戳，“你的人脉呢？！你的朋友呢？这点事都做不好，小俊以后可怎么办啊？！你这个当爹的，想想办法啊！”
何导嘴唇颤抖，抓紧裤子，沉默，穆德荣火气直往上蹿，“说话啊你，哑巴了？！”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何导火山爆发，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处处惯着他护着他，他能这样？！”
霍然站起身，狠狠砸碎临近的玻璃杯，“你自己想办法吧！他就是坐牢我也不管了，要是没坐牢，就让他从我家滚出去！滚！”
说罢扬长而去，走了一半，又倒了回来，“你不是去电视台谈演出了吗，这么早回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唱歌吧你，你拍的那个什么神剧，说你是我老婆，丢死人了！”
说罢一甩袖子，这回是真走了。
穆德荣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很难相信二十几年的夫妻情谊，只是经历一点小小的考验，丈夫竟会这么不负责。
“哼，你找不到人，我自己去！”一肚子闷气回了房，打开微信一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新的合成音发过来了。
心情一下就好了很多。
在点开之前，又特意听了她和儿子合唱的版本，何俊唱得那么努力，却又那么无力，完美衬托母亲的高超技艺。
穆德荣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一瞬间获得了莫大的慰藉与满足。
新的版本，也差不多就这样了。
她这么想着，点击播放新版本，自己的歌声美妙至极，就算这几年倒嗓，机能不如以往，岁月沉淀遗留的风韵，仍让她在歌坛保有一席之地。
更何况这是后期美化过的、无比完美的版本。
她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手机里传来另一个低入重渊高入云②的声音。
穆德荣傻了。
林屿英火力全开，将整首歌的质感拉高了不止一层，她的歌声竟成了抛砖引玉的前奏，二者层次分明，她这个原唱，被死死压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
非·常·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个说法是网上查到的，希望是对的吧
②出自宋 释绍昙《听乌槛角有感送衍上人归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