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刺》一颗榛

18、18（第三更）

　　18

　　小姑娘太瘦了，手放在背上摸得到蝴蝶翅膀似的骨骼，有些硌手，又像是玉，脆而薄，似乎用一点力气就会折断。

　　蒋逐不敢用力拉她，怕自己下手没轻重，真把她拉出个三长两短，只能哄她说：“我就随口讲一句，你怎么就想到哪里去了？”

　　她的哭声顿了一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哥哥，你已经七年时间没有见过我了。”

　　她不说蒋逐还没反应过来，说了他才朦朦胧胧想起来，原来自己把美臻给扔出去了七年。七年时间说长不长，却已经几乎占据了美臻将近一半的时光，她从九岁的小孩子，长到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个大姑娘了，可还是这样爱哭，为了他不肯见自己，而这样伤心欲绝。

　　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也会和长辈这么亲近吗？蒋逐心中生出微妙的感觉，有些得意于自己在一个小姑娘心中的重要，却又觉得荒诞，自己似乎从没有带给过美臻什么东西，她又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死心塌地？

　　他轻轻地拍了拍美臻，感觉到她在怀中渐渐止住哭泣，半天，总算抬起头来，从眼睛到鼻头都是红的，面颊也是红的，唯独眼睛是一汪水。她才十六岁，就这么漂亮了，如果到了成年，该有多么美？

　　“我太忙了。”蒋逐随口回答，“哪有功夫照顾你。我看你自己在学校待着也不错，锻炼一下独立生活的能力。”

　　他骗小孩子有一套，美臻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生了我的气，再也不要我了。”

　　蒋逐说：“怎么会。”

　　蒋逐想，当时是有这个打算，可七年时间，差不多海枯石烂那么长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还能一直生气？

　　他当初赶美臻走，也不光是为了那桩陈年旧事，可这些也都不用告诉美臻知道了。

　　蒋逐像是拔萝卜一样，把美臻扒开：“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往男人怀里钻，知道吗？”

　　美臻眨眨眼睛：“哥哥也不行吗？”

　　“我就不是个男人了吗？”

　　这话把美臻逗笑了，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又连忙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蒋逊的照片，蒋逐说：“没事儿，我家老大最爱看美女，你在他灵前笑一笑，他在地下保不准多开心。”

　　美臻却不肯笑了，站起身，对着照片认认真真地鞠了三躬，蒋逐看着她的背影，拈了拈衣兜，抽出支烟来，却也没点火，闻了闻算是提神了。

　　四十分钟稍纵即逝，蒋逐估计着客人要到了，先起来去后面换了套衣服，还不忘叮嘱秘书先把美臻送去另一栋楼等着，免得她年纪小，在这里冲撞了什么吓到。

　　美臻遇到正事儿总是很乖的，蒋逐发话，她就立刻跟着走了，只是走之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问蒋逐说：“哥哥，那今晚我能留在这儿吗？”

　　“你先去吃个饭。”蒋逐想了想，“这会儿天黑透了，安排人手送你回去，又怕路上出事，你明天上午都有什么课？”

　　“没什么重要的课！”她立刻说，“哥哥，我已经自学到大学课程了，高中的都很简单。”

　　蒋逐是个学渣，听着这样的学霸发言就觉得牙疼，嘶了一声摆摆手，让她赶紧走，美臻弯了弯眼睛，没有笑出来，可心情看起来明媚多了，难得的，像个十六岁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她一走，老保姆就过来，替蒋逐端了鸡汤，里面放了不少补品。人累到极点其实是没有胃口的，蒋逐拿勺子翻了翻，看到里面的党参虫草，有些无奈：“你这是拿我当母猪补，这么一碗下去，不得流鼻血啊？”

　　老保姆瞪他一眼，看他瘦得两腮都微微向下凹陷了，到底心疼说：“你也别挑嘴了，多少喝两口，炖了四个钟，刚离得火。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万一也倒了，难道指望先生抛下夫人回来，帮你主持大局？别这么不懂事儿。”

　　蒋逐过去当个纨绔，没人说他不懂事儿，如今洗心革面，反倒被讲，一时觉得心灰意冷，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就想岔开话题：“我还没问你，怎么把美臻给带回来了？”

　　老保姆说：“本来也没打算带她回来……之前不是你自己讲，家里不太平，她又是外人，别卷进来，害得我也一直没敢去看她。可前天，不知道她从哪知道的消息，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想来替大哥儿上一炷香，也算是尽一尽这些年蒋家对她的恩情。她都这样说了，反正我是不忍心拒绝。”

　　有些事，蒋逐连老保姆都没有告诉，闻声拿着勺子又搅了搅鸡汤，被老保姆拍了一下：“老老实实喝。我看她回来也好，前几天你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死气沉沉看着吓人，现在她一回来，你也有生气多了。”

　　“我又不是吃童男童女的妖怪。”蒋逐顺手就把鸡汤给放到一边了，“说起来，你替我去看看她，这边人多眼杂，别有什么冲撞了。”

　　老保姆一惊：“今天盛家的要来，别正好被美臻给看到了。”

　　蒋逐说这个，只是为了不喝鸡汤，没想到老保姆记得这么清楚，他笑一声：“怎么会那么巧？盛川最近不在国内，就算来，也是盛之善那个丫头，她没事干，在我们家乱跑什么。”

　　可老保姆不理睬他，急匆匆地往外赶，美臻一回来，蒋逐就不是老保姆最疼爱的人了，他也乐得自由，把鸡汤随手扣在了盆栽里。外面，秘书已经引着人走进来，蒋逐连忙整了整脸色，做出个礼仪先生的样子来。

　　许多人来吊唁，其实是为了同蒋家拉拉关系，生老病死，除了自家人以外，别人也不会那么在意。蒋逐听了一皮卡车的节哀顺变和恭喜发财，耳朵里都要生了茧子，可来者是客，他往日再霸道，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替蒋家丢面子，耐心地听了两个钟头，总算送走了最后一户客人。

　　秘书早就在外面探头探脑半天，蒋逐问：“怎么了？看你恨不得要爬上房顶了。”

　　“二少，”秘书为难道，“刚刚盛小姐来了。”

　　“盛之善？”蒋逐后知后觉，“她不来灵堂，跑哪去了？”

　　秘书不说话，脸色很难看，蒋逐品了品，有些无话可说：“她撞到美臻了？”

　　秘书连忙拍马屁：“二少英明……”

　　“英明个屁。”

　　蒋逐觉得头大，匆匆往外走，身边秘书跟着，还在辩解：“盛小姐来的时候，刚好邱先生的车还没开走，他来的时候跟的车队，车子太多，迎宾的看盛小姐不是外人，就将她引去后面的停车场了。”

　　蒋家这套庄园占地几百亩，前门打开是个巨大的花园，开车也要十分钟才能抵达主楼，偏偏停车场小，稍微多几辆车就能堵在这里，后来在后门处又修了一个停车场，只是想要到前面，需要从楼里穿出来。

　　蒋逐一向不乐意来，就是觉得太不方便，可这次为了蒋逊的葬礼，选中这边的礼堂，他是下了命令，如果堵了车，就请客人等一等，不要引到后面，免得进了楼里，有人不守规矩乱闯。

　　他和盛之善算是青梅竹马，盛之善偶尔也会来找他，算是他唯一带回家的女孩子，渐渐就有了点传言，说他和盛之善情深爱笃，将来一定会结婚。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外加盛之善脾气暴躁，这些人就自作主张，把盛之善给领去后面了。

　　蒋逐骂道：“她怎么不是外人？是她给你们出了工资还是怎么，邱老头也是穷讲究，七十多岁了还这么怕死，不带一个足球队的保镖就不敢出门。盛之善那个死丫头看到美臻之后呢？”

　　秘书察言观色，觉得蒋逐脸色很臭，就不太敢讲了，试探着慢慢说：“盛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被人领着从楼里往外走的时候还有说有笑，遇到美臻小姐的时候，并没有认出，还和美臻小姐聊了两句……”

　　蒋逐被气笑了：“她来吊唁的，还有说有笑？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盛小姐忽然出手，给了美臻小姐一巴掌。”

　　还好只是一巴掌。

　　蒋逐松了口气，步子也慢了点：“没我想的那么严重。待会儿记得喊医生过来，替美臻上个药。”

　　蒋逐话音刚落，秘书就哭丧着脸说：“医生已经到了。”

　　蒋逐纳闷：“你做的挺好，我又不会怪你自作主场，你摆出这幅死了老婆的脸色是什么意思？”

　　“盛小姐打美臻小姐的时候，两个人站在楼梯上，美臻小姐挨了打没有站稳……从楼梯上滚下来，当场就晕了过去。”秘书说到这里，已经看破红尘，破罐破摔，“盛小姐还不解气，还追下来要打美臻小姐，还好冯姨及时赶到把人拉住了，可她盛怒之下，又……又把冯姨给推倒了，医生诊断，冯姨摔断了腿，两个人都被送去医院了！”